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金翡

1、第 1 章

　　那天是我们恋爱周年纪念日，我忘了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总是想不起来年份，只记得日子。每年到了这天我都会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自动忙活起来。不为什么，只为了维持这份感情仅剩的新鲜感。
　　我的男朋友特别容易懈怠下来，他对任何事物都抱有好奇心，但也只是三分钟热度。新鲜感对他来说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我认为我和他能够在一起那么久，说明我对他来说……我也不懂了，到底是厌倦了，面对我时也会像那天的我一样自动上了发条，还是我对他来说始终是百变的、新鲜的。
　　每年的十月二十二号，我都会准备不同的菜式，我喜欢他吃我做的菜，不喜欢去外面的高档餐厅吃饭，那会给我一种约会的仪式感，太郑重其事了。而且亲自下厨做菜不是很有心意的一件事吗？
　　好了，说回正事。那天我还在厨房忙活，门铃却响了，我看了一眼时间，才五点半男朋友就过来了，比约会时间提前了不少。我给他开门，看到了他不自觉放在腰后的右手，那时我就猜到了，肯定是玫瑰花。果不其然，毫无惊喜。但我也还是得装作很意外的样子，毕竟今天是恋爱纪念日。
　　我把花放好后继续回厨房做菜，今天做的菜是：红酒炖牛肉、蔬菜沙拉、香煎三文鱼，还有一道甜品心太软巧克力蛋糕。就剩下红酒炖牛肉这道菜了，我把锅盖盖上，小火慢炖。来到客厅发现男友不在，经过房间才看到他。
　　“你在看什么？”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问他。
　　“你的毕业纪念册。”他说。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翻阅着纪念册，安静的房间响起清晰缓慢的 “唰唰”声。记得我们约会的第一天，我只敢盯着他的手看。
　　“这是你吗？”他指着班级大合照右下角的一个圆脸短发女孩问我。
　　太多年没翻纪念册，我也忘了我当年站在哪个位置了，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才回答：“哦……真的是我呢，我看看。”
　　照片上的女孩脸圆圆的，笑得开，连牙龈都露出来了，眉毛轮廓不清，说不上眉清目秀，这样的脸庞对比起今天的我来说只能用稚嫩、普通来形容。但是渐渐看下去，青春的气息盖过了整张脸，这张稚气未脱的脸顿时变得好看起来。
　　“你短发的时候真好看。”男友说道。
　　其实我化妆也有一年多了，相比起精致的妆容我还是追求自然的妆容，至于我为什么要学化妆，还是因为我心里对他没有安全感吧。变得好看，至少会让我有点底气来填补不安。
　　“你不是说喜欢我长头发吗？”我蹙起眉头问他。
　　“我知道，我也承认你现在是比以前更好看，但我就是觉得，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你以前挺好看的。”男友不知所措地回答我。
　　他继续心不在焉地翻看照片，我却突然想起他的初恋，也是一个短发女生，但在十五天之后就分手了。后来他遇见了我，一直到现在。
　　菜做好了，我们简单地吃完饭后便去江边散步，湖面金光粼粼，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我觉得我们是江边最好看的情侣。
　　我像往常一样跟他聊最近看了什么书，最近喜欢上的那部电影，星期一下班才去市场却买到了很新鲜很清甜的蔬菜。我讲得很快，我也不知道我在着急什么，仿佛要赶往下一班地铁，甚至忘了自己刚刚在讲什么。
　　我们在路边的椅子坐下，沉默地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消失在水平线，天空半明半暗之际，秋风愈加发凉，他用手心搓了搓我的手。今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过去三分之二了，他没有在这么美的景色下看一眼刚才一直在他身旁焦虑得时不时抬头看他的我，也没有在秋风刮起时抚摸我被风吹乱的长发，将碎发逆着风的反方向放到耳后。
　　天凉的时候，我的手心会不自觉地出汗，他们说这是气虚的体现。往常，我会挽着他的手尽量减少我们手心与手心的触碰，没想到后来逐渐成为习惯，便一直这么挽着手了。今天可能是紧张，手心出的汗比往常多，是时候了吧，我想。
　　“你今天特别安静。”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静默三秒后，他终于转过头看我了，“天凉了，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虽然我知道未来三分钟即将大事不妙。
　　他已经起身了，我依旧坐着，他早就放开了我的手，早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的，我也不觉手里空空的。
　　秋风灌过衬衫，我打了一个喷嚏，他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问我是不是要感冒了。但这些细微的照顾都变成可有可无的落叶，我踩一脚便过去了。
　　我不追上他，任由他走，这时候我也管不住他，他要走，我怎么留都留不住的。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么平淡短暂的分手，没有任何拉扯争吵，比我想象中要提起的勇气要少。生命中有些你以为会歇斯底里收场的事情原来会平静地发生。
　　其实分手日的前一天我梦见他了。他在梦里没有和我在一起，我拒绝了他的告白，梦里四年后，大学暑假我回到朋友家楼下遇到他，我假装没有认出他继续和朋友说话，但他当着我朋友的面议论我，暗讽我接受他给的好处又不跟他在一起。
　　醒来后我打电话给他，问他如果我们那天没有在一起怎么办。他不回答，说了点别的无聊的话题。那时的我好想知道心淡了要怎么像最初那样热起来。
　　该多庆幸又多心痛，我自以为我是一个特别长情的人，其实我也不过像他一样，新鲜感过去了只剩下长情，麻木地度过一天又一天，没有感情地，小心翼翼地，生怕挑明对他无感的现状。我自然会在某个时分想起他的好，但那也不过是一种怀旧的方式，并没有所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