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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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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小姐,前面有一户人家。”四时院惊蝉停下脚步,略有些吃力地喘着气。原本顺滑的白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浅色的羽织上沾了雪和泥,模样好不狼狈。

      虽然天空被地上的雪映的发亮,但此时确实已经是夜晚了,雪又开始絮絮地落,气温也降了许多,寒气早就开始从四肢百骸向着心脏侵蚀。

      这种天气下莫初九至少还能走个一天一夜,但可惜她的同行者并不是风里来雨里往惯了的江湖人。

      “……我的错。”莫初九迅速评估了一下四时院的状态,确定在这么走下去对方真的会凉在这里,只能上前两步,敲响了山中住户的门。

      (如果用大轻功带他走的话,大概真的会死吧。)

      莫初九不甚在意地想着。

      小木屋的门开出一条缝隙,温暖的空气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涌出,糊了莫初九满脸。她眉毛眼睫上的雪都被熏化了,一时看起来眉眼都湿漉漉的,连一身过锐的气质都显得柔和了些。

      “啊呀,这是怎么了?快进来暖一暖身子。”看到门外是个年轻的少女,开门的女人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急忙拉着她的手想让她进屋,眼中是纯然的善意与关切。

      这样轻易的让陌生人进屋,莫初九不得不……好吧她说不出讽刺这个女人的话来。

      毕竟女人看着她,不像是在看一个湿漉漉满身狼狈的陌生旅人,反倒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一个年幼的,弱小的,亟需关怀的小孩子。

      虽然这三个词放到莫初九身上听起来就是个笑话。

      莫初九轻轻挣了一下,在女人包容的目光里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把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四时院惊蝉拉到身前,道:“打扰了,能不能让这位在夫人家里借宿一夜?只他一人,一块地板便足矣,他会付钱的。”

      粉紫色眸子的女人掩唇笑起来:“请两位都进来吧,刚好炭治郎今天没有回来,我家虽然不大,多两个人还是睡得下的。如果不嫌弃,还有正在煮的热汤。”

      莫初九几乎是毫无抵抗力地被拉进屋,并且无视了四时院惊蝉略有些戏谑的眼神。

      屋里是挤挤攘攘的一群小孩子。

      这便是莫初九起初只想让四时院一人借宿的原因,毕竟这天气虽然冻不死她,但有条件的情况下谁想冒着雪露宿野外呢?只是她在门外就听见了为数不少的呼吸声,本来就是小小的一个木屋,再强塞两个旅人进去未免太过分了些。

      嗯?至于为什么又进来了?

      反正肯定不是她意志力薄弱。

      灶门葵枝浅笑着看着孩子们:“好啦,竹雄,茂,不要闹了,来客人了呦。花子,去帮客人收拾一下被褥吧。”然后又看向莫初九和四时院,“实在抱歉,家里没什么东西,只能委屈两位用炭治郎的被褥了,虽然旧了些,但很干净。”

      莫初九环视一周,发现屋子里没有符合“丈夫”这个职称的存在,年纪最大的除了开门的女人,就是正在看守炭盆的少女了,即使如此少女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少女的样貌像极了母亲,大概是自小料理家务的原因,她的双手并不细腻,眼神却清亮的像春天初化的雪水。

      就是不知道那位“炭治郎”是女人的丈夫还是儿子了。

      灶门一家对于辨别他人的善意和恶意似乎都有着准确到不讲道理的直觉,比如灶门葵枝轻易就把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迎进门,再比如几个孩子此时正围在莫初九身边,吵吵嚷嚷地要听她讲故事,大胆的甚至还想上手摸她眼角的刺青。

      “然后呢然后呢?”灶门花子趴在莫初九膝上,追问着故事的后续。

      “等到少年赶到的时候,只见白绫,却不见贵妃尸……”

      门口突然出现了沉闷的敲击声,三下一顿,听起来相当的守礼克制。

      灶门葵枝正在收拾碗筷,于是年龄最大祢豆子跳起来,山中长大的少女身姿像是鹿一样矫健,她小步跑到门口,谨慎的只开了一条缝:“请问是谁?”

