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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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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闻名洛阳城,每日来此许愿还愿的人络绎不绝。从寺院的山门、殿阁、齐云塔院到钟鼓楼、卧玉佛以及院内的客堂、禅房等无不人来人往。
因临着皇城重地,寺院的布局和佛位的供奉极其讲究。天王殿中间供奉着夹纻弥勒佛像,泥塑四天王坐左东南,落右西北,弥勒菩萨的背后是供奉韦陀天将像。以天王殿作为主线,横纵对正,接着就是主殿--大雄宝殿,东西面阔五间,南北进深四间,主要供奉释迦罗尼佛、阿弥陀佛、药师“三世佛”以及泥塑韦陀、韦力二天将。
焚香沐浴,斋戒净口。
今日的颜昭昭身着淡薄如清雾笼泻的外衣,左下角绣着针脚细密齐整的五彩粉蝶。腰间一根浅粉丝带是最大亮点,衬得她别样美丽可爱,嘴角擎一抹淡淡的笑容,微微显露出两颊笑涡。
颜昭昭与颜宋年一路安然无恙的抵达白马寺主殿,捐了香油钱,献上供品,在神前敬三炷香虔诚伏拜,先还恩后祈愿。
‘信女昭昭,谢得佛主佑,重生一世为人,信女愿为佛主抄写金刚经九十九日。信女昭昭,在此一请佛主佑我亲人安康,二请佛主佑我早日查出背后奸佞之人,三请佛主佑我哥哥童生试顺利,信女自愿减寿十年,诵经念佛以还报佛恩。’颜昭昭双眸轻阖,诚心请佛。
许完愿,轻启眼睑。
第一支香插于中间,念:“供养佛,觉而不迷;”,第二支香插于右边,念:“供养法,正而不邪;”,第三支香插于左边,念:“供养僧,,净而不染。”。
上完香后,正对佛像,肃立合掌,心中默念:‘愿此香华云,直达诸佛所。恳求大慈悲,施与众生乐。’
“昭昭,爹爹陪你去齐云塔看看可好?”出得殿门,颜宋年将女儿护在怀中,不叫人伤去分毫。
“嗯,女儿但凭爹爹安排。”颜昭昭轻言回话,感动于颜宋年妥帖的照顾。
齐云塔坐北向南,占地十五亩。塔建九层,高五百余尺。“珠宫幽邃,遥瞻丈六之光;窣堵凌云,依稀尺五之上”,发岩丘峙,号曰‘齐云’。
进入山门,左右两边为大型佛教碑廊。在塔的正前方,距山门数米远,有一大型放生池,占地二亩多,碧水盈盈,清澈见底。内有金黄色、红色等各色的锦鲤,数目之多,管中窥豹可见其繁。池上一座石拱桥小巧玲珑,百般应景。
颜府众护卫丫鬟将父女俩拥护在中间,一路虔诚礼佛,一路欣赏眼前景致。
而另一边,此时的主殿里,来了一主一仆。
面如冠玉的少年,一身雪色青衣。站立在佛主前,行为清浅,周边之人来来去去,只有他不为所动,面色凌然。
“少爷......来都来了,您不敬敬佛主么?”站在旁边的小厮看着自家少爷奇怪的行为,不由问道。
“我无所求,也无需求。”少年听到小厮的话,眼睑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回了一句,便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小厮似是早已习惯自家少爷惜字如金的行为,听到他的话后只得回:“知道了,是青半多嘴了。”
说完也跟着自家少爷老僧入定般,站着一动不动。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少年在心中默念完这三十个字,抬腿跨步便出了大门。后面叫青半的小厮忙小跑着跟上自家少爷,深怕被甩下了。
颜昭昭跟着颜宋年从齐云塔下来,便遇见了讨厌的人。
“快让开,快让开,谁要是不长眼敢冲撞了我们家两位小姐,叫人给你们抓进大理寺去,信不信?!”只见一众仆妇丫鬟小厮围着两位年约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姐从山门进来,贵气逼人。
那位小姐头戴层层屡屡的薄面纱,面容隐约,水红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兰草百褶裙,身披淡霞薄烟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肤若凝脂,气如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只一眼,颜昭昭便知道了她是谁!
