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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下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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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建成这么久,出于内心的纠结,我一直没把密道的事情交出去。说白了,是我的怯懦,这样无论将来走到哪步,我都可以不用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下密道的事情说了出去,我倒是松了口气。接着就听说了怀吉给公主修园子建荷花池的事。我知道怀吉的意思,这是一旦被发现,密道的责任怀吉自己背负了。徽柔姐姐总是说,“怀吉是最最好的人。”是啊,怀吉是最最好的人,可是怀吉那样的的身份,背负不了如此沉重的罪责,唯有性命相抵,都不能赎其万一。而同样的罪责落在我身上,不过被弹劾罢了。
徽柔姐姐在公主府最近很是平静。如今已是嘉祐三年,王安石调为度支判官,进京述职,向官家进言了自己的变法主张,长达万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爹爹看后大加赞赏,或许是庆历新政失败的影响,爹爹并未立即采纳,而是让我仔细研读。
我来到这个时代,最期待的人便是王安石了,范仲淹那一批先贤比我年长太多,只有他才与我是真正一个时代的。王安石,历史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千古一相,有人说他是千古罪人,是个伪君子,可是这样的伪君子,普天之下再找出第二个了。
王安石,字介甫,人如其名,人如其字。“安石”,安然挺立一巨石。而“介甫”的“介”,则是坚硬如磐石般不肯改变,还是石头。他的性格,为人处世,和石头毫无两样,一旦认定了方向,谁也无法改变,说好听了是“不屈不挠”,说不好听了,是“固执”。
我感激爹爹对我的不言而信,我并不需要如同很多朝代的皇子一般韬光养晦,以防被疑有不臣之心。爹爹对我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使我并没有什么避讳的见到了王安石,一个三十五左右的中年人,奇葩怪人。不仅不修边幅,甚至衣垢不浣,面垢不洗。我只得抽空多看看粉嘟嘟肉乎乎一看就很喜气的福来,洗洗我辣的发疼的眼睛。我想,为了我的眼睛,下次见面前一定得让福来跟这位王大人先聊会天儿,我最相信福来这方面的能力了。
不过,谈话内容还是愉快的。在这之前,王安石曾任扬州知府,宁波知县,安徽通判和常州知州,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王安石的讲述激情四溢,他的一字一句都含着他沸腾的热血,赤子的心,听着他变法强国的梦想,矢志不渝的决心,我也心潮澎湃。他是个真正的改革家,同时又是典型的浪漫主义者和独行侠。我仿佛看见了历史上那个满腔热血地出发却终究死于哀莫大于心死的老人,我情不自禁的站起身,对这位值得尊敬的前辈深深鞠了一躬。
在大宋,敢为天下先,舍我其谁地提出“天变不足惧,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豪言壮语,这样的人的估计也就只有王安石了。王安石是最孤独的变法者,没有战友,踽踽独行,在变法的路上,跌跌撞撞,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因自己的变法而死。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或许王安石的变法有着这样那样的漏洞破绽,性格上有这样那样的偏激,但起码,他有赴汤蹈火,舍我其谁的勇气,而那些装睡的人,那些只看着眼前一二分利益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评判王安石的功过呢?
此时的王安石年华正好,虽然声名未显,人却是高傲自负的,这使他很难采纳别人的意见,或许真正的天才总是容易恃才傲物,一意孤行。美玉尚需雕琢,真金亦要火炼。不击垮他高高在上的自负,他就难以建立起脚踏实地的王国。
王安石的很多想法类似西方凯恩斯的宏观经济学,但是比他早了近一千年。王安石提到了几项变法,虽尚不成熟,但已见雏形。青苗法,就是农民以青苗向政府贷款,秋收后向政府还款。市易法,就是政府收购滞销商品,在短缺时卖出,避免商贾坐地起价。均输法,在灾荒歉收,物价高涨的地区征集税款,到丰收的地区就能够买到更多的物资。
想法都是极好极先进的,但是操作起来并不容易。我问了他几个问题,也是后世提到过的,我这里作弊了。“首先,青苗法如何保证官员不会为谋私利,强行让不需贷款的农户贷款,或者擅自提高还款利率?其次,市易法如何保证商品价格不会扭曲?最后一个,如何保证官员的采购价格不会成为一个黑箱操作,一个腐败滋生的温床?”
