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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云漠天低催暮色 ...


  •   七七虽过,缞衣不减。纵年关将至,廛里哅哅,安宅众人亦于家中守丧。虽安河并木氏遗命,乃令其孝期求学,只众人俱欲守孝一年方往之。

      “哥哥,直畟的仗还是没有打完吗?”安蓉站在梯子上,趴在墙头,揪心的看着街道上愈发麻木的人们。

      北边在打仗,西南不安宁,这世道,但凡好一点的人家,都往东边去了。

      安逸板着精致的小脸,看着那些苟延残喘的人,努力让自己不要红了眼眶,揉了揉安蓉的脑袋:“嗯,还未结束。”

      “那何时时候才了结哩?”安瑞懵懵懂懂的问道。

      “待有治世拨乱之人出现即可。”安蓉下意识接道。

      安逸惊了半晌,望着安蓉说不出话。

      安蓉吐吐舌,这话似乎确实不当是三岁稚儿之口。连忙补救道:“爹爹从前每夜讲些故事,便有兵法之说。”

      安瑞闻言失落道:“爹爹未曾与我讲些许故事。”

      安蓉忙道:“爹爹教汝功课时不是讲了哩。”

      安瑞思及却是如此,咧嘴一笑,欢喜点头:“是哩!”

      远山如黛,步履蹒跚的老媪牵着幼小的孙儿渐渐走远,奔向那未知的,没有诗也没有茶的远方。不知何处,有伶人小姐凄沧曲调传来:

      蒹葭苍苍,白露早霜。郎骑竹马,天各一方。妾弄青梅,泪沾红裳。信誓旦旦,梦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又晞。堤柳易扬,佳音难期。情深缘浅,战火淋漓。许妾执手,孰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三已。月拢身兮,岂于咫尺。阡陌深深,欲往边疆。迷途坎坷,妾在水中沚。

      “哥哥,回罢!”安蓉不忍再看,轻轻往下一跳,稳稳落在地上,惊得老管家安一脸上的褶子颤了几颤。

      安逸护着安瑞,两人慢腾腾从梯子上下来。

      众人回正厅,见管家禀毕诸事。安瑞忽而道:“管家,汝名为何亦叫安一哩?”

      安蓉亦好奇望着安一:“管家,莫不是您当年亦是死士?”

      安一抚须道:“是,亦不是。”

      安瑞困惑眨眼道:“瑞儿不明白。”

      安一闻言,又忆起那场酣睡已久之旧梦,叹道:“安一,本是安家众位死士之首固称。约莫四十五年前,天下初平,鲁朝初立不过三年,刺客入宫重伤先圣,圣人昏迷不醒数日。先太子赵燔,为人乖戾刻薄,向来容不得人。其欲谋逆即位,于除夕之夜逼宫。安太师及众位将军誓死相抗,虽胜亦不敢伤了先太子,只得压于牢中;其岳父左相徐畅奔于鲜卑。”

      安一顿了顿,见几位主子听得入神,不由往门外瞧了瞧,见众人不解,禀道:“前朝密事,小心为上。”

      安逸颔首:“安雨。”

      安雨倏然现身,单膝及地:“主子。”

      安逸道:“门外守着。”

      安雨应诺自去。

      安一见其退出院子,继续敷陈其事道:“后安太师求陆家后人寻来医仙救下先圣。圣人苏醒,听闻此事悲怒交加。召集国师入宫。三日后,圣人下诏曰:‘左相徐畅,擅用巫蛊,操控太子,罪无可恕。’命举国擒之。又昭告天下太子病重,命即刻出宫建府。实则看守于王府内。圣人虽于宫内怒斥太子不忠不孝,然不允外传。只下密诏搜寻左相,然密使于夏江被刺,密诏丢失。圣人疑其臧于夏江,命太师往夏江搜寻反贼。”

      安逸不解道:“既曾祖于先圣人有救命之恩,如何曾祖......”

      安一叹气:“太师于夏江搜寻逆贼,派诸位死士沿路打听。一番斗智斗勇,虽身受重伤,亦将逆贼缉拿归案。然行至朝中,反贼倏尔大斥太师,言其背信弃义,临阵反咬太子一口。更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其竟拿出一份伪造密信。随后撞柱而亡。”

      安逸急道:“圣人不曾查真辨伪邪?”

      安一摇首:“并非圣人失察,时府中死士有人受制投敌,盗取太师往来信件,命能人巧匠仿制。故而,便是圣人不信,亦不容于朝。”

      安逸颓然道:“怎会如此......”

