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黑代言人》千小予

5、第4章

　　暮色，降临。

　　帝都东五环，宽敞明亮的独栋别墅内，窗帘、被褥以及墙纸台布都是深浅不一的蓝色，江澄羽风尘仆仆大步走进客厅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里还拿着吃过的棉花糖竹签。

　　庄龙在后面进来，伸手去拿江澄羽手里的竹签，“这个给我吧。”

　　江澄羽抬手躲开，一言不发地直接进了房间。

　　庄龙无奈摇了摇头，没有跟上去，而是走向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另一个人。

　　没错，这套别墅的客厅里，此时还有着另一个人，自打他们一进房间就在的，仿佛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又像是凭空出现的。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浅色条纹的衬衫和居家休闲裤，戴着金边眼镜，在茶几上的一整套专业茶具中，自顾自地斟着西湖龙井。

　　只不过他出现在这里，竟然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事实上，江澄羽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便进了自己的卧室。反倒是庄龙走上前，礼貌地向他打招呼，叫了声：“唐大夫。”

　　姓唐的男子点了点头，应了句：“回来了，今儿怎么样？”

　　“挺好的，除了不怎么说话之外，还算正常。”庄龙认真回答着，末了又加了句：“对了，还吃了根棉花糖，就是他腿伤走路还是不太方便。”

　　姓唐的大夫点了点头，“还是得多出门，他工作时状态是最好的，没事带他去公司转悠转悠吧。”

　　“可昀少这两天录节目去了，我自己带不走他。”庄龙犯难。

　　“也是。”唐大夫抚了抚自己的眉心，发愁。

　　对于沈霂青而言，偶尔看一次明星，只是生活中的调味剂罢了，从拍摄现场回来后的几天里，她依旧过着忙得连轴转的日子。距离游戏公测只剩一个月了，策划组、美术组和程序组已经开启了轮流通宵加班、彻夜修改bug的模式，测试组的同学更是日夜颠倒，多半收工下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前一天晚上沈霂青到家凌晨三点，以至于她第二天起得晚了些，赶在电脑签到的时间前两分钟，也就是9:58奔到了公司，估摸两分钟之内，自己的电脑开不起来，于是果断转身奔向斜后方工位，此时正气定神闲刷着网页的杨晓飒：

　　“快借我签个到。”

　　杨晓飒大模大样地让出位置，看着沈霂青熟练地操纵他的鼠标，在公司OA系统上登录了早已自动保存的账号密码，还不忘深深地吐槽了她一句：

　　“你啊，就是对自己电脑的开机速度不自信！”

　　沈霂青笑笑，这一波嘲讽她收下了，悠闲等待自己电脑开启的功夫，她意外地发觉，易七竟然破天荒地这么早就来了，此刻正在后面几排美术的那片办公区，和美术组的老大，也就是传说中的主美探讨游戏开场CG的场景图。

　　他们的主美大哥，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已经是业内名号响当当的人物，据说当年曾经为了做一张蜀山的场景图，带了专业摄影装备，独自一人冒着小雨，到四川青城山去采风，其敬业精神和专业技能，已堪称艺术家。

　　而这会儿我们这位身材瘦高、比一米七的易七足足高出半个头的主美大哥，正单手叉腰，另一手指向面前的电脑屏幕。

　　“你看你看，这场景，够炫酷不？这水里的月亮倒影，够逼真不？待会那把飞剑出来，唰的一声，绝对的震撼！”

　　沈霂青也过去看了，梦幻般的紫色琉璃幻境场景，唯美细腻，惊为天人，称得上是当今端游美术的巅峰之作了。

　　只是同样叉腰围观的易七，在难得情商在线地大大赞赏了一番后，提出一点疑问，“这场景多少M啊？咱们客户端跑得动吗？”

　　“放心，昨晚让程序客户端的同学打压缩包测试去了，看看测试效果吧。”艺术家主美大哥胸有成竹：“咱这场景一上去，那开场特效，杠杠滴，绝对的视觉冲击，碾压市面上任何游戏。”

　　中午一点钟，测试同学的bug反馈表发过来了，沈霂青看到了最上面几行bug的测试时间，是今天的凌晨四点多。

　　除了感叹测试同学辛苦，她实在做不了什么，甚至作为一名剧情策划，连出现bug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顺着表格捋下来，她记下了属于自己的、屈指可数的bug，包括三个人物对白的错别字、一个NPC的位置错误、以及一个坐标寻径偏差。其余大多数都是客户端崩溃闪退的问题，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正寻思着自己今天的工作内容，楼下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身材不高，略显秃顶的男生，穿着件短袖体恤和大短裤，踩着人字拖，悠哉悠哉地进来了，原本都在自己工位上埋头苦干的员工们，竟七七八八地围拢上去，炸开了锅。

