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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棺材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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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还剩多少银子？”
韩缨懒洋洋躺在竹塌上，日色冥冥，鸟鸣啁啾，晃晃悠悠，照的是前尘旧梦，她起身，推开菱花窗，微风拂过，连细小的毫毛也微微摇曳，恰是午时，街市闹闹哄哄，各色的云在街上游走。
“卖桂花糕诶，一吊钱四个，嘿嘿”
“叽叽喳喳啾啾嘤嘤”
“ 烫手热嘞哎——芸豆饼噢……”
………………………………
各种声音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朝她的耳内袭来，此地是别居，她本就不喜清静，贪图街市上烟火气，只是这烟火的火，也旺了些，使本就恼人的日光，更加让人烦躁。
她眯起眼，凝神去看南街被阳光照得仿佛镀上一层金的银楼，仿佛在看着自己的世间珍爱，欸，相思相望不相亲，也只得回头，百无聊赖，细数铜钱串。
铜钱咣啷作响，一枚一枚，清脆入耳，她听到了自己心破碎的声音。
我，韩定北的女儿，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一定都是话本的错！！！
是的，话本。
她嫌恶的看了一眼铜钱身旁的红红绿绿的牡丹亭，里面每一个字跳了出来，仿佛都在控诉她那不堪的过往。
当她待字闺中时，白天里舞刀弄剑，而背地里，却摸着黑，借着烛光，悄悄看最新连载的话本，什么紫钗记，桃花扇，西厢记，牡丹亭，什么思凡，杀狗记，李娃传，杜十娘，她如数家珍，甚至对于人物出场簪了什么花，戴了什么钗，穿了什么裙，她记得比她爹亲手写的剑谱还牢固。
这也导致了她对于一段真挚而又纯洁的爱情是多么向往，也导致了当她放下书大骂书生，骂完后，却在破庙遇见了袁意，便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以为遇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遇到却是书中喜闻乐见的负心汉。
说到底，她对袁意并非是爱，只是一见钟情下的见色起意，色令智昏，被那些风花雪月和花前月下的酸词滥句哄骗了去。
而如今，她虽年方二八，心，却如八二。
几个时辰前
韩缨一睁眼，只是凝望着身旁的宝刀，思绪万千，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之后却一点也不感动。
宝刀无言，无法以同样热烈的眼神回应着她
韩缨：“我怎么还活着？”
宝刀：…………………………
韩缨：“这是哪一年？袁郎他…他怎么样了？等等，我不应该想这个负心汉！明明就是他…我爹才会变成那样，这次我一定一定不会再接受他的花言巧语，等等，我活了，是不是我爹他…他没有死？”
宝刀：…………………………
韩缨：“上天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这次一定要活得轰轰烈烈，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宝刀：……………………………
韩缨：“我要成为离国的首富！我要开全南城最大最豪华的首饰店，我要凭自己赚到许多许多银子，然后再狠狠地甩在那个臭男人的面前，让他跪下求本小姐，昨日你对我爱搭不理，今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宝刀：……………………………
韩缨：“我这次要好好的活下去，再也不会让他们伤心难过了，也不会让爹受到那样的污蔑和伤害，还有小如，我要找到她的爹娘，不会让她跟着我受苦受累了”
宝刀：…………………………
韩缨：“其实…我还有一点点想他，一点点而已，会忘掉的”
“小…小姐，你终于醒来了，小如担心死你了”
正当韩缨展望未来，胡思乱想之际，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不明生物扑了过来，韩缨熟练按住她的脖子，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很是温柔。
小如的眼睛红得像被抢了胡萝卜的兔子，说话还带着隐隐的哭腔，韩缨递了一角素色的手巾，如同老母亲般温柔的搽了搽她眼角激动的泪水，并把身旁的椅子移近了一点点。
“没事啦，没事啦，你看看我好好的在这里了”韩缨笑道，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坐下，“别站了，腿累得慌”。
“可…可是，小姐，你昏迷了那么久，我还…还以为…” 小如吞吞吐吐，脸色变得又白又红，而额头上也密布着几粒豆大的汗，偷偷瞄了眼窗，柳眉倒竖，又起身，关上半开的窗。“小姐你一大早开窗干嘛？受凉了我怎么和将军和夫人交待？”
“以为我快死了？你这个乌鸦嘴，本小姐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回去寻死呀？我死了，我爹的面子往哪搁？将军府的面子往哪搁？”
韩缨故作轻松，却一脸苦涩，想的却是，可是我是真的死了，不是寻死，是不得不死，我一直以来相信的世界只是一个骗局，我不想去面对最后的结局，只能选择逃避，她轻轻笑了下，捏了那人肉嘟嘟的脸颊。
活着的感觉真好。
