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惊鸿一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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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为何夕？
今为何年？
谢离歌踉跄了几步，在这片她最熟悉的土地上，她突然觉得无所适从。
这是幻境。
这是蜃楼中最凶险的海市！
她闭上眼，对自己说。
“今晚月明楼下的拜月祭你去吗？”擦肩而过的人问道。
“去！当然去。诶我跟你说啊，我有个亲戚在谢府当差，他说谢家大小姐会去今年的拜月祭！”旁边的人非常兴奋。
“得了吧，去了你也看不到啊……”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谢离歌却定在了那里。
月明楼。
历年八月十五的拜月祭，她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她11岁那年，在月明楼上吹了一曲埙；另一次是九哥离开韩国那年，她独自一人再上月明楼 触目之处满是凄凉。
今年应当是她十一岁的时候。
谢离歌定了定身形，举步向谢府的方向走去。
韩国的奢靡在这一年达到了顶峰，却恰恰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狂欢。她的父母早早察觉到了天下大乱的苗头，父亲在朝堂上几乎要以死相谏，却被一边的姬无夜轻飘飘的一句话浇灭了所有斗志。
“谢监国的女儿似乎过几年就要及笄了？”说着这话的时候，姬无夜脸上的□□丝毫没有遮掩。
韩王不置可否。
谢迟书满腔的热血一瞬间冷了下来。
自己的女儿不过十一岁，离及笄还差着四个年头，但姬无夜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谢迟书抬起头，森寒的目光狠狠刺向姬无夜。他忍着恶心，潦草带过。
之后，谢迟书与甘淼便开始上下打点，偃旗息鼓，为自己为子女留下后路。
第二年，谢罗被秘密送往秦国甘家。
后来，韩国在风雨飘摇中挣扎了三年，最终突然崩塌。最后，谢迟书还是没有走上当时布下的退路，在秦军攻破新郑之时自刎。
而现下，一切都还未发生。
谢离歌咬牙，眼中浮现出挣扎。她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海市对人心的操控，她所见的不过是注定不可挽回的一场梦，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一步步向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走去。
心口涩涩地痛，却又兴奋得全身发软。
谢府。
“阿姐……”白白嫩嫩的小谢罗被甘淼抱在怀里哄着，却还是红着眼眶不甘心地喊着姐姐：“阿姐什么时候回来？”
“快啦，阿姐给阿罗去买梅子糖啦。阿罗想不想吃啊？”甘淼轻轻地晃着怀里的儿子。
小谢罗瘪了瘪嘴：“想，但是也想阿姐。”
这孩子……甘淼哭笑不得。
“娘。”
正说着，谢离歌走了过来。
“可算回来了，阿罗一直喊着想你呢。”甘淼笑着，怀里的小谢罗见了阿姐，兴奋地手舞足蹈，想要阿姐抱。
谢离歌僵硬了一瞬，眼眶有些热。
这是她的弟弟啊！她还未沾染上污浊与鲜血的弟弟！
谢离歌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接过了小谢罗，顺手挠了挠他肉肉的双下巴。谢罗一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弯了起来，开心地咯咯直笑。
甘淼倒是没有问谢离歌出去干了什么，不然她还真答不上来。
“阿姐，糖！”谢罗伸出肉肉的小爪子抓住了谢离歌垂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声音软软糯糯。
谢离歌看出母亲有话要说，便眨眨眼，哄他：“屋子里有呢。”
谢罗嘟了嘟嘴，不甘心地任着阿姐把他交给侍女抱着。侍女哄着谢罗进了屋。
谢离歌心口一疼：可惜，只是海市。
“娘。”她看向母亲。
甘淼看出谢离歌有些不对劲，却也没说什么：“今晚的拜月祭原本不想让你去的。”甘淼叹了口气：“虽说姬无夜若要娶亲，红莲公主必是首选，但也未必没有对你的心思。此番去月明楼，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但是……”
谢离歌当然知道母亲想要说什么：“我知道，娘。”
此时她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是在这个局势下，她日后的婚事确实需要提上日程。她是韩王唯一的侄女，地位显赫却不能嫁于韩国的公子。家世相当的适龄男子只有张丞相家的公子张良。且不说她与张良情同兄妹，就是韩王也不可能看着朝中两大重臣联姻。谢监国、张丞相与姬无夜却是不同，韩王隐隐受制于姬无夜，为了讨好姬无夜，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也是无可无不可。但谢张两家就不同了，一位帝王为了确保朝堂和龙椅的稳固，是不可能让他仅能掌控的两家重臣结为姻亲。
因此谢离歌要嫁在韩国内，只能往低处嫁；但这又是谢家不愿看到的。乱世将临，须得嫁得稳妥些才好。
此次拜月祭，来得不仅有韩国王族与朝臣，还有许多外国来使；谢家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把谢家大小姐的名声传至六国适龄男子的耳中，再从其中挑选出能在乱世中护她周全的人，将她嫁出去。
