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拂玫瑰》李青澜

9、第九章

　　18楼的大美女邻居叫刘安娜。“刘安娜”是她离开家乡那个小村庄时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她认为那是她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当“刘安娜”不叫“刘安娜”时，她住在落后贫穷的四线城市辖下的小村庄里。她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他的爸爸和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极重。即使贫困已经把这个家庭碾压得七零八落，也阻挡不了刘爸爸追生儿子的决心。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奶奶便起了把“没用处”的女孩送人的心思。本来刘妈妈万般不舍，但她再次怀孕了，而且，奶奶偷偷找当地医生看过，很有可能这次怀上的是男孩子。

　　一起等死还是弃车保帅，显然，大人们已经做出选择。恰好刘安娜有一个远房姑姑一直未婚，是某全国知名时尚杂志的编辑。有段时间未婚生子是时尚，作为时尚主编当然紧跟潮流。只是，刘主编已经年过四十，时尚圈总不缺年轻漂亮的姑娘。在高不成低不就中蹉跎了的刘主编动了凡心，决定过继一个女孩儿。

　　在四姊妹中，长得最好看的刘安娜便被选中带走。她尝遍了贫穷给她带来的屈辱感，于是当她离开原来的家庭，便决心跟过去完全决裂——改名，迁户口，亲亲热热地叫刘主编做“妈咪”，就恨不得一脚踏入名门闺秀的行列。

　　刘安娜也争气，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对于提升外表和气质的各种地狱训练从不怕苦怕累。为了进一步镀金成为时尚名媛，她考去纽约大学念书，一跃成为海归高知名媛。

　　回国后，她便入职刘主编工作的时尚杂质《Super Beauty》。大家都知道，她是冲着主编的位置而来。她知道刘主编的对她的期望，她自己也有出人头地的渴望，因此，她在工作中兢兢业业，比任何人都拼命。

　　某次杂志社邀请了当红女模特韩宝儿当cover girl，正巧那会是她负责这次拍摄的策划。模特换装的间隙，她蹬着恨天高的高跟鞋来回地确认每一个环节的拍摄质量。兴许她双腿疲劳了都不自知，走着走着，她腿一软见势向一旁的衣服倒过去。她心里暗骂：“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刘安娜以为自己会猛烈地撞上衣服排架的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刘安娜回头，她的视线上抬，顺着那人的手背、戴的手表、金质的袖扣、穿着西装的手臂上毫不设防地撞上那男人张略带迷人的脸。

　　她站稳后，略带羞涩地笑着道谢。对方也对她笑了笑说：“举手之劳。”

　　她低下头，便看到男人衬衣袖子的刺绣，是一个名字——“冯堃”。从事时尚行业的刘安娜在半分钟内便把冯堃的行头认全，她断定，对方是一个富有品味又谦和有礼的年轻富豪，而且，样子英气逼人。刘安娜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少女心一下子就破壳而出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遇到心仪对象的幸福里，一抬头她看到韩宝儿亲昵地向男人走过去，撒娇道：“人家还没好呢，你再等等人家嘛。”冯堃对她点了点头，说：“我在车上等你。”然后转身走了。

　　这种对话，这些场景在刘安娜的工作和生活圈子里非常熟悉，刚冒起的幸福感一下被现实打得七零八落。美女配富豪，美色换金钱，权贵换享乐，刘安娜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些暗规则已经麻木了。遇到冯堃，她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难道就没有例外吗？

　　少女心尽碎的刘安娜只好更拼命地工作。后来，随着韩宝儿的名气和热度下降，她在杂志再没有社遇到过她。再后来，她听到韩宝儿和冯堃分手了，她一笑置之。谁没有个少女怀春呢？她只当寂寞流连里一次心灵悸动，明天还是奋斗事业的一天。

　　姑姑准备退居二线，她有意让刘安娜接棒。但杂志社毕竟不是她家的，刘主编花了很大力气，终是只能把刘安娜送上副主编的位置。一正一副，在哪里都是天渊之别。在刘安娜当上副主编的那晚，两个女人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事后，刘安娜只记得做了一辈子女强人的姑姑在酒后含着泪跟她说：“还是找个男人吧。找个能帮你的男人。女人单打独斗，太苦太残忍了。”刘安娜从来没见过姑姑落泪，她不知道是姑姑的眼泪还是那番不够主旋律的话，让这个场景在她脑海生了根，渐渐发了芽。让她午夜梦回时，总偷偷想念那一只拯救她免于尴尬的手，和那张自带光环的脸。

　　当上《Super Beauty》杂志的副主编，刘安娜的生活还是急促上升了一个台阶。收入大大提高，出入各种星光灿烂的场合，交往都是社会精英，这一切的光鲜的生活让刘安娜午夜梦回那个小村庄时，仿佛上辈子般遥远。

　　她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她决心过不一样的人生，曾经她以为自己成功了。但当上副主编后，更深入到名利圈里，她才发现若想再上一个台阶，那个更核心的圈子可不是靠光鲜的衣服，靓丽的外表和辉煌的学历背景就可以的。她需要想起姑姑的话，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圈内人带着她打开那个圈子的门。

　　山不就我，那就自己去接近山。于是她花了大价钱和人情关系，租到了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那个顶级公寓。每月租金，管理费和为了匹配这种生活方式的各种花费让刘安娜有点吃力。但她需要一个机会，她愿意赌一把。

