《循回》可爱的胖子

31、南时

　　曹环前脚刚走，镇北王后脚就派了人手去了姜启身边，可他没料到的是曹环根本就没有去找姜启。
　　是小神医救了他。
　　“没想到你挺有两把刷子，有功夫擅闯将军府救人不说，还真的药到病除。”曹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压抑住了想向眼前这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拜师学艺的念想。
　　“姜启会收我，自然不可能是凭我的长相。”他背靠在一旁的石墙上，闭着眼睛说道。
　　曹环皱了皱眉，他们何时这么熟，都能直呼将军大名？
　　“神医，怎么称呼？”
　　“宁星。”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找姜启，你不是想见他。”
　　“我没有。”
　　“别想抵赖，我去救你时你气都快没了还叫人家的名字……”
　　“打住吧你！”曹环笑着推了他一把，过了一会又说道：“那药我不吃了，无条件信任你。你开始准备替我解蛊吧。”
　　“确定了吗？”
　　曹环点了点头。
　　“救了你，就会忘记他，还要救？”宁星有些诧异。
　　“要。救了我，再把我送去他身边。”曹环淡淡一笑。
　　“那你这是非他不可了？”
　　曹环摇了摇头：“也没有，试试呗。”
　　“万一我还是，认准了他。”曹环也与宁星并肩靠在了山体上，“也能少走点弯路不是。”
　　宁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低着头说：“不过我还是得把你带去溪阳，毕竟是命令。”
　　“我说了，治好了我再去。”曹环直起身子站在了宁星对面。
　　宁星半晌才微微抬起眼皮，一侧嘴角上扬，露出了曹环看不懂的一抹邪笑：“你拿什么来要求我啊？”
　　他轻轻用手指在曹环脑门点了点，曹环就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宁星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指腹轻触过他的额头，一路向下，直到那冒出细细的小胡茬的下巴上才停住：“还是这么倔啊，北逸。”
　　溪阳城关。
　　“都这么长时间了，人怎么还没回来？”姜启长吁出一口气，坐到了椅子上捏着眉心。
　　宁星将人接走是他能预料到的事，可凭他的身手，十几天都未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是十分诡异。
　　“可能曹公子伤口较多，路上耽搁了。”姜启一名亲信回道。
　　“宁星的医技，不会的。”
　　下午姜启虽然这样回了别人，可一到晚上不免开始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蛊毒发作连宁星都束手无策？
　　他们想要给自己通风报信却被镇北王的手下拦住？
　　或者已经再次被抓回了池香镇？
　　……
　　宁星的身手和医术姜启早已见识，即使他可以对着别人自信地夸他，可万一呢？
　　那个万一，正好是曹环呢？
　　姜启翻来覆去终究还是起了身，开始穿戴衣物，准备亲自去找曹环。
　　与匈奴之战足足打了半个多月，对方来势汹汹，援军浩浩荡荡，溪阳即使作为守城方，也难以速战速决。
　　这让姜启二十多天都没有睡好，皇上昨日为溪阳调了一些兵马，才算是打破了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姜启心中烦闷，一鼓作气直接领着大军将匈奴赶至悬溪山背后，并派人驻守，终于将战争告一段落。
　　胜负已定，局势却没定，溪阳现在仍需要重兵把守，姜启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再与自己副将交代几句。
　　他伸出双手打开了门，正欲迈腿出去，亲信便来了：“找到了将军，就在溪阳城内。”
　　二十四天。姜启站在曹环居住的屋子外的时候想，已经这么久没见过他了。
　　可他明明离自己这么近，却不愿意来见自己吗？
　　屋内并未点灯，许是已经睡了。姜启不愿意打扰他，便在屋外站着。
　　月光倒映在湖面上泛起一波波涟漪，合了又碎，碎了又合，姜启笔直地站在门前，任风吹起自己发梢，吹糊了自己的双眼。
　　他低下头，用里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耳边突然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
　　一个下脚轻盈，轻功必定很好，另一个踏得重，也没有章法，想必没什么功夫。