白马寺作为大寺院,除了皇亲国戚到来才会清人封院外,其余哪怕是一品大员的家眷也没有清人封院的殊荣的。
因此,每当京城里那些权贵的家眷来到白马寺请愿都只是仆妇丫鬟小厮一大群跟着,生怕被人冲撞了去。
何况只是世袭罔替已十几年的辅国公府家嫡出小姐进寺请愿,也得跟平民百姓在一起行来走去。
谢宝惠,辅国公府谢家嫡次子谢三爷的嫡长女,谢荣景同父异母的姐姐。
颜府一行人也随着自家小姐一起往旁边避去,颜昭昭不动声色地往后站了站,一直关注着女儿的颜宋年看到女儿的动作,更是把女儿紧紧护在身侧。
“一、二、三......”余光里谢宝惠的身影越来越近,颜昭昭抿嘴轻数。
就在数到第十下的时候:“呀!”一声娇呼传来,声音里满含惊恐后怕。
“表姐,你没事儿吧?”就见谢宝惠旁边的那位小姐立刻扶住了她,语带急切关怀却是声音清澈明净。
听到这道声音,颜昭昭不用看也知道喊谢宝惠表姐的人是谁。八岁的姑娘还没有多高,趁人不注意仰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
淡青色的绣丝长裙,三千青丝梳成三段,一段披在身后,两段垂于双肩。少女飞仙髻用一支平素却极其雅致的青色簪子挽住,也是同谢宝惠一般白纱罩面。此样打扮不失仪态,却也雅韵至极。轻轻走着,莲步逐生。
此女姓尹,闺名涵曦,她母亲与谢宝惠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因此两人从小就比旁人亲厚。
“小姐,您怎么样?”谢宝惠的心腹丫鬟莲心在一旁忙战战兢兢地问道,想伸手扶却又不敢。
“幸好没事,不然小心你的脑袋!”谢宝惠眼风一扫,语含威胁警告,接着又转头笑对着扶住她的那位小姐道:“表妹,我们快登塔去吧。”
“如此甚好,莲心也是担心你才这般问道,你也别怪罪她。”尹涵曦一边含笑着说,一边用眼神安抚莲心。
莲心感激的看了一眼尹涵曦,旋即低下头,恭敬的站在自家小姐身边,并没有说话。
“那就原谅她吧,一个奴婢,还不值得让本小姐为她生气。”谢宝惠态度轻慢,毫不在意。
说完她直接牵起尹涵曦的手,向齐云塔走去,真真一对好姐妹模样儿。
尹涵曦的父亲尹凌显是鸿胪寺卿,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及国之凶仪、中都祠庙道释籍帐除附之禁令,为正四品官员,后求娶了太常寺卿沈毅之的嫡出二女儿,小沈氏。
要是此时有人认真的看着颜昭昭的眼睛,定能发现她眼睛里面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
又有谁能想到,这对年岁相仿,家世相当的好姐妹到最后却会为了一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脸面尊严全然不顾!
颜昭昭看着与前世相似的此幕,嘴角微扬,是同样的场景,心态却是不同了。
前世,这把火烧在了她的身上。
明明是谢宝惠自己得意忘形,鼻孔朝天不好好走路才会颠晃了一下,当时,因为她离谢宝惠最近,谢宝惠便把怒火发在了她的身上,当时被她冤枉时,尹涵曦也是这般温柔的替她解围,才让爹爹和娘亲没有与她们小辈计较。
那时候,她还觉得这尹涵曦是个好人,没想到竟是自私自利、蛇鼠一窝,比起谢宝惠的心机手段,尹涵曦是更胜一筹......
这一世在刚看到谢宝惠的第一眼,她便自动自发的避让了开来。
静静的等待着一行人从她面前走过,不想多事,只要不招惹到她和家人身上,她无意改变其他人的生活轨迹,其它的该是什么模样还是任由它什么模样。
......
出了白马寺,走过山壁夹道,眼前便是宽阔敞亮的驿道。
府里的马车停在驿道边,车夫在一旁照料着。颜昭昭带着雪芙踏上马车,颜宋年看着女儿坐稳,便与成全以及四个护卫一起跨上马。
颜昭昭心里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时辰,今天,她一定要让当时伤害过她娘的人有来无回!
“昭昭,你放心,爹爹都安排好了。”颜宋年知道女儿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在马车外轻声的安慰她。
“爹爹,一定不能放过那些人!”颜昭昭言辞犀利,脸上显露出狠意。
雪芙在一旁看得惊心,不得缘由,没敢开口。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驶过人群来来往往的驿道,转过弯,来到一处相对僻静之处。
话音刚落,远处便有马蹄声传来。马车‘格拉’‘格拉’响着,慢慢的,只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颜宋年双臂悄然抬起,正准备暗示今早安排好的一群衙役动手,手势还没有打出去,只见前面急奔而至的一群蒙面大汉,在五十步外的地方,接二连三的摔下马来!
颜宋年看到这一幕,呆愣了眨眼的功夫,心中虽然疑惑,但毫不迟疑的将手势打了出去。一群官差从两旁树林冲了出来,将一伙匪徒牢牢围住。
这群匪徒只是一般的山匪,凶恶有余胆识不足。在颜宋年的指示下,便轻而易举的被这些官差扣下。
颜昭昭固执的下了马车,雪芙陪着她来到匪徒摔倒的地方,看到十来根粗壮的草绳拦截在小腿上中下部位置交错分布,不易被人看出来。
草绳直直的系在两旁树上,原来竟是这样便让这群人摔下马来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刹那间被无声的化解,颜昭昭站在此地诧异之极。
原本是不该有草绳拦马这一遭,为何有此改变?