“如何保证这些变法,在卿手中就是惠国惠民,在其他人手中就不会是祸国殃民呢?以人治国,君明臣贤而国兴旺,以法治国,法存而国兴旺。我想要的变法便是这样的变法。如果这些措施只有在卿手中才能实现,那卿便只有知州之才,如果卿能使你的法惠及全国,卿便是有宰执之才。”
王安石在听我说到“知州之才”时双目圆睁,似有屈辱以至怒火中烧之态,我便知道他听进去了。他绝不会认可自己是知州之才的,对于向来自负的王安石,简直是侮辱好吗?可是我暂时提的这几种可能,他又没法辩驳,同时发现了自己原本认为完美的法案中的漏洞,这又让他精神大振,干劲冲天。
看着的历史名人王安石,突然觉得他其实非常可爱纯粹。我也不想他孑然一身,期待他能有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哪怕是少些明面上的敌人也好。我想劝他“变法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却觉得过犹不及,今天的谈话本身已经很圆满了,那便期待下次吧。
(上帝视角)
怀吉同公主的日日相伴,连周身氛围都夹杂着甜美的馨香,让不得近身公主的李玮黯然神伤又醋海翻波。在驸马和公主的婚姻里,怀吉满心愧疚,又自惭形秽。怀吉知道驸马不愿见自己,是他,一个低贱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内臣闯入了驸马和公主本该平稳的生活。感情于怀吉而言,是一场躲避不了的灾难,即便如此,他还是拒绝不了公主的靠近,他甘愿赌上一切去争取公主一时的青睐,也舍不得抽身退出。驸马生辰宴这日,怀吉为不影响驸马心情,便请旨外出,至晚方归。
然当怀吉踏入公主府的那一刹那,见公主府宫人大多喝醉或者离岗,便觉有异。他急冲冲奔向公主寝阁,又慌张张跑去公主平日里常去的所有地方,公主...都不在...怀吉知道公主定是出事了。
心猛然沉入湖底,四不透风,又阴暗无光,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时时刻刻地守着公主?他在惶惶中四处搜寻公主的身影,才被杨氏炫耀般地告知驸马公主今日圆房。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尾上岸的鱼,水离他那么近,就在几步之遥的驸马寝阁内,却又离他那么远,远到他这一生拼了命地奔跑,也抓不住他心里的光。公主说,怀吉是她的影子。那对怀吉而言,公主便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他从进宫后,一直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直到见到公主,他才明白,他这一生的存在,就是为了追逐那一道他生命力的光。
怀吉知公主定非自愿,一群家丁拦着他,耻笑他,辱骂他,殴打他,他却觉得什么都感觉不到,心中坚持的唯一信念,便是要赶过去,他的公主那般骄傲,怎可被小人算计,他的公主会死的!一个又一个拳头向自己砸来,一脚又一脚的向自己踹过来,一板子一板子的拍在自己的背上,他浑身都疼,却怎么也比不过心里的疼。
怀吉自己都不知道,他那瘦弱的身板是怎么从一群家丁的殴打中闯出去的,他不知自己是怎样踏入驸马的寝阁中的,他不知一会儿见到的会是怎样的公主,如癫似狂?悲伤落泪?心若死灰?还是夫妻和谐,鱼水之欢?见到不同的公主,他应是怎样的反应,怎样的表情?他该如何掩饰自己,如何控制自己?他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失控下想要杀了驸马。掀开床幔下,看见公主尚算完好的衣衫,安静睡着的模样,怀吉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开始跳动,上岸的鱼儿才落回水中,开始呼吸。
他一路抱着公主回去,只盼着这条路能通向永远。他看到了驸马再也不想忍耐下去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这般陪着公主的日子还有多长。怀吉把公主放在公主床榻上,公主却神志恍惚,像只受伤的兔子,脑袋一直往他的怀里拱去。隔着衣物,公主的头发在他胸口蹭着,他只觉得自己心口长出来毛毛草,又酸又软,还痒痒的。
天色大暗,怀吉晚上不能陪着,只得在自己的屋子里转圈圈,终究还是忍不住,放不下,第一次偷偷使用了密道,悄悄到了公主床前。公主白日受了惊吓,一晚都失魂落魄,神思恍惚,好不容易睡着,又噩梦连连。怀吉就坐在公主的脚踏上,即便受伤不轻,还是陪着公主,知道困意袭来,才枕袖而眠。一觉醒来,天色将明,又才用手描摹着公主的脸,贪婪的看着,然后悄悄离去。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听着沈冰讲着公主府的事,杨氏不满公主与驸马至今未圆房,驸马又坚决不肯纳妾,便在驸马生日宴上找了一群道姑,哄公主喝了下药的酒。我理解杨氏的焦急,但不能原谅杨氏的手段。
之前虽对李玮有过试探,却从未对李玮做过什么,李玮也确实没有什么错。但这次的事情,李玮即便不是主谋,但肯定参与了。虽然在最后关头,李玮的犹豫才给了怀吉时间。我知徽柔姐姐性子极烈,若是这般被人算计失了清白,一怒之下,真是不知会怎么样,鱼死网破,还是万念俱灰……
“那群道姑何日离开?”我问沈冰。
“明日一早”
“那就今晚,同样的药,给驸马和那几个道姑。”
“臣明白。”
公主府那么多人,能眼睁睁看着公主出事?必有内奸,把其余不知情的宫人调离了或者灌醉了。“内奸知道是谁了吗?今晚一并送给驸马,圆了她的愿望!。”
第二日一早,驸马酒后乱性,一夜同好几个道姑有染的事情就传扬开来。公主当天便把几个道姑同时纳为驸马侍妾。人人皆赞驸马“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