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冰》AnnDormer

13、第 13 章

　　程成的手机已经响了第二次了。李一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了。
　　“喂，文老板吗？”
　　电话那头有一秒的沉默。“李警官？”
　　“是我，李一鸣。有什么事吗？”
　　“请问程警官在吗？”
　　“他……他现在有点忙，有事我帮你转告他吧。”
　　“哦，也没什么事。”文自胜顿了顿，“你们现在在城北区吗？”
　　“对对，你怎么知道？”
　　“我正好也在城西区，一会儿给你们送点冷饮过去。能告诉我你们的具体位置吗？”
　　“呃，这太麻烦你了吧……”
　　“没事，不麻烦，正好我也想跟程警官说几句话。”
　　“嗯……那好，我们就在五马路安康里附近。”
　　“好，谢谢你，我十五分钟到。”
　　李一鸣放下手机，看了看副驾驶上仍然睡得死死的程成。他心里纳闷，也不知道他师父这两天忙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呢？今天竟然让他开车，自己在旁边没撑多久就睡过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文自胜果然来了，只不过他是坐出租车来的。
　　“程警官睡着了？”他指了指程成，压低声音说。
　　“是啊，”李一鸣叹了口气，“我看他好像很累的样子，路上那么闹都没醒，我也不忍心叫醒他，就停在这了。”
　　文自胜递过去一杯冰茶。“看来二位警官暂时是没法工作了。”
　　李一鸣耸耸肩。“反正片子够用，也不急着今天拍。”
　　文自胜低下头想了一会儿。
　　“李警官，既然今天工作不忙，现在离下班也没多久了，不如干脆让我送程警官回家吧。”
　　“啊？这行么？”
　　“程警官已经累得睡着了，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早会儿下班的。”
　　李一鸣犹豫片刻。“那……你有程哥家的地址吗？”
　　文自胜点点头。“我有，前天程警官邀请我今天下班去他家，给了我地址。”
　　“那好，”李一鸣示意文自胜上车，“我送你们吧。”
　　“这样，李警官先开回家，然后我再送程警官回他家。”
　　“也好。”
　　李一鸣下车后才想起来，完蛋，文自胜的驾照不是还扣着呢吗？……
　　然而文自胜似乎并不在意，径直把车开到了程成家楼下。把车停好，他静静地看着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的程成，此刻对方还在熟睡中，一路的颠簸都没把他颠醒。他一定是两天没合眼才睡得这么沉，文自胜想，恐怕这人已经连轴转了三天两夜。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交警，自己的事务已经足够繁重，为什么要为了揪出一个贩毒团伙这么拼命呢？……
　　文自胜探过身子，慢慢地、轻轻地把副驾驶座椅放倒，让程成更舒服地躺在上面。他俯身凝望着程成，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警帽。他或许这两天没来得及好好收拾自己，下巴上都长出了一层细细的胡茬。
　　他坐了回去，斜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昏睡的程成，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
　　终于，程成哼哼了一声，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小李子，几点啦？我睡了多长时间——哎？？”
　　程成一扭头才发现，李一鸣变成了文自胜，吓得一个激灵从椅背上弹了起来。
　　“文自胜？你怎么在我车里？李一鸣呢？”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李警官回家了。”
　　程成看了眼手表。“妈呀，我睡了这么久！诶，那李一鸣走了，谁送我回来的啊？”
　　文自胜望向外边不说话。程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马上坐直了转向文自胜：“嘿，我说你胆子可真不小啊，交警就坐在旁边你还敢无证驾驶？？”
　　文自胜淡定地撇了撇嘴，仍然看着前边，夕阳迎面照进车窗。“可是交警工作时间在睡觉，怎么就知道我无证驾驶呢？”