　　姜启行动先于脑子，已经将自己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脚步才走近，其中一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就说看着你很面熟，虽然想不起来了，可感觉与你亲近得很。”
　　那声音温润清朗，带着笑意，姜启呆愣在了原地——是阿环。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你失忆前追我追得紧，可你想啊，温软的女子那么多，我怎么会喜欢上你？”
　　是宁星。
　　姜启一口气忘了吸上来，捂上了嘴开始咳嗽，用力憋着的心和想咳出来的身体一直对抗着。
　　那边曹环却还是笑着，没有一丝不高兴，他多迈了两步走到宁星前面：“既然不喜欢，干嘛还要管我啊？”
　　“你再缠着我，我可真把你送出去了。”
　　“别呀，”曹环上手搂住了宁星的脖子，细细观察着这张自己确实怎么看怎么喜欢的脸，“咱俩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有什么朋友，咱俩凑活过得了。”
　　怀中的人不仅没有答他的话，还脸色一变，停下了脚步。
　　曹环顺着宁星的目光看去，是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人。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双唇紧闭。他一脸疲态，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紧盯自己，仿佛想要吞噬掉他眼里的一切。
　　心脏一阵钝痛，曹环伸出手揉了揉，好了这么久的伤口竟然又开始发作了吗？
　　这诡异的气氛和面前男人的眼神让曹环受不了地脱口而出：“你几天没睡觉了啊？”
　　“阿环，跟我走。”姜启没回答他，伸手要拉曹环，被曹环轻巧地避开。
　　“你也认识我？你又是哪位？”
　　“我是你的……”姜启说不出来了，一旁的宁星也一脸看戏地抱胸而立，等着看姜启会说出什么身份，可姜启卡住了，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与曹环的关系。
　　“哦，追求者吧。”曹环看他一脸痴态，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一笑，伸长胳膊搂住宁星就准备走了：“回见啊。”
　　“如果是因为我爹的话，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阿环。”
　　曹环不用回头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卑微和不安，这几日一直萦绕在梦中的声音又开始出现：“阿环等我。” “我会救你。”
　　梦中的他次次都会因为那坚定的声音而害怕，脱口而出不用你救然后惊醒，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梦也会让自己心绪不安，额角渗汗。
　　他想救，便让他救。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你要愿意，就在这等着吧。”曹环拽着宁星准备进门，却发现自己没拽动。
　　宁星推了他一把：“你先回去吧。”之后转身面对着姜启。
　　姜启没有看他，两眼一直盯着曹环的背影，看着他抬脚，看着他人影消失，看着他关上了门。
　　“别看了，他是真的不记得你了。”
　　“为什么？”姜启两眼喷火，一把拽起了宁星的衣领，“出发时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却让他变成了这样，宁星，你给我个解释。”
　　宁星看着姜启的眼睛，只想到一种动物——狼。
　　危险，有攻击性，可他没有半分害怕，抬手用手掌覆上了姜启的拳头，慢慢把它拉下来：“首先，他原本就不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其次，你确实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宁星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掷入姜启口中，又轻轻抬了他的下巴，抚了抚他的喉结，那药就跌进了姜启胃中。
　　曹环不知道宁星早已身手敏捷地把姜启送回他的住处，见他一人悠哉哉地进屋，开口道：“把他劝回去了？”
　　“打晕，扔掉了。”
　　“扔哪了？”
　　“你关心他？”
　　“倒也不是，我可不想作什么通缉犯，你注意一些。”
　　宁星笑了：“好。”