处置好那群匪徒,颜宋年走回女儿身边。父女俩用眼神交流了起来,最后颜昭昭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看着女儿的动作,知道女儿也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也就没再多问,打算回头再细查,护送女儿回到马车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准备回府。
再次登上马车坐好的颜昭昭在心里默默思索着改变的地方。
首先是给娘亲吃了巴豆,然后就是避让了谢宝惠。自重生以来,也就改变了如此两件事。这些草绳的出现绝非偶然,出现的恰到好处。
布置出草绳拦马的人肯定也是预先知道了这件事情,知道日子,知道时辰,知道地点,知道匪徒大概多少人。
从草绳或高或低,交错分布便能看出此人精于算计,可能不是好招惹之人。
“小姐,你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那些人真可怕,还好被人算计去了......”雪芙在颜昭昭的耳边说着话,有些后怕,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
颜昭昭双眸亮光一闪即逝,只一开一合间,心中便有了计较。
若说这世上有最精于算计的那么个人,除了那人,不做它想。
只是,为什么?
......
看着那辆华贵精致的马车越行越远,先前那面如冠玉、一身绸制青衣的少年从人群中钻出来,后面跟着名叫青半的小厮。
“今日之事,不可透露出半字,可听明白,青半?”青衣少年静静的瞧着马车远去,嘴里却吐出暗含警告的话。
“是,少爷。”青半听到自家少爷的嘱咐,不再多言。只是奇怪少爷如何会得知这件事情,还亲自出手解决了。今日事情太蹊跷了,他看着神情漠然的少爷,不由背脊一阵发凉......
“少爷,接下来怎么安排,是回府......”半青话没问完就看到自家少爷面沉如水,瞬间明白了少爷的意思。
不再说话,跟着他家少爷往马车走去,吩咐车夫几句,随后也上了马车。
这边,颜昭昭等人回了府里,就与颜宋年一起先去见娘和妹妹。
颜昭昭看着娘亲的精神似乎不错,心里便放心了大半的同时有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逗着妹妹与娘亲说过一盏茶的话后,颜昭昭便于颜宋年一起出了芙挽院。
颜宋年亲自把女儿送回了宝昭院,让雪芙等人都下去后,颜昭昭便开了口:“爹爹,我想我猜到是谁做了草绳拦截之事了。”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是谢荣景。”观察者女儿的神态,颜宋年接口道。接着又对女儿解释:“你说过此人文成武就,计谋过人。”
聪明人谈话毫不费劲,父女俩都是极其聪慧之人,两三句话便道出了幕后之人。
“是此人的话,估计再审讯那些人也没有了意义。”颜宋年对着颜昭昭如是说,神情庄重严肃。
“谢荣景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颜宋年皱眉,不解的问道。
“应该是偶然,毕竟女儿曾做了些事情,可能影响了另一些事情的发展吧。”颜昭昭虽是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但若说那人跟她一样重生了过来,就能解释今日之事。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此,颜昭昭更倾向于此事的解决是偶然发生的。
若是今后有机会见到他,便一定要去试探一番,解了她的疑惑才行。
听了女儿的话,颜宋年也就没有多想,他极其相信女儿。
“那些匪徒,爹爹作何打算?”颜昭昭也是同样的想法,接口问。
‘让他们再无活着见到太阳的机会,生不如死。’颜宋年在心里这般打算,口里却道:“昭昭放心,爹爹会处理好的,绝不会便宜了那些人。”
“嗯,女儿相信爹爹。”颜昭昭语含崇拜,毫不迟疑。
“今日累了一整日了,待会儿爹爹让下人给你送些吃食过来,你用过后好好歇着。”颜宋年看着女儿神色间露出轻微的疲态,便嘱咐女儿。
“谢谢爹爹,爹爹也早些休息。”绷紧了一天的心神此刻突然放松下来,颜昭昭确实感觉有点累了。
“雪芙,吩咐小厨房,单独给小姐端些吃食过来,然后服侍小姐歇下。”颜宋年招来雪芙,对她道。
“是,老爷。”雪芙得到吩咐,便急急下去传话。
娘亲不会出事,那么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事情改变了,但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地守护这个温馨的家,守护她爱着的亲人。
吃过晚膳,放松心情的颜昭昭在雪芙的服侍下很快便睡沉过去。
都说一个有灵性的人,也许会在梦里,或者一些景象里,知道自己的前世以及来生。
颜昭昭梦在云烟过隙的韶光里,梦见了她前世十四岁时十里红妆嫁给他,又在往后沉寂如水的日子当了数十年的红尘过客。
她想,今生若受尽苦难,权当是消却前世的孽债,今生若顺畅平坦,只当作是所得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