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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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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抓着一条热毛巾。
校医的眼神有几分躲闪,等到看清是个学生制止了他,这才平静了下来,冷然道:“这位同学脸上有淤血,我帮他擦掉,不用毛巾用手吗?”
“像他这种挫伤,应该冷敷,你让他一直睁着眼睛,还要给他热敷,是嫌他肿得不够重是吗?”
校医冷哼一声,“你是医生,我是医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学生,真是班门弄斧!”
顾盏不怒反笑,往后倚着墙,手里的热毛巾擦擦手,“谁派你来的?”
“你这是什么话?”校医一愣,继而恼羞成怒,“我这就打电话让人把你带走,满嘴胡言,这是我的工作!”
顾盏笑得越发放肆了,她偏过头,短发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说道:“你的工作——”
“——不就是来杀他吗?”
耳语响起,校医惊恐地抬头。
“碰”一声!
顾盏扬起一拳头打过去,狠狠砸在校医脸上,力道重得她指骨都在疼,她白皙清俊的脸上带着几分狠意,可她越是令人汗毛悚然,越是语气温柔。
“拿热毛巾敷上吧。”
“你——”校医被她的拳头打蒙了,腰也闪到了,倚着桌子整个人暴跳如雷。
“医药费我当然会负责,你放心。”顾盏活动筋骨,笑得冷漠起来。
“不过,万一你眶壁骨折,眼球运动障碍、复视、眼位塌陷不明显,再因为热敷后水肿了,被漏诊了的话,我可就不负责了。”
顾盏猛然凑近他的脸,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从他的手掌里抽出那一枚白色的药片,低道:“再或者,我把这颗药喂你吃下去?你猜猜会怎么样?”
“你是谁?”校医的脸色瞬间惨白,“你怎么知道的?”
顾盏将药片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掸掸衣服上灰尘,站好俯视着对方,“好自为之,别让我看到下一次。”
赵作惊呆了,“同桌,你这是……太牛逼了……”
顾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拿药片的动作,赵作只看到她狠狠教训了一顿对方,此刻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付的眼眸微微颤抖了,最后复归于平静。
“怎么回事?”石正奇老师一脸愠怒地推开医务室的大门,愣住了,“你的脸怎么回事?校医呢?赶紧冰敷啊!”
校医站起来,恨恨瞪了一眼顾盏,终于开始履行职责。
石正奇皱着眉,眼前这个男生被足球撞得鼻青脸肿,实在是太惨了,他迟疑着:“这样,我给你开个请假条,下午的课你就不用上,喊你妈妈来接你回家,电话多少?”
沈付垂着眸,半晌,摇了摇头,“不用,我能上课。”
话说着,他的鼻血沿着薄唇,流了下来,暗红色的血滴落在雪白的地砖上。
石正奇正色道:“同学,你的情况要赶紧回家,做个检查。上课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赶紧打电话吧!”
顾盏忽的想起了自己看过的资料:
“沈付,父母双亡,从小蒲县被接到宁城,寄人篱下,饱受欺凌。”
“老师,可能他家里人有事来不来!”顾盏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不如这样,我和赵作送他回去吧!”
石老师似笑非笑,说道:“然后你俩呢?”
“当然是回来上课啊!”赵作一脸真诚。
顾盏摇摇头,叹了口气:“老师,实话实说,我在以前班上都是垫底的,今天第一天来我就晕乎了,真学不会,有这时间不如团结友爱帮助同学啊!”
“我作证!”赵作竖起大拇指,赞道:“顾姐真是第一天来,刚也是顾姐见义勇为的!这同学友爱精神杠杠的,实在值得嘉奖啊!”
顾盏拍了下他脑门,怒道:“作个屁证!”
“别贫了!”石老师笑了下,点点头,“你俩送他回去,我去和年级主任说一声。下午三点前回来!”
“不用。”沈付低沉的声音响起,有些喑哑,“我能自己回去。谢谢老师。”
石老师没理他,催着顾盏两人赶紧带沈付离开。
“这孩子估计都撞傻了。”石老师摇摇头。
宁城在长江以南,二月是有阳光的,虽不明媚,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尤其当顾盏走出校园的时候,这份美美的滋味尤为明显。
“沈付,你家离学校远吗?怎么回去?”
赵作支撑着他,行动有些吃力。
沈付一声不吭,打定主意不要他们送。
顾盏长腿一迈,剑眉一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刘叔,能来学校接我下吗?”
赵作满脸好奇,“顾姐,你这是家里有司机……随时待命那种?”
