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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庄周梦蝶 ...

  •   洛七当然记得他第一次遇见谢离歌的场景。
      不是在她拜师的那座山上,而是在韩国新郑的拜月祭上。
      彼时他坐在纱帘后,与同样来此游历的几位贵族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楚白兄,”旁边的人打着酒嗝,醉醺醺地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这是第一次来新郑?”
      “啊,对。”彼时的洛七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踏上了新郑的土地,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情绪蔓延在心口。并且明明从未来过韩国,他却对新郑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让他很不安。
      楚白从小就知道自己异于常人,在旁人对满天星辰熟视无睹的时候,他就可以从中看见未来的轨迹;大到历史脉络,小到细枝末节,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那这种奇怪的感觉会不会也是什么预兆?
      楚白垂下眼睛,斟了一杯东篱酒。旁边的那位公子还在喋喋不休,楚白正淡淡回想着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七国出美人的地方,无非赵、楚、韩三国。赵国美人善舞,身段最为窈窕;楚国女子温婉,有小家碧玉的柔美;而这韩国的女子,称得上艳极!”吕公子已是半醉,谈话间更是放浪:“韩国的美人以两人为最:一是韩王最宠爱的公主红莲,其二便是谢监国家的大小姐。这红莲公主,在下有幸见过一次,豆蔻年华,五官却初露艳色,日后定是尤#和谐#物。”
      “那谢监国家的大小姐呢?”楚白略略回神,微微笑道。
      吕公子咋舌:“谢大小姐似乎身体有恙,平日里深居简出。不过她曾经去过齐鲁之地的桑海城游历,见过的人都赞其为轻云蔽月之貌,流风回雪之姿。”
      “那又如何当得上‘艳’这个字?”
      吕公子一时语塞:“总之,谢大小姐今日就在月明楼上,你若是有幸,见到便知晓了。”
      楚白不以为然地笑笑。他出自楚国世家贵族,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对吕公子的赞叹并没有多感兴趣。
      直到他听到一缕幽幽的埙曲,抬起头,见到对面月明楼上窗后影影绰绰的身影。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后世似乎有位诗人这样写道。
      他并不知道谢大小姐的名字与长相,却在五年后再次相见的时候一眼认出了她。
      身子瘦成一株孤梅,本应清极艳极的五官覆上了一层冰霜,眼中的满天星辰被浓雾遮住,看不分明。
      所幸被他遇上了。
      洛七睁开眼。
      刚从睡梦中离开的眼睛还带着一丝朦胧,他闭了闭眼。
      他们这种人可以看见滔滔历史长河的走向,却无论如何都算不出彼此的命运。他们本应该很少做梦,一旦陷入梦境,便是自己或对方将要陷入险境。
      而自己最近的梦似乎有些多。
      洛七心口有些慌张。
      阿离是不是已经陷入了海市?
      他梦见的是在新郑城的过去,城中有谢离歌,有谢家,还有韩非。
      这都是阿离最重要的东西。
      洛七眼中隐隐有些苦涩,却还是强忍下来仔细分析。
      既是如此,阿离应当就是在幻化成新郑城的海市中;并且,很可能就是在那一年的月明楼上。
      那这场梦境,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谢离歌几乎是瞪着对面窗前的那个身影,心中巨大的震惊轰然炸开,连吹出的曲子都飘忽了一瞬。
      他怎么会在这?!
      谢离歌的脑海里嗡嗡作响。
      十四年前的八月十五,师兄居然也在新郑!
      不对,现在的洛七还不是自己的师兄。
      这是十四年前。韩国还没有破灭、父母弟弟还没有分离、九哥还没有惨死的十四年前!
      那么,此时她所能倚仗的不是一声剑法与焱妃给予的力量,而是属于她自己的、南斗司命的力量!
      一曲终。
      谢离歌仿佛大梦初醒。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没有明白?
      她完全可以在这里查出九哥死去的真相!