　　宁星与曹环是在一个床上睡的，他向来与别人没什么界限，也不理解有人会对与自己身材构造一样的人动情。曹环失忆后，也确实没了这方面的倾向，虽然平日里经常耍嘴皮子，但宁星感觉得到，他没有一刻说话是真心的。
　　曹环一直在害怕，那不安在刚才见到姜启后变本加厉。
　　宁星顺着曹环的意思，用最简便的办法把姜启赶走了，可接下来自己与曹环该怎么过却让他犯了难。
　　姜启定会日日前来，到时又该怎么办？
　　宁星是打算送曹环回姜启身边的，可在他施法救了曹环后，他突然很好奇，姜启会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呢？
　　因此他与曹环来到了溪阳，在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等着姜启发现。
　　姜启终于来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北逸，你这条命，早该丢了。”宁星侧过脸看着熟睡中的曹环，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沉迷在这里不肯回去呢？”
　　宁星闭上了眼，脑中回忆一幕幕闪现——
　　很久以前，有一先天混元之元灵，灵窍初开，渐具神智。日子久了，创始元灵渐感孤寂，便突发奇想潜心感化着东边的土壤、西边的河流、南边的顽石与北边的坚木，最终培育了自己的四位弟子：东晚、南时、西汝、北逸。
　　原本只是四团一吹就散的灵气，可经过日复一日的灵力输送，最终在千年以后幻化成了人形——
　　东晚与西汝常被放在创始元灵的右手边，最后化成女身，而左手边的南时与北逸，在东晚和西汝的注视中，时隔三个月才最终化成了男身。
　　南时看到的第一人，是东晚，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南时在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若世间真有一个人能牵扯动自己的心，就一定是东晚。
　　他想保护她，怕她累着，怕她伤着，可她每次都笑盈盈对自己说，你对北逸好点。
　　北逸当时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南时，皮肤白皙，浑身赤裸，感触到他炽热的眼神后，南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正眼瞧过他。
　　后来的北逸经常想，如果自己能在南时睁眼的一瞬间跑过去，他处处保护的对象也许就是自己了。
　　北逸是创始元灵用最后所剩不多的灵气凝成的，本就体弱，别说南时，就连经常被东晚嘲笑的西汝，他都打不过。
　　好在他生了一张清秀的面，和能说会道的嘴，东晚和西汝会处处让着他，教着他，除了南时。
　　那人的眼里似乎只有师父，只有修道，还有东晚。
　　创始元灵将他们放在身边养了三百年后，挥了挥袖子，赶了出去，继续寻找新的生灵，凝聚新的生命。
　　南时爱做善事，收了一些徒弟，也点化了不少凡间生灵，他会对肉体凡胎的区区几十年寿命感到悲悯，只要力所能及，定会教他们，如何修道，如何成仙，如何长生。
　　南时耗时百年修了承灵殿后，算是成了实际上的万仙之主，除了自己的师父他管不着，其余的，都是自己的后辈。
　　创始元灵更是不会对南时管教一分，懒得管，也太麻烦。况且天上人间，一定要从自己的徒弟中找一个来治理的话，只能是南时，他信得过。
　　南时将姻缘宫交给了东晚，天象宫交给了西汝，也分别给她们配了一些门童，轮到北逸时，他说：“你去轮回殿吧。”
　　北逸两眼放光：他还是信得过我！
　　开心不过两秒，下一句话已经自额头上方传来：你灵气太弱，下凡去修。
　　“我不去。”北逸脱口而出。
　　“东晚，把他记忆消掉吧。”南时就像一个霸道的专制主义者，从来都不会听别人怎么想，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北逸习惯了，他倔强地扬起脑袋：“你休想。”
　　向来与北逸同一战线的东晚这次也偏了心，她摸了摸北逸的发顶：“北逸，下凡修炼是对你好。况且区区几十载，很快就过去。”
　　她没想到，北逸的反抗意识那么强烈，从没受过一丝挫败的东晚被北逸失手推倒在地，终于惹恼了一旁的南时。
　　南时将东晚轻轻扶起，却在转身时变了脸色，北逸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掐住了后脖颈。
　　“翅膀硬了？”南时声音很低，气息全数喷洒在了北逸眼睛，可他却没有眨了一下，一动不动看着南时。
　　南时手上用了劲，北逸渐渐觉得难受，还是费力地开口：“我不会让自己……忘了你的。”
　　南时脑壳痛，问出了他好奇了上千年却始终没有去问的话：“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