　　“黄总！黄总！”
　　“黄总！有bug！”
　　“黄总！服务器崩了，帮我看看呗！”

　　黄总其实名叫黄承，并非真的什么老总，只是一名技术高超的程序员，至于黄总这个名头，也是大家对于他专业能力的认可。游戏程序部门分为客户端和服务器两大类，又称前端和后台，而这位黄总，就是服务器（后台）部门的杠把子，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混不到主程的位置，但起业务水平已经超越了许多前辈，堪称这个项目的顶梁柱。

　　看见黄承进来，易七立马扭头吼了句：“黄总你干嘛去了？”

　　“我吃饭去了啊。”黄承笑着回应了一句，神情间颇有老大爷遛鸟回来的悠然淡定。

　　然而易七立马不淡定了，咣铛一声将水杯撂在人家美术同学的桌子上，溅出了点点水花：“卧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吃饭？！不对，你还敢出去吃饭？！万一有紧急bug找不着你可咋办！叫外卖啊！或者我给你雇个跑腿的买饭……”

　　易七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bug，黄总笑眯眯地听完，暖心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今天打算跑8000个AI机器人，测一测服务器稳定性，有什么问题回头跟你反馈。”

　　“行，那拜托你了啊黄总，我一会又得跟周晗去那什么海王星那破公司，对接代言的事，咱们自己的市场和运营啊，那就是一坨屎！”

　　沈霂青看戏一般欣赏着几人间的插科打诨，悠闲吃完了饭，把外卖盒的塑料袋系上，确保剩下的汤汁不会撒出来，放进垃圾桶。

　　下午易七和周晗都不在，她也有她自己的事。昨天易七给她派了个任务，他们拿了代言人江澄羽的形象授权，她需要设计一个在游戏里给偶像送花的新玩法，原本该是系统策划杨晓飒的活，但游戏上线前这个阶段，系统策划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剧情策划则相对空闲，易七便把这活安排给她了。她倒也乐意接，反正关于偶像粉丝之类的玩法，她也不觉得杨晓飒一个男策划做出来能多好玩。

　　为此她特意找出了自己荒废了多年的微博账号，郑重其事地关注了江澄羽，花了一个半小时来查找关于江澄羽的一切资料，又用了一个半小时来整理设计思路，再写了一个小时的策划文档，中间还去公司顶层的健身房跑了半个小时步，整个一下午就这么忽忽悠悠过去了，没有人来找她对接工作，她也乐得自在埋头做事。

　　周晗和易七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沈霂青一边写着策划文档，一边听着这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吐槽，顺便杨晓飒还问了句：“你俩今天都聊啥去了啊？”

　　易七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在桌子上，“还能聊啥，就那些代言内容呗，挑公测之前要紧的先弄。本来说拍个微电影，现在看来不及了，剧本都没有。本来我跟周晗还想让他先出一首主打歌，然后拍个MV，结果歌也来不及写。”

　　“大半个月时间出首新歌，来得及吧？”沈霂青虽然不懂音乐，但毕竟是个写文字的人，从前也帮一些网络歌手写过歌词。

　　“谁知道呢，人说来不及那就来不及呗，不对，根本就没见着江澄羽本人，是他经纪人说的。”易七撇嘴。

　　周晗立即补刀，“他经纪人说，准备从江澄羽以前写过录过、还没发表的歌里找找，说是找一首古风的，当游戏宣传曲，再拍个MV。”

　　“我勒个去……这么敷衍！”杨晓飒一口康师傅绿茶喷了出来，溅了自己一身。

　　“别忘了，人家拍MV还是不下水、不吊威亚啊。”易七火上浇油，“还有，发布会不！唱！歌！”

　　“那跳舞吗？”沈霂青随口问了一句。

　　“废话，跳什么舞啊，他是他们组合主唱，又不是舞担。”易七不屑地撇嘴。

　　“还好没说不去外地，咱发布会在上海。”周晗假装乐观地笑笑。

　　易七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从他那个破烂到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七八张江澄羽签名照，一股脑地撇给沈霂青，“你可以留一张，剩下的给高V玩家抽奖吧。”

　　沈霂青接过签名照细看，不得不说，江澄羽无论硬照还是私图，都好看得无与伦比。他很少笑，可他笑与不笑，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他不笑的时候，是清冷酷帅的、带着那么几分撩人心魄的妖冶，以及巅峰王者的霸气。可他笑的时候，却像是清纯不染纤尘的天使。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生，高冷的时候，能够冷到骨子里，妖异的时候，能撩得人想犯罪，浅笑的时候，却又清纯得让人觉得靠近都是一种亵渎。

　　江澄羽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那照片上白衣少年的身影，和那金色笔迹的签名，她发呆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失手上传了错误的服务器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