谢离歌记得当时确实定下了一桩婚事，不过可惜的是她及笄那年韩国被攻破了新郑，她在熊熊火海中下落不明，想来那桩婚事也作废了吧。
甘淼没有再说什么。
是夜。
月明楼上灯火通明，韩国的皇亲国戚在这一天聚集起来在楼里参加宴会。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拜月楼里被装饰着红色的丝带，楼道里隔着几步便是一盏玲珑的八角宫灯，顶上蹲着鎏金的蟾蜍；旁边有小厮垂首而立。不时有侍女端着盘子匆匆而过，被风掀起的裙摆下隐约能看到绣有明月流云的绣花鞋。
楼中尽是丝竹管弦声，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席间，隔着中间献舞的舞女，谢离歌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韩非。
九哥还是一袭紫色锦袍，眉眼绚烂如春三月的桃花；仅仅是单手托腮倚在桌上的一个简单动作，都被他做出了一段风流态度。
谢离歌一下便体会到了母亲当年初遇父亲时的感受——周遭笙歌漫舞，人影憧憧，自己却只看到了那一个人。
韩非注意到谢离歌在看他，笑着遥遥举起了手中的酒爵。
谢离歌笑笑，举起茶杯示意，以茶代酒抿了一口。
“唉呀，每次都是这些。”右手边的红莲公主懒洋洋地半趴在桌上：“小离离你是第一次来，每次的拜月宴都是这样，可无聊了！”
“确实没什么新奇的东西。”谢离歌道，舞女的舞蹈也并非多么让人惊艳。
“我告诉你啊，”红莲凑过来眨了眨眼：“等宴会结束了，我们去顶楼，每年我们都会在那撒铜钱和糕点下去；楼上还有投壶射箭说书等等许多好玩的！”
“好，宴会之后我们去楼上。”现在的谢离歌对那些游戏并不感兴趣，但是当年的她却是鲜少见到这些。
她很少会去这种聚会。
“散席——”韩王身边的太监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
“恭送父王。”
在王子皇孙的声音里，韩王被妃嫔和侍从簇拥着离开。
“快走快走，不然抢不到好位置了！”红莲见自己的父王走了，便拉起谢离歌的手就要往楼上跑。
“这么急干什么。”
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九哥……
谢离歌微微僵硬，抬起了头。
韩非站在楼梯口，眼中带着无奈的笑意：“你可别把小离带坏了。”
“我哪有！哥哥你就知道欺负我！”红莲不满地扭过头。
“小离怎么不说话？”韩非看向谢离歌：“可是酒席上饭菜不合胃口？”
怎么可能不合胃口呢，这是她再也没有吃到过的新郑的菜肴。
谢离歌压下眼中几乎翻涌出的情绪，勉强勾了勾嘴角，声音有些颤抖：“是有些。”她扯开了话题：“我们快些上去吧。”
“好。”韩非仔细看了看 见她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略微放下心来。
楼上是年轻人的世界。
“张公子好剑法！”
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叫好。
“诶，那不是小良子？”红莲踮起脚往人群里看。
前面的世家公子围成一圈，最里面是张良与安家三公子在比剑。
红莲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毕竟她一个女子混进男人堆里到底还是不好，她见韩非已经抛下她们走到了人群里面，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臭哥哥！”
谢离歌看着韩非的背影，有几分恍惚，落在红莲眼里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小离离我们走啦！”红莲拉着她跑到了女子那边。
“谢小姐果真来了！”安家的大小姐看到她们，行了一礼之后主动迎上来：“之前听闻你要来，我们还不信呢。”
又回头冲其他人笑道：“你们可还记得她？谢家大小姐深居简出，都快不认得了吧！”
“我们小离离身体不好，你们可别闹她！”红莲见世家小姐们围上来，急忙以谢离歌之前很少出现在外人眼里的托词为她推脱。
“倒是我怠慢了你们了！”谢离歌无所谓地笑笑与她们一一问好。
“那你可得给点补偿！”安家大小姐爽朗一笑，狡诈地眨了眨眼，朗声道：“谢家大小姐的埙曲可是有名的紧，我家娘亲在我小时因着你那埙吹得极佳，可没少逼我练埙呢！”
“劳烦谢小姐吹一曲埙‘告罪’？”旁边的王小姐笑着接了一句。
“对啊！我也好久没有听过小离离吹埙了，小离离你吹一次呗？”红莲眼睛一亮，也跟着起哄。
“我许久没练了，吹得不好你们也别怪。”谢离歌在窗边坐下，取下了一直挂在腰上的埙。
“大家都坐下，安静一点。”安家大小姐招呼着，一时间整层楼只能远远听见那边的公子们的吵闹声。
她是真的很久没有吹过埙了。谢离歌手指轻轻抚着手中着陪伴她很多年的埙
自从手中这陶埙摔碎在韩王宫那场大火中之后，她只在燕国王宫里吹过几次，离开燕国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埙。
微凉的埙碰上下唇，她仔细回忆了下当年她在月明楼上吹的曲子。
手指顿了顿，继而行云流水地动了起来。
古朴的乐曲像流水一样倾泻了出来，薄凉的声音一下便弥漫了整个大厅。
远处的吵闹声渐渐停了下来，不仅如此，楼上楼下，楼里楼外，都渐渐止住了声音。
谢离歌浑然不觉，只是某一瞬间心中一动，突然微微睁开眼扫了一眼窗外——
窗外是月明楼对面的摘星阁，里面满是六国来此游玩的世家公子和使臣。当年在此地吹埙的谢离歌并没有睁开眼 就算睁开眼了眼中也只有韩非一人。
而对面摘星阁垂着轻纱的阳台之后，斜斜倚在茶几上的那个身影，当年的谢离歌绝对不认识，而如今的谢离歌再熟悉不过！
洛七。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惊鸿一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