“好小如，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你倒不如从箱里拿出个三五百两银票过来，你家小姐对南街的银楼已经肖想很久了！”
“可…可是，小姐，你前天才刚花了五千两买了这个破房子，昨天又花了一千两，买了城北白胡子老人说是什么前朝留下来的一对金玉梅花簪，还有今天！将军得知，说小姐你花钱不加节制，大手大脚，气得罚了你这三个月的月钱，要你好好反省呢！”
呃，我倒是忘了这茬了，看来城南的铺子是不可能的，城北的，倒还有一丝生机，韩缨无奈的向窗户挥挥手，再见了，我们还会再次遇见的，只能尴尬的说，
“所以，好小如，你说说我还剩多少银子？”
身旁的小如皱着眉，掰着手指头，时间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韩缨觉得太阳都落下山的时候，最后才听到，
“大约还有一百两”
太阳虽未下山，韩缨却看到了无边的黑暗向她袭来，黑压压的，没有一丝空间得以喘息，而她的脸，如同夫君死了三天三夜的寡妇一样。
我明明到了十六岁，但是为什么我还是一无所有？在她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抛出她的终极问题。
“一百两能买什么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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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一家年久失修的棺材铺旁，小如拉着韩缨，兴奋的跨过门，韩缨诀别的看了一眼在风中满是灰尘摇摇欲坠的牌匾和旁边转租的大红公告，深吸一口气，加油，你可以的，走了进去。
这是地狱吗？我终于到给自己买棺材这一步吗？为什么会这样？我的银楼呢？
一进门，韩缨便察觉到了这满室的阴冷的湿气，
一进门，便是挂得横七竖八的木棺材，黑的，棕的，灰的，应有尽有，而最中间的却是如血般赤红，韩缨猜想，可能是有些死者冤念太深，才凝成这猩红的颜色，有些合了盖，有些还未，只露出一团黑色毛发的东西，黄纸，白纸，一应俱全，桌上几根白蜡烛光秃秃的烧着，墙上的青苔还浸着水，滴滴答答，一个人提着纸灯笼向她走了进来，烛光照见那人的样子。
矮个子，头发斑白，可见年纪不小，蓝色大袖下是干瘪的手，她脸上是轻蔑的笑，也不知在嘲讽些什么，“就是你要盘下这家店吗？”
小如却兴奋得如同街角的麻雀，扑着翅膀晕头乱转，险些拽着那人的袖子，说“就是我家小姐”
韩缨责怪的瞥了一眼，又努力睁大眼，免得胸腔那颗心跳了出来，装出一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模样，说“是我，婆婆要带我去看看吗？”
婆婆轻笑了一声，拉着韩缨的手，却轻轻掀开最中间的朱红棺材盖，一开，却是另一个世界。
仿佛向冬天偷来，才砌成这如雪幻境，空落落的白，白茫茫的空，只余旁边的几个小黑点，在四处移动，如同宣纸上散开的墨，四处游荡。
韩缨站在那里，无视自己发抖的脚，直直盯着花白的墙，婆婆看了一眼韩缨，向远方吹了一声哨子。
几个黑点并成一排，一个一个，向她走来，“居然是人”旁边的小如惊呼，婆婆不满的撇撇嘴，平添生气。
“这几个都是你的员工，你可以随意的使唤，这个是老柳，年纪虽然大了，但手艺还是不赖，负责做棺材的”
韩缨匆匆看了一眼，是个老大爷，年逾不惑，穿着一件藏蓝的旧棉袍，袍上还有少许斑点，样貌寻常，视力可能不好，鼻上还架着一副老花眼镜，可能是老板的亲戚之类的，谢缨心想：这把年纪不容易，以后多提些工钱吧。
那大爷笑得不明，双手抱拳，向她深深鞠了一躬，说：“多谢老板关心，在下柳过，虽穷困潦倒，但也有些志气。”
婆婆很是欣赏的看了一眼老大爷，并指着第二人说：“这是素娘，身世有些凄惨，前老板看她可怜，便收留了她，不过能说会道，生意倒好了不少“”
素娘生得倒有一番姿色，眼角虽有些细纹，但平添了不少风情，笑眼盈盈，风姿绰约，韩缨有些疑问：什么时候棺材铺也需要用美色去招揽客人了？这设定好像不太对欸？
素娘却一脸冷色，仿佛韩缨倒欠了她十万钱，说：“老板可能对素娘有些误解，不过假以时日，我相信老板会了解的”
韩缨只得尴尬的笑笑，心想，这素娘脾气有些呛，在这棺材铺，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这是影”婆婆指着第三人，却不加介绍，韩缨看了一眼，却是一个俊俏的少年，只是满头白发，和这漫天的白壁融为一体。
“见过主人”
那少年冷冷的看了韩缨，声音也如这化不开的雪。
“剩下的，都是不重要的人了”婆婆看看少年，眼睛却是如浓墨般的嫌恶，“你要记得，他是一个不详的人”婆婆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响起，韩缨却还在思考那句主人所代表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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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你何时定的？何时拿呢？”
那年久失修的木门突然咯吱一声，迎面走来的是一个九尺高的大汉，他毫无目的的张望着，满室的棺材也无言的回望着他。
素娘变了脸色，亲亲热热的搭了上去，只是这大汉却如同找到妈妈的蝌蚪，直愣愣的盯着谢缨的方向，神情恍惚，但又很快露出傻笑，道了一声：
“初次见面，俺是王三，大小姐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