　　为了方便出入，刘安娜决定买车。驾驶车辆是刘安娜在纽约留学时学会的。只是国内车多路窄，刚开始时刘安娜很不适应。

　　刚拿到车那天，她就遇到难题——她在地下车库倒车倒了十分钟还停不进车库。她看到后面有一台车等着，她有点着急。越着急，她越是停不进去。

　　她急得冒烟时，车窗被轻敲两下，她按下车窗时就看到冯堃冷峻的脸庞。冯堃还是礼貌性笑了笑，说：“你好。要不我帮你停进入？”

　　就是最后一秒，刘安娜觉得自己被命运女神再次眷顾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那可太好了。麻烦你了。感谢感谢。”话语间的娇俏连刘安娜也感到意外和陌生。
　　待刘安娜下车后，冯堃一拉车门，坐上驾驶座，关门倒车，入库，一气呵成，总共花不了10秒。刘安娜看得目瞪口呆，此时的她看着冯堃犹如看到英雄一般。

　　冯堃把车停好后，他委身出来，还为刘安娜扶着车门。待刘安娜坐进车里，他就回到自己车上，开车入库，然后拿出业主卡刷了电梯离开了。

　　刘安娜注意到冯堃腿长，他开车时调过座椅。但当刘安娜再次上车时，她发现座椅已经调回属于她的位置。这样的男人，才思敏捷，心思也滴水不漏，她充满了对他的好奇。刘安娜本想跟他一起坐电梯，希望在电梯里聊几句，但冯堃的专属车位离电梯更近，她在车里只能眼看着他入了电梯离开了。她走到电梯前，看到电梯只停了一次，在28楼，顶层。她心里默默地标记起来。
　　随后，她每次出门和回家都有心留意冯堃的踪影，但她很少再碰到他。偶然几次在电梯上碰到过，冯堃几乎都在聊电话，他说着好几种的外语，除了英语她都辩不出来。此时的她只能跟他微笑点头。有时停车场遇到，冯堃看到她向电梯快步走来，也等上她。她芳心暗动，但他总是云淡风轻，在这场暗处的独角戏里刘安娜也会感到不公和委屈。有些人能力强能量大，他轻轻一挥，就能成就别人一片云彩。他们总是风光霁月，让那些仰望着他的人在风雨中煎熬。

　　刘安娜是一个自傲的女人，她今日的一切成功都是她努力得来的。她认为她有傲气的资本。对于倒追男人的各种小把戏，她在圈子里屡见不鲜。她一直冷眼旁观，她一直不屑一顾，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优秀男人有足够的吸引力。诚然，她一直不缺追求者，但她缺冯堃这种。他们对一切有种不动声色的绝对掌控，这种吸引力是根本的，是致命的。因为，人类DNA里天生慕强。

　　放下骄傲的刘安娜策划了多起的接近冯堃的举动均以失败告终。经过思想斗争，她决定“勇敢一把”。那晚她回家后，就一直留意冯堃的家。她在公寓对面星巴克坐了一晚，第四集美剧播完，终于等到28楼亮灯了。她回家稍作准备，就拿着饼干上楼。她的门禁卡没有按停28楼的权限，她只好走楼梯上去。她安慰自己，为了更美好的未来，更强大的甜蜜，一切都值得。

　　直到她看到前来开门的琬臻。琬臻没有化妆，没有华贵的服饰，没有夸张的珠宝，但她看到她第一眼，她便妒忌她。她嘴角的安然，眉梢的从容，眼里的温柔，皆是天生的气质。这一切不是努力得来的，也努力不来。她不知道琬臻跟冯堃的关系，但她感到琬臻的优秀给她的无形的压力。后面的对话，她只是故作镇定。在门掩上后，她第一次落荒而逃。

　　她一整晚的失眠，猜疑冯堃跟琬臻的关系，妒忌她能亲近冯堃，思绪起起落落，直到东方既白。她匆忙起床化妆上班，出门时，她在大堂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给琬臻带早餐和开车送她，她仿佛又重拾希望。她带着侥幸的释然开始了新一天。

　　周家楠把琬臻送到学校，车停稳后，他把一个信封递给琬臻，说：“冯总让我转交给你的。”

　　琬臻接过卡后，道谢下车了。路过的唐一军和女朋友朱玲看到琬臻，他想上前打招呼。朱玲拉住了他，说：“你这么热情做什么，人家未必想看到你。”唐一军不解，朱玲解释说：“你没留意时不时有不同的豪车来接秦琬臻吗？那些车都没低于两百万的。而且，这个男人跟之前接琬臻的男人不一样，下车还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怕是钱吧。秦琬臻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又是豪车接送，又拿钱，人长得这么漂亮，你说，她……”

　　唐一军不蠢，他立刻打断朱玲的话：“你别说了。我没有资格替秦琬臻辩解，但我认为你的想法是错误的。”然后他便走了。

　　朱玲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就说说嘛。”唐一军知道她的小心思，便说：“我知道你跟乔娅的关系好，漂亮的女孩子之间大家拿来比较，那只是玩笑，我知道秦琬臻来了，你们觉得她把乔娅比下去，对她都有敌意。大家都没发现，但我是你男朋友，我知道你曾经在系里的暗示女同学疏远秦琬臻。我一直希望你自己想明白，但刚才你说的那些话，那种暗示的内容实在恶毒。希望你别跟其他人说，也不要乱搞小动作。”他看到女朋友一直低着头，以为她知错了。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秦琬臻能成为交换生，不只是因为她成绩好。”

　　唐一军很少凶她，他的态度，让朱玲知道秦琬臻是真的不能招惹的。只是，迟了。她比唐一军更快看到琬臻。她一早就把琬臻收信封，开车门下车，笑着跟开车的男人挥手再见，和车开走的全过程直播给乔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