      莫初九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察觉到了什么,几乎是惊恐地想要拉回少女:“祢豆子——”

      时间的流动仿佛变慢了,空气好像变成了某种粘稠的胶质,炭盆旁边的四时院迟缓地转头,被掀翻的花子身子还半悬在空中,灶门葵枝手中的粗陶碗缓缓地滑下,以及拼命冲向门口,却在这无限趋近与静止的时间中难以寸进的莫初九。

      滚烫腥红的液体从少女细白的脖颈处喷溅而出。

      时间的流动在这一刻恢复如常。

      “祢豆子!祢豆子!!!”最先冲到祢豆子身边的居然是灶门葵枝,她尖叫着抱住无力向后仰倒的女儿,声音里甚至带着声带撕裂的血腥味,美丽的面庞因为恐惧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莫初九此时也终于挡在了灶门葵枝身前,接住了门外之“人”的利爪,同时向身后丢了一个系着红绸的小瓶子:“止血散,按紧伤处!四时院!”

      反应过来的四时院立即上前,趁着灶门葵枝处理伤口把封锁生机的符咒贴在祢豆子额前。失去了本田菊加持的术式威力小的可怜,但总归胜过什么都没有。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门外的不速之客终于开口了,他漫不经心的地甩掉手上的血珠,薄唇掀起,露出其下用来撕咬猎物的獠牙,“——孔雀蓝的唐姬。”

      莫初九这次没有去管这个称号到底羞不羞耻了,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睁大到眼白上都浮现了血丝,她的状态异样的兴奋:“鬼舞辻……无惨?”

      是气疯了没错。

      偏偏某鬼王毫无自知之明,甚至继续用那副矜持却傲慢的语调嘲讽:“你也不过是追随我而来的疯狗吗……”

      在鬼舞辻无惨话音落下之前,便看到了迎面飞来的森寒的弩.箭。

      莫初九的身体已经如鸟一般跃起,她像是要拥抱天空一样展开双臂,十数枚霹雳弹从她指缝间落下,这些东西一旦落地绝对是一场灾难。

      “我可想死你了啊!”

      想你死啊!!

      “轰轰轰轰——”

      2

      鬼舞辻无惨逃了。

      没错,毫无尊严,毫不犹豫,在莫初九第一次轰掉他的右臂的时候,就立即像见不得光的沟鼠一样逃了。

      因为使用了某种空间类的血鬼术,莫初九轻功再好也追不上。

      而且现在有更糟糕的事情。

      是尽管已经被搬到温暖的室内,仍旧苍白冰冷的少女。

      “祢豆子……不要紧的,不要害怕,妈妈会救你的,绝对会救的,不要害怕……”灶门葵枝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不停地抖,身体也不停的抖,按着女儿脖子的手却稳得出奇,几乎像是把双臂砍下来贴上去了一样。

      可是少女的体温还在不停的下降。

      莫初九一言不发的站着,色泽浅淡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没人会在这时候要求她做什么,灶门一家已经慌了神,四时院惊蝉则是知道莫初九向来干的是杀人的活计,谁会强求一个杀手做大夫的事情呢?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拉住了莫初九几乎及地的大袖。

      那只是无意识的行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就像溺水之人会死死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不要走。】

      莫初九顺着那只小小的手向上,看到了灶门祢豆子的眼睛。

      不同的,颜色不同,形状不同,其中蕴含的感情更是完全不同。

      相同的只是莫初九,是她始终无法摆脱的悔恨与恐惧。

      少女的眼睛不再像初化的雪水了,明明是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粉紫色,此时却像是着了火,所有的温柔都要被炙烤到消失了,其中迸发的热意烫的莫初九一哆嗦。