　　程成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想想自己确实是没忍住睡过了头，气得干瞪眼不说话。文自胜转头看向他，微微抬起眉毛，一双长长的深邃眼睛此时却睁得圆圆大大，夕阳里亮晶晶的。程成看着他，不知怎的联想起一条明知犯了错还撒娇装乖的小狗来。
　　见对面的警官无言以对，文自胜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却有点小得意。他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程sir，我们能不能去你家接着聊？”
　　程成想起自己答应过请他到家里谈谈，只好下车给文自胜带路。
　　文自胜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这是幢看起来有点年头的五层小砖楼，一进去还是水泥的地面和楼梯，过道里很昏暗，堆了不少杂物。
　　“不好意思，楼里有点黑，你小心别绊倒了。”程成边说边掏钥匙。
　　“你一直住这里吗？”
　　“哦，这地方是我租的，不过跟我从小住的地方也差不多。上班以前我就住爸妈单位发的房子，跟这种差不多，后来他们退休了我就让他们就把房子卖了，回老家把老宅子翻新了住着养老。老家空气好得多，不像北港一到冬天就三天两头雾霾，伸手不见五指的。”
　　“我记得你说他们都是教师，你怎么选择了当警察？”
　　“嗨，别提了，他们当初也都不同意，不过当年我也是个热血青年嘛，一心想当个英雄为社会做贡献什么的，再说我也不是块学习的料……”程成回头看看文自胜，不好意思地一笑。
　　一开门，程成扳下门口的开关，客厅的顶灯闪了两下才亮起来。说是客厅，其实也是厨房、餐厅、洗衣房，一间屋子当几间使。不到二十平米的面积，单元门一打开，整套房子一眼就看到了头。屋子虽然小，主人也很忙，但所幸一个单身汉也没什么家当，屋里还是勉强保持着合格的整洁。
　　“不好意思，这地方小，摆不下沙发，”程成匆忙拖来一把折叠椅放在桌前，暗自庆幸至少家里还有两把椅子，“你就凑合坐这儿吧，这就我吃饭的地方。”
　　“谢谢。”文自胜在椅子上坐下，折叠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抬头看着程成，看到这样的生活条件，这人似乎也太委屈自己了，可是平时对朋友却无比大方。如果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简朴却开朗的人，会与那些黑暗中蛰伏的毒蛇有染。他真的无比希望他们是站在同一边的人，他有种预感，今天他就会知晓答案。
　　“诶，你手上的伤没事了吧？”程成看着他手上的绷带问道。
　　“哦，没事了。”
　　程成回想那天的抓捕，既惋惜当时没能参与，又惭愧自己一直对兄弟心存戒备。文自胜帮了他那么多次，还对他那么照顾，他不能再继续这么对待兄弟了。他无比希望文自胜能和他成为真正的朋友，只是他还有太多不了解他的地方，但愿他今天就能得到答案。
　　“那就好。”程成从冰箱拿出两盒卤味，倒了两杯啤酒，“哎呀，我说兄弟，那天你可真是惊到我了。没想到你不光有刑警的头脑，还有特警的身手哇！……”
　　文自胜愣了一下，他没注意程成后面又说了什么，他只听见程成叫他“兄弟。”很久没人这么叫他了。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常常开玩笑地这么叫他，而他也喜欢开玩笑地叫父亲“文sir”。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曾经带给他很多快乐。离开香港之后，他就和其他人一样说“警官”了，直到遇见程成，他喜欢叫他“程sir”，也只对他这么称呼。
　　“……你没事吧？怎么了有心事吗？”
　　“没。”
　　程成啧了一声：“你看，你有什么事都不肯说出来给朋友听。所以我经常搞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文自胜垂下眼睛，喝了口酒。
　　“唉，”程成突然又叹口气，“其实吧，也怪我。兄弟——现在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了，以前是我有不对的地方。你肯定也感觉得出来吧，虽然你帮了我很多忙，但我并不是对你百分之百的放心。”
　　“我知道，程sir公务在身，我理解。”
　　程成眉头微皱着摇摇头，灌了一大口啤酒，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外面天黑了，屋里的灯光显得亮了一些。
　　“其实我在调到交警队之前，干了七年的缉毒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