      安一亦几分伤感:“只其救驾有功,故而只罢免太师朝职,流放宁溪,并未殃及府中众人,亦未抄家。只命其永世不得入今,太师初归朝廷便入狱,伤势愈重,于途含冤病逝,太师夫人亦以身相随。太师之子——老太爷自此性情大变。即便当年投敌死士自缢身亡,亦遣散众位死士。时为首死士安一忠心耿耿,率二十死士不离不弃护于暗处,终使老太爷心软。只朝令夕改,是为大忌。故而命安一率众死士教导徒儿,只徒儿必当为安家忠仆之后,众死士卒后可葬于安家祖坟后之坟丘。仆父本为安家家臣,乱世时因护安太师身亡,仆母早逝,独留吾与妹妹苟活于世。只不知如何入了安一之眼,故而亦成了死士。老太爷便道:‘汝等徒儿出师之时,便是汝等卸位之际。’”

      众人闻言静默无言。

      安蓉心中点头:怪道安家只二十死士哩。

      安瑞不解道:“如今,如何家中只得汝一人哩?”

      安一道:“因前圣人命太师永世不得返京,故而太师葬于宁溪县外,太师夫人,老太爷老夫人,夫人,老爷,悉数葬于宁溪。实则吾安家祖坟并非于此。众死士俱往祖坟去矣!”

      安逸点头道:“爹爹曾叮嘱吾,日后科举当返江陵,且祭拜先祖。安家四代人丁不盛,近亲只得堂曾祖之后,既安池叔父一家。”

      安瑞抿嘴:“那反贼忒不是人哩!”

      安蓉担忧兄长对朝廷心生芥蒂,岔开话题道:“二位姐姐如何这般时辰犹未归?”

      安瑞偏着头道:“许是择书挑卷入迷哩。”

      安逸亦放心不下:“管家,派人瞧瞧。”

      安一应诺,出门唤道:“李桐,李桐!”

      却见跑来一总角孩童,黝黑的脸蛋上挂着傻乎乎的笑:“舅父!”

      “汝往前院瞧瞧,二位娘子可归家哩?”安一语毕,另打发一行人往街市而去。心中不安道: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二位娘子可莫出事哩!

      却说安茉二人戴着面纱直奔书阁,选罢书卷,便见一儒生座于室内奋笔疾书,不由好奇张望。

      书肆掌柜见状笑道:“二位小娘子可是好奇那书生?”

      安莉快言快语道:“休得胡言乱语,某二人不过不解其缘何如此。”

      掌柜笑道:“观二位娘子通身气派,便知不是一般人哩!自不知晓,穷儒贫士,无银购书,只得抄录哩。”

      安茉闻言钦佩道:“掌柜大度,竟允其如此。”时下之人,莫不敝帚自珍,免费供其抄录,实在闻所未闻。

      掌柜笑道:“不过效仿陆公,结个善缘耳。况齐、萧二位郎君向来知事明理,某粗人一个,账房时有贪墨,多亏其二人告知,助吾理账哩!后某索性舍了账房先生,二人空闲之时,便助某一臂之力。只今日萧郎君家中有故,倒手忙脚乱些。”

      “原来如此。”安茉颔首欲言又止,本有心相帮,奈何文人俱是一身傲骨,清明高洁。况有萧言前车之鉴在,哪敢多言,当下告辞离去。

      二人因离家不远,故而走走停停,好奇张望;因安五、安六持刀携匕,复二位家丁身持宝剑。街市布衣见之俱退避三舍。

      行至半晌,安莉皱眉道:“大姐,可嗅着什么香味?”

      安茉闻言轻轻一嗅,莞尔道:“如何这般喜爱点心。守孝之人,不得食甜腻之物,汝可是忘哩?”

      安莉又羞又气道:“哪是点心,分明是包子哩!”

      安茉忍俊不禁:“莉娘,汝何时喜好包子哩?”

      安莉跺脚不依:“哪是喜好包子,只怪其香郁郁,嗅之吾便腹中饥饿!”

      安茉见其急了,忙安抚道:“如此便买些罢,大哥诸人许亦喜好吃哩。”

      二人买了几笼素包子,转身愈归。倏尔不知何处奔来一三岁稚儿,“啪”一声摔倒在地。只见其身着满是补丁之短褐,毛发稀疏,满面脏乱。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安茉俯身欲扶,安五连忙制止,自个儿将其扶起。

      果不其然,稚儿张口便咬,安五手一转将其腮帮子紧紧捏住,稚儿顿时哇哇大哭,惊得往来羁旅之人驻足观看。

      安茉二人不由尴尬万分,安五将其提溜一旁道:“安六,尔等护着二位主子先走。”

      安六颔首,抬起紧握着匕首的右手,似引路实则示威路人道:“二位主子请!”

      安茉二人欲走,忽而一妇人捶胸顿足往安五奔来:“我的儿啊!这是咋了!苍天啊!青天大老爷!有贼子欲取我儿命哩!”

      安五偏身躲过其一扑,又躲开其欲拽裤腿的污手,恼羞成怒道:“汝这妇人,委实不知羞!”

      妇人见状,眼珠一转:“哎呦!这没良心的郎君哩!抛妻弃子亦要鬼混哩!这二位小娘子白白嫩嫩,怕是被骗哩!”