“不然呢?”顾盏歪了歪头,栗色的短发垂落在肩头,“沈付,给个地址。”
沈付终于正视她了,他努力站直,抿着嘴道:“不用你们送,我可以自己走。”
“谢谢……”
哼,声音跟蚊子哼似的。
顾盏嘴角噙着笑:好歹还知道说谢了。
青春期的男生本就没有女生长得快,顾盏抬起头俨然跟他一样高,此刻正视过去,他的肩胛骨绷得紧紧的,言语间的坚定不容置疑。
他似乎不想和她有什么关联?又或者不想和任何人有所牵连?
“放心,沈同学,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呢?就喜欢做好人好事,我打算啊把你带回我自己家。”
顾盏俏皮地眨眨眼,继续调侃道:“我家里大,多一个人无所谓的。”
“我家里有好多零食,你一边养伤一边喝脉动吃果冻多好?”
沈付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就这么定了!”
“剪刀巷28号1幢2单元102。”沈付的语速很快,面无表情。
几乎是转眼间,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了三人身边,在朴素的中学门口,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赵作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说道:“真的假的?车头前面有小金人那个?”
沈付的目光只在漆黑的车身上停留了0.01秒,便低头,盯着他自己的运动鞋了。
顾盏顺着他的目光,鞋子传了很久了的样子,被踩黑的白鞋子啊,网面磨损得厉害。
沈栋梁的鞋也是时候换一换了。
“小姐,您请。”
顾盏扬起下巴,率先拉开车门,冲着赵作道:“你带伤员坐后面,我坐副驾。”
赵作东摸摸西看看,啧啧声不断。
顾盏偏过头,从后视镜里盯着身后的男生,沈付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什么都不敢碰,他紧闭着双眼,仰着头,顾盏恍然,递过去一张抽纸,“赵啊,帮帮他!”
赵作手忙脚乱帮沈付把鼻血擦掉,嘀咕道:“可别滴到车上,这车要是弄坏了……咱俩工作了以后,得干到死都赔不起。”
顾盏笑了,大佬以后跺一跺脚,金融市场都要地震的,还在乎一辆劳斯莱斯?
“小姐,您确定是这里?”刘司机皱起眉。
顾盏抬起头,细细打量,剪刀巷离学校也就十五分钟车程,还属于市中心的范围,周围开了几家火锅店,中午颇有几分人声鼎沸的意思,眼前的剪刀巷28号实则是个大院,斜坡爬上去以后,院子里晒着被子,一个白头发的老奶奶坐在院子口洗菜。
爬山虎绕着矮房子,密密麻麻,城里少见这种带烟囱的三层小楼房了。
“小付怎么没上学?”老奶奶一眼看到了沈付,停下手里的活计,定睛一看,吓了一跳,“谁给打成这样!美晶啊,快出来!”
“婶你说啥?”大嗓门扯起来了。
“你家孩子被人给打了!”老奶奶赶忙站起来。
“谁敢打我们家绍元,我跟他拼了!”一楼的窗户里传来急吼吼的声音,气急败坏。
一个中年妇女捞着袖子从楼道里跑出来,她头小身子肥大,长得像个圆规,眉毛稀疏,小鼻子小嘴的,看着一副尖酸刻薄样,尖尖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
“我们家绍元最乖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他!看我不打死——”
“——怎么是你?!”沈梅晶刹住了,埋怨起来,“婶儿,你早说是沈付啊,我锅里还炖着肉呢。”
沈付瘦削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老长,“嬢……”
沈梅晶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扫过他鼻青脸肿的样子,转身就回去,“我把灶上火关了再说。”
顾盏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阿姨,我们送沈付回来的,能给口水喝吗?”
沈梅晶这才意识到还有两个学生在周围,瞬间咳了两声,狐疑的眼神打量他们,“你们是他同学?”
赵作点点头。
顾盏偏过头,似笑非笑,“是他朋友。”
“拉倒吧,小兔崽子还有朋友?哼!”
沈梅晶一脸不耐烦地领着三人走进家门,“桌上有凉白开,自己喝。”言罢,她匆匆赶到厨房关心她的肉去了。
赵作环视四周,灰水泥的地面上堆满了快递盒,窄小的客厅里乱糟糟的,墙上开裂的地方贴了无数的卡通贴纸,妄图掩盖这间屋子家徒四壁的事实。
赵作小声嘀咕道:“顾姐,这是沈付他嬢家,你说他怎么不住自己家?”
顾盏的目光锁定屋里仅存的三扇木门,浅黄色的老旧木门里,有一扇后面是沈付的卧室。
她问道:“什么是……niang?”
“就是姑姑的意思啦,顾姐你不是宁城人吗?”
顾盏恍然大悟,所以这里是沈付的姑妈家,当然啦,他自己父母双亡,肯定住在亲戚家了。
“沈付,过来把碗刷了!”
“来了。”
沈付垂着头,走向厨房。
“不是!沈付都伤成这样了,还让他洗碗?”赵作吹眉毛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