      谢离歌睁开眼。
      一时间四下无声,只有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只蓝翅雀鸟落在房梁上,轻轻啾啾叫了几声。
      “啪,啪,啪。”
      有人鼓着掌缓步走来。
      韩非笑着,眉宇间有皎皎光辉:“小离这曲《清商》的曲意又精进了。”
      谢离歌抬眼,只见韩非那双桃花眼中笑意盈盈,不觉又恍惚了一瞬。
      四周不知不觉聚来了很多人,沉浸在余韵中的众人被韩非的到来惊醒,纷纷开口赞叹。
      “谢小姐这曲《清商》,只怕是倾倒了新郑呐。”安小姐扫了一眼正议论纷纷的众人,笑道。
      谢离歌客套了几句,不一会就被红莲闹着拉走去玩闹。
      人流中谢离歌回头看向韩非的方向,韩非微微侧着头在与张良说话,在烛火人影中,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小离离,我们来撒糕点!”红莲抱着一竹篮的糕点笑嘻嘻地冲站在露台上的谢离歌走来。
      谢离歌接过竹篮,打开了盖子,捻起一块包好的糕点问道:“直接扔下去吗?”
      “对啊!小离离你以前没有来过啦,除了糕点还会扔铜钱。”红莲眨眨眼:“抢到了会有福气哦。”她又拿出来一袋铜板,解开袋子随手抓了一把,站到窗边一把撒了下去!
      楼下的百姓欢呼着拥了上去争抢着落下的铜钱。红莲回头笑着招手:“快点!”
      谢离歌提着篮子走到窗边,拿起一块糕点。她从未参与过这种活动,只觉得有些新奇,犹豫了一下,便扔了下去。
      “哈哈哈哈我拿到了点心!”楼下抢到糕点的人兴奋地大喊,叫喊声很快淹没在了百姓们的声音中。
      红莲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大笑着抓了几块糕点扔了下去。谢离歌低下头看着篮子里的糕点,突然笑了笑,也从钱袋里抓了一把铜钱撒了下去。
      谢离歌微微欠身向窗外看去,热热闹闹的百姓中,有一个身影通身气派风光霁月,鹤立鸡群。
      一股清明的气息流入她混沌的脑海。
      青白色的袍子,墨发用发带挽起,虽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却有着,与多年后隐隐相似的身形。
      楚白捡起一枚铜钱,抬头正好看见窗子前站着两位女孩。一位身着粉红轻纱蝉衣,五官稚嫩娇俏却初具艳色;另一位雪白衣裙,眉间清冷疏离,凤眼微微挑起的弧度却带着冷冷的艳丽,像是白茫茫大地上的一株红梅,清寒入骨,却又艳丽至极。
      大概就是那位吕公子所说的,红莲公主与谢大小姐了。
      楚白见谢离歌看了下来,便用两手指夹着那枚铜钱,遥遥冲她一笑。
      这一笑称得上是明眸皓齿,如骄阳之光。
      谢离歌却清楚他的秉性,在心里啐了一口。
      孟浪。
      楚白丝毫不知谢离歌心中所想,将铜钱收入内袋便回到了摘星阁。

      “小离过来坐。”韩非远远地冲她招手。
      谢离歌放下已经空了的竹篮,跟红莲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过去;红莲扭头看了一眼,见韩非冲她眨了眨眼,知道自家哥哥有事要与谢离歌谈,便没有过去。
      “九哥有什么事吗?”
      谢离歌在韩非身侧坐下。这里倒是个绝佳的地方,偏僻,闹中取静,却又能完整地看到整个大厅;很适合谈一些秘密的事情。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韩非笑笑,伸手给谢离歌倒了一杯茶。
      “那倒不是。”谢离歌垂眸接过热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桌前,面前又是她默默喜欢的、阴阳两隔十余年的九哥,谢离歌有一肚子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非注意到她的不寻常:“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今天一晚上都没精打采的。”见谢离歌摇头,他又说:“那就是因为谢大人要给你物色夫家而不开心?”
      谢离歌不情愿地认下,她不想让韩非发现她的不寻常,也不想让他担心。
      韩非见谢离歌承认了,也没有多想,只是叹了口气:“你父亲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放心好了,有九哥在,定不会让你委屈。”
      “对面摘星阁上的公子们可有看上眼的?我瞧着有几位确实不错,配得上我们小离。”韩非翻出了一卷小记,上面详细写着各位公子的品行与相貌的优劣,还分了甲乙丙等。“甲等是齐国的江公子,相貌清正,品行端方,一派君子气度。你若是有意,我带你偷偷去瞧瞧。”
      谢离歌僵着笑脸接过小记,对那位江公子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她耐着性子看完了九哥整理的东西,心中情绪复杂。
      “这种事情,我还是看爹娘如何选吧。”谢离歌道。
      韩非见她似乎没有看上眼的,便追问道:“小离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九哥这样的。
      谢离歌心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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