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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棺材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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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韩缨满脸疑问,却又不好表露,只是嘴角略有抽动,这个傻子到底是谁?我娘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那人只是痴痴的笑着,悄悄的看了一眼韩缨,耳根子红了,手脚也无处安放,扭扭捏捏,像极了刚进门的小媳妇拜见公婆,最后他只能学着身旁的仆从,自然垂落在下面,将胸膛挺得直直的,又言:
“俺叫王三,是新来的侍卫,特意奉夫人的命,前来保护大小姐的,那李九说小姐在啥子银楼,害俺找了好久,死活找不到,幸好俺还有点脑子,一路打听,大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你说这万一出个什么差子,十个王三的命可赔不起阿,大姐,你说说”
王三拉着素娘的手,一心要她评点一二,被叫大姐的素娘神情冷冷淡淡,一点也不想回应,王三只得扭头,猛然看到躲在角落的老婆婆,不知是老婆婆长相过于可怕,还是别的原因,王三只看了一眼,便把头垂得低低的,像极了地里的鸸鹋。
韩缨只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什么原因,对刚刚的话有也所触动,她静静的,不说话,想着一个本该死掉的人。
只是当她陷入自己的情绪之际,角落里的老婆婆突然拉着王三在一旁说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只瞧见他们表情有些古怪,举止也有些不正常,但是这画面奇异又温馨,如同乡下刚干完农活,聊聊年后收成的普通母子,可惜地点并不是乡下的农田,而是城里的棺材铺。
王三聊完后,便自来熟的到了韩缨身后,韩缨这次倒可以细细的观摩一番,身材高大,体形却有些瘦削,半旧的短打,衣上还有豆大的污渍,腰间佩有一把剑,脚上只是寻常草鞋,还带了些沾湿的青草气,皮肤被晒得有些黝黑,但并无斑点,长相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一见过就立马会忘掉,甚至就连柳过都比来得印象深刻。
一番巡视后,韩缨便对他的来历猜的七七八八,便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放心吧,王哥,我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好好工作,干得好,将来给你娶个媳妇。
王三眉开眼笑,像极了春天里的喇叭花,说:“大小姐此话当真?”
韩缨点点头,“本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去做,到时候,不管你要王家村的翠红还是李家村的芳兰,我都可以”语落,二者皆喜,韩缨只觉得为多了个看似可靠的手下而欣喜,只是却从未想到,在未来,那人口中的媳妇不是王家村的翠红,也不是李家村的芳姑,而是正盯着棺材铺凄凄惨惨戚戚的自己。
不久,韩缨觉得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老板见了,员工见了,手续也差不多了,便要还家,找找自己知心好友,顺便帮帮小忙,临别之际,老婆婆特地把哨子送给了她,然后悄悄把她拉在一边,说了声小心王三,韩缨只是笑笑,看着老婆婆浑浊的眼,说:“没事”
韩缨以前便对劳动人民心生好感,觉得他们勤劳又朴实,比起城里的浮华,之前在乡下的童年时光倒值得怀念,再加上她天生单纯,对天底下所有人都抱有依稀好感,因此,涉世未浅,容易被骗。
刚出棺材铺,韩缨瞧了眼身后摇摇欲坠的牌匾,只是瞧到的不是牌匾上的字,而是黑衣人上刺了字的布,不过刹那,几个黑衣人纷纷亮出白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还在街上乱晃的他们团团围住,从出现到包围,一眨眼工夫。韩缨掏出从不离身的小刀,努力思考最近得罪了哪位大人物,本小姐才刚死不久,头七都还没过呢!这次就又要奔赴死亡,难不成是袁意?换了下新手段,不改色诱,改偷袭?
而站在最中间的小如慌慌张张,脸色苍白,用力扯着韩缨的袖子,仿佛韩缨开了任督二脉,一下子便能大开杀戒,“小姐,我好怕,你说我们会不会要死在这里?小如还没找到爹爹,小如不想死阿,小姐你说句话阿,小姐!”
韩缨看了看小如的紧紧揪着袖子的手,无心安慰,瞥了一眼小如旁边的王三,哥们,就指望你了,希望我没有看错人,“还想娶媳妇吗?”
王三嘴角微微上扬,偷偷瞧了眼那人秀丽的脸,眼睛亮晶晶,好像偷了许多星星的夜,心里藏了句谁也不知道的话,拔出长剑,剑光一凛,如寒风瑟瑟,却直对敌人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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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的剑,你是何人?”
那剑穿过风穿过云,最后却直直的刺向棺材铺的木门,那人见王三无意取他性命,似乎松了口气,停在原地,胸腔起伏如山峦连绵,他看了一眼王三,只不过一个寻常农夫,为何会有如此身手?他只觉得疑惑,又多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四肢颤抖,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等待那人的审判。
“教…教主?属下该死,对教主出手,只是教主你为什么在这?”