      市中众人指指点点,安五怒发冲冠,拔刀指着其脖子道:“住口!休得侮辱我家小娘子!”

      安茉、安莉二人手足无措,安六匕首出鞘,示意家丁护着二人,道:“主子,吾等先行返家!”

      二人本就尴尬万分,闻言面红耳赤欲走。孰料妇人尖声扑来:“大牛!二牛!三牛!还愣着呐!可不能让二位娘子被这等畜生带走哩!”

      众人一愣,安莉措不及防左脚被其牢牢抱紧,又来了七八彪形大汉,安六便与其打斗起来。只因身在闹市,不好杀人,护着二人一时束手束脚,家丁亦护着两人,战战兢兢挡在其身前,街市行人见刀匕相交,一哄而散。

      安五迅速扔下稚儿,一刀往妇人脚下砍去。妇人反应极快的躲了去,走着拥起稚儿泣道:“娘亲的石头哩!汝父贪慕小娘子颜色,要杀妻哩!”

      安五护着两人往家走,家丁亦紧跟其后,心中颤颤:吾等虽拿着剑,只是不会用啊!

      安六无后顾之忧,专心断后,匕首愈急。几位壮汉不时被匕划出一道道长长的伤口,不由戾气愈深。安六边退边打,行至后街小巷,忽而一人撒了安六一把白色粉末,纷纷扬扬。

      安六不慎吸入一口,一脚踹开一人,转身奔离原地,惊呼:“安五,仔细迷神粉,无须管我!速携主子离去!”复悄然往嘴里塞了一粒解药,静待其效,只以力气攻之,不敢动用内力。

      安五闻之,携着二人愈发疾走。

      只安茉二人并未习武,体力不支,几番欲倒。安五见状忙命人返家报信,行至拐角,携二人匆忙一跃,躲入一大户人家内院。

      几人见安六行动放缓,哈哈大笑。一人道:“药效起哩!快!杀了他!”

      一旁一人忙拽其胳膊:“邑里杀人?二牛你不要命哩!早些抓了那两娘子,走了要紧!”

      为首之人奋力出招,见这衣冠楚楚之剑客亦将败于自己刀下,愈发兴奋。安六感觉药效似有见效,强自按捺心急,凝神相抗。

      几个莽夫毫无章法你砍我刺,被安六一夫当关堵在巷中。

      忧心到手的鸭子又飞了,几人愈发着急,一齐用刀锋将其逼到一边,便有四人闪身离去。

      “上当了!”安六气道,转身欲追,被剩余几人堵在一块。

      眼见为首之人杀红了眼,安六亦心中愤然,越发专心。

      几人只觉其忽而愈发难缠,唤作二牛的一面挥刀一面惊道:“莫不是药效少哩!三牛你哪弄了邋遢玩意!”

      旁边一略微斯文之人躲开一匕,抽空道:“我买的药哪次出错,必是其有解药!”

      为首之人皱眉:“既然如此!便趁其药效未过!杀了了事!”说罢手下认真了几分。

      安六习武多载,本该轻松面对,只其四人甚为卑劣,不时于身后偷袭,内力不可用,迷神药效发作,神色几分恍惚,故而一时添了几道口子。只因疼痛,反倒清醒几分。

      几人见其流血越发血脉偾张,安六依旧沉着以对。忽而一人砍在其腿上,安六顿时单脚跪地。几人愈发兴奋,一同出击。安六只觉一刀往其右臂而来,一刀向其背上挥去,另外两刀一刀直指喉咙,一刀直刺心脏。

      安六以匕撑地,顷刻闪离原地,冷漠的站于一旁,解药的药效发作,迷神药已不起作用。

      几人相视一眼,不知该上前还是该退后。

      只安六并未给其选择的机会,匕首轻横,足尖一点,倏然间几人倒地。

      “本不欲取汝等性命,反倒差点葬送吾之性命。真真不知好歹。”安六冷酷着拿出化尸粉,莹白的粉末煞是好看的飘落四人尸身上,原地须臾间只留下几摊血水,尸骨无存。

      安茉二人臧于假山,安五挡在二人身前严阵以待。

      两位家丁于小巷往家中奔去,却是与来寻几人的人马错过。还未入宅,便大声呼救。门人忙奔室内禀报,安逸闻言忙令安十诸位死士去寻。

      追来四莽汉只见两人进了宅里,一人疑惑道:“那两娘子可是入了宅中?”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只觉白忙活一场,盯了安宅的门匾看了几眼,转身恨恨离去。急欲杀了安六泄愤。

      安六跳跃楼阁瓦室顶方,忽见四人返来,眯了眯眸子,杀意沸腾。

      只闻四声惨叫,幽长深邃的巷中,只留下四滩血水。

      安五屏息凝神,闭目倾听,复而睁开双眼道:“当是无事矣。”

      安茉二人闻言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眼,只觉再也不要出宅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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