      那女孩就要死了,但她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

      莫初九顿了一下,然后果断地从包裹中取出一个绘着凤凰纹样的小木匣。

      凤凰蛊。

      浴火涅槃,刹那生灭。

      这是姬无恙向前托王耀捎给她的。凤凰蛊向来千金难求,即使对五毒弟子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姬无恙费尽心思把凤凰蛊给她,说到底不过是在强求她“一定活着回来”。

      莫初九的确是练了损耗气血的功法,本田菊说的不错,她没几年可活了——在放着不管的情况下。但国家化身的少年并不知道凤凰蛊的事情,凤凰蛊几乎有起死回生之效,若只是补足莫初九损耗的区区气血自然不在话下。

      凤凰蛊救得了气血枯尽的莫初九,自然也救得了重伤濒死的祢豆子。

      (怕是要辜负那孩子一片心意了。)

      莫初九打开小匣,露出里面和祢豆子眼睛的颜色十分相似的粉紫色小虫,俯对灶门葵枝说:“夫人,您信我吗?”

      灶门葵枝茫然地看向莫初九,眼角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我救她。”

      灶门葵枝的眼里一下子爆出摄人的光芒,她似乎是想说什么,终究是抖着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莫初九拨开了灶门葵枝的手,露出横在少女脖颈上的那道狰狞的伤口。伤口早就没什么血流出来了,不是止血散效果太好,而是心脏已经几乎失去将血液持续磊出的能力了。

      莫初九划开掌心,把血滴到祢豆子的伤口上,然后把蛊虫放到伤口附近,一直被她用鲜血饲养的凤凰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动了动身子,从祢豆子的伤口处爬了进去。

      “阿九,那个是……”

      灶门葵枝的声音顿住了。

      灶门祢豆子的伤口在缓缓愈合,原本震颤着几近消散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起来。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的四时院惊蝉开口了:

      “莫小姐,有一件事。”

      莫初九专注于检查祢豆子的情况,回了他一个疑问的语气词。

      四时院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避灶门葵枝:“这孩子……身体里可能,有鬼王的血。”

      空气一时凝滞。

      已经不需要四时院惊蝉说更多了,因为正在给祢豆子诊脉的莫初九确实发现少女身体里有一股狂暴的能量,正与凤凰蛊带来的生机相互倾轧,明明实在争斗,却又有些互相吞噬融合的意思。

      因为一切变化都发生在体内,所以即使少女的脉象一片混乱,面上却看不出什么。

      琉璃绀的眼睛里有粘稠的黑暗再次翻涌。

      “放血……”

      向来恪守礼节的年轻家主打断了莫初九:“您知道的,没用。”

      因为鬼王的血有着霸道到不讲道理的侵蚀性,一旦进入人体连骨骼都会侵蚀,除非把血骨肉全部更换一遍——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四时院惊蝉同样神色隐忍。

      他并不是被一昧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他擅长与权贵虚与委蛇,能够在名利场上自在游走,尽管言语上谦逊,但他从来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之人。

      但是今天晚上“无能为力”的耻辱几乎要把他钉死了。

      尽管还有凤凰蛊的力量在和鬼血拉扯,但说到底鬼王之血更接近毒。即使是能扭转生死的凤凰蛊,也是解不了毒的。

      “……哈。”莫初九突然笑起来,像是脱力般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支在身后,仰着头止不住地笑,笑到气都喘不上来了也还在笑,听着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毫无长进吗?)

      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呜咽。

      “阿九?”灶门葵枝不安的看向莫初九,明显有些担忧。

      尽管不了解鬼的世界,但莫初九的态度足够让明白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

      “……天要亮了。”莫初九站起来,面上已是一派清冷,只是与其说是恢复冷静,不如说是戴好面具更准确一些,“虽然今天大概是阴天,但还是把这孩子抬到里屋吧,封上窗户。”

      “我会解释的,夫人。”莫初九看着自己的脚尖,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解释的。”

      解释因为她的无能而无法挽回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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