王三冷淡的瞥了一眼刚刚还神气十足现在却跪在地下的人,如同看着一只被喂溟狞丹却还在地上翻滚的小蚁,更准确来说是一摊已经死掉的肉。
“谁派你来的?本座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对韩缨出手”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像深山还冒着白气的寒潭,也像深夜檐角下的雨水,透明充盈,却又冰凉刺骨。
地下那人似乎被冷到了,身体不由自主冷颤起来,甚至说话也带着颤音
“禀告教主,属…属下不…是…很…很…清楚,只知道…奉命…行事,至于…是…哪位…下…的,属下…真的不知道”
“奉命行事,却不知道奉的是谁的命?真当本座是刚从乡下来的农夫?”
王三摆摆手,又看了眼天色,日落黄昏,该回家了,也不知道大小姐在何处?他冷冷的瞥了眼还跪在地下的人,腿软得跟个蜈蚣似的,不复之前的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时间不早,本座也该走了,至于你,你险些伤了本座,但本座还算仁慈,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据教令,你也知道怎么处置,二是给你三天,查清此事,如若韩缨有半点损失,到时候我可不止单单要你的命那么简单”
他轻轻的笑了声,看了看尚在手里的长剑,目光缠绵,如同在看自己爱人的脸庞。明明只是一张普通得丢在大街上也捞不到的脸,脸上的笑却让底下人迷了神智,沉醉其中,一时间,忘记起身,甚至连脚都没有移动过。
他不知听谁说,教主是没有表情,没有生命力的,如同古画里的人物肖像,就连发怒时,连眉头都没有皱过,更别说笑了,他永远是那副冷冷淡淡,高高在上,仿佛底下的人都欠了他百八十万的模样,只是他今天很不解,为什么教主对我笑了呢?难不成是我死期将近,获得的格外恩赏?
此时此刻,毫发无损的韩缨却在某个粉墙碧瓦的府邸里懒懒散散的对着夕阳嗑瓜子,嗑得嘴唇都秃噜皮了,只是大门口连只猫都不肯出现。
“小姐,你真的真的不管那个人吗?虽然他看上去身手不错,也叫我们先跑,但是我总觉得不安心,你说他万一死了,我们是不是害死了他?还要给他送葬,虽然我们现在多得是棺材,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害怕阿?”
韩缨放下手中瓜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没事,既然是娘亲送来的,应该还有三两下功夫,比起这个,我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话说这位千金大小姐怎么还不出场?”
“怎么是你,你来干嘛?”
语毕,门口里的千金大小姐突然出现,穿得齐齐整整,袅袅娜娜,像极了门外一抹斜阳,可惜身子单薄,不胜凉风,更像是是院里那棵被春天摧残,纸条纤细的细柳,她一见韩缨,脸便变得比白纸还白,这并不是韩缨此时满怀怨念的寡妇脸,也不是桌子上堆了一座山的瓜子壳,更不是身旁一旦受了惊吓,便会疯狂抖动的小白兔,而是根据她多年的经验,只要这家伙一找她,准没有好事发生!
她与韩缨相识多年,她俩的父亲皆是某个乡村长大的,一个学文,一个学武,学文的满腹经纶,当了户部尚书,学武的,武艺高强,做了大将军,她与韩缨,本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成为闺中密友,亲密无间,例如像寻常闺秀一样春天采采白桃,夏天赏赏清荷,秋天摘摘红叶,冬天数数腊梅。
只可惜,韩缨是韩缨,而她是她,不提以前的凄惨往事,她上次来找她,是为了借钱,去和什么素千来的花匠,买一个天价牡丹,说是插个枝条就能活,然后一条一条卖出去,准能收回本,结果这牡丹开没几天,便死在冷风中,而她凄凉的本钱现在还没收回来,于是乎,她怒目圆睁的盯着韩缨,小心翼翼的捂住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
“找你”
韩缨笑吟吟的看着身旁的人,偷偷搭在人家肩膀上,慈眉善目,再温柔不过,再和善不过,又说,
“我在城南盘下一家店,请你来帮个忙?”
“什么店”
那人看着韩缨,心里有些发毛,这个没有脑瓜子的傻子又被哪个白胡子老道士骗了,一定又要来借钱?
时间仿佛静止了,夕阳早已落下,只剩下暗紫的云层在无情挣扎着,并宣告自己是夸父的精神支柱,只可惜天柱折断,月亮无情的升了起来,夸父也只能疲倦后,躺在地上,化作日月山川,飞禽走兽,和剩下的连绵桃林。
韩缨仿佛看见漫长的悲哀如同浓墨般将她吞没掉,这世间一切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她,太阳照常升起,月亮照样落下,就连身旁的微小星辰也依旧隐隐的发着光,她不记得上辈子南歌的结局,也不记得她自己的结局,或许只是草席一卷,被蚁虫吞噬,也或许是棺木一合,被黄沙吞没,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最后她生无可恋的吐出那三个字
“棺材铺”
若干年后,王三在酒肆里买醉,身旁红袖绿袖像天边斑斓的云彩,王三却只是一杯接着一杯,从没停过,身旁的人也喝得醉醺醺,颊间酡红,小心翼翼的问“教主,你这辈子最难过的是什么?”
“看着喜欢的人死掉”
那人停了手中杯,眼睛似有无限悲哀,接着他又笑了笑,说
“但是我又让她活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