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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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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卖糖葫芦的老头一见是苏老爷来了,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这条街上但凡卖小玩意儿的,见了苏老爷都高兴得仿佛过年。
苏常原本是打算买一串糖葫芦哄哄苏恙的,结果看见那老人家带着讨好的笑容,不由得又软了心,连着笤帚杆儿也一并买了。
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苏常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先前都是他买了东西转身走了,还从来没有观察过老人家的身形,今天这么一看,倒是让他想起来了一个人。
他刚来到这儿时并不受欢迎,因为村民们被那些会跳大神的假道士坑骗过太多次,所以并不相信他能够替他们除去妖物。
就在他打算抱着兔子在树上睡一晚的时候,是一位以卖糖葫芦为生的老人收留了他。
后来他在山上安顿下来,忙着除妖,半年之后再下山,却是再也没有见过老人,一问才知他已经过世了,而他的儿子则接过了他的笤帚杆儿,将他的手艺传了下去。
再后来村子发展起来,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也不止只这一家了,又因为老人的后代没有固定的摊位,苏常也认不出哪个才是他的子孙,干脆遇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就买几串,搞得久违以为是他喜欢吃糖葫芦。
但其实他不是喜欢吃糖葫芦,他只是想通过这串红果,记住那份恩情。
如果要这么说起来,这个镇上和他有着这样羁绊的人并不算少,只是他不断地轮回却还保有从前的记忆,而他们转世投胎后拥有了新的人生罢了。
不过有一家旧识他倒是每次都能找见,倒不是说这馄饨摊子有什么特别,而是他家世世代代都守着那块地,从未挪过位置,才让苏常把他们记了下来,且常常去光顾。
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苏常这才回过神来,苏恙却已经在吃第三串杂着葡萄和核桃的糖葫芦了。苏常赶紧把笤帚杆儿挪到另一边的肩膀上扛着,张嘴训斥小兔崽子:“天天吃糖!当心牙都被虫蛀掉!”
苏恙“嘿嘿”一笑,也不顾嘴巴上还粘着糖,凑过去在苏常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苏常瞪他一眼,嗔了句“混小子”,抹了把脸上的口水,打算离开小镇去找昼筝,可脚步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来到了馄饨摊子前。
他隔着那层白茫茫的薄雾想,回来一个多月了,竟然也没来这儿一趟。
摊子上主事的是个中年女人,此刻正坐在摊后包馄饨,手法快得领人眼花缭乱——只见她在手心摊开一张馄饨皮,抄起一指宽的竹篾“啪”地往皮儿上一甩,双手一拢一捏,一只漂亮的馄饨就打着旋儿落在了案板上。
在锅前盛馄饨的年轻男子约莫是那女人的儿子,也有可能是弟弟或者侄子外甥之类——苏常打量了两眼,并没能从他的脸上瞅见与最初的摊主相似的地方,想来应该是外戚吧。
他抱着苏恙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叫了碗馄饨,又要了个小碗给苏恙晾着。
苏恙一直盯着碗里那只白色的馄饨不敢下口,甚至还捧着碗晃了两下。
苏常吧嗒两下嘴,品着这碗馄饨和百年之前吃过的最后那碗有什么差别,一扭头就看见了苏恙正准备用手去捞那只馄饨,连忙阻住,“怎么不吃?”
“金鱼,”苏恙将碗捧向他,从胳膊底下瞟他,“在睡觉。”
苏常哭笑不得,本以为是太烫了他下不去嘴,结果却是这么个原因,“不是金鱼,是馄饨,和饺子一样,你看。”说着,苏常用汤勺把馄饨压碎,露出里面的肉馅儿来,“看,不是金鱼。”
“咦……”苏恙垂头盯着手里的碗,想不通刚刚还在摆尾巴的金鱼怎么就变成了面皮和肉馅。
苏常看他还是不肯吃,又哄了半天,最后答应明天带他上京城玩玩,给他买几尾金鱼,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苏常带着苏恙起身离开后没多久,甚至连桌上的碗筷都没人来收,那位置上便又坐了个人。
包馄饨的女人见年轻男子忙不过来,便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面,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问到:“客官吃点什么?”
白衣男子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他想了会儿,才朝女人到:“一大碗鸡汤馄饨,多放点紫菜,不要香菜,还有……”
女人等着他的下文,这人却半天都不说话,只得端起碗筷,朝站在锅跟前的年轻男子吩咐到:“大碗,不要香菜,多放紫菜——还有啥?”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摇摇头,“没有了。”
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上桌,他先喝了一口汤,紧接着像是唏嘘一般摇着头,放下了汤勺。
不是这个味道……他有什么东西记不起来了,似乎很重要,又似乎无足轻重。
这碗馄饨,和他的心里,到底缺了什么?
直到看见桌上的醋瓶,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抓起醋瓶倒了些醋进去,脑海里却回想起那个声音——
“慢慢倒,慢点,再加一点,加一点点——哎好了好了,多了!”
此时再捧起碗,入口的味道就有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明明是第一次来这个馄饨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原来馄饨缺的是醋,那么他的心里呢,他心里缺的,到底是什么?
苏常带着苏恙到昼筝家那座位于荒山野岭的四合院时,彦甫正打着伞站在院子里玩。
苏常没想到昼筝这边会下雨,索性屁股底下的云似是通人性,分了一小朵出来遮在他和苏恙头上,这才免了淋成落汤鸡的下场。
那云在院墙上落下来,苏常一眼就看见彦甫站在院子中间,把地面上的积水朝正屋踢,院子里的雨水四处飞溅,“啪啪”作响。
苏常喊了几声彦甫才听见,他打着伞转过来,一见是苏常和苏恙,才停下了动作,打招呼到:“婶你来拉,我爹送黑叔去了,过会儿才回来,要不你先去屋里坐坐?”
苏常本以为就只有彦甫一个人在犯傻,结果带着苏恙往屋里走的时候,竟然看见多日没见的淮上手里捧着个盆,坐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
刚刚他被门口的景观树和彦甫挡住了,天色又不是很亮,苏常干脆没见着,这会儿才发觉,原来彦甫不是在朝屋里踢水,而是在朝淮上手里的盆踢水……
苏常扶额,这也得亏是昼筝的儿子,要是他儿子,一天得打个十顿八顿,皮都抽掉。
朝淮上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还没来得及欣慰幸亏苏恙生在自己家呢,就听外头彦甫喊:“恙儿,来玩水不?”
苏恙立刻在他怀里扭动起来,简直就是只被翻了个个儿的大毛毛虫。这毛毛虫一边扭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嘴里嘟囔:“爹爹爹爹爹……”
“……”苏常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恙儿,出来玩吗?”淮上轻轻的一声呼唤,让苏常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有了帮凶,苏恙底气瞬间足了不少,扭动得更厉害了,“我就玩一会儿……”
“……去吧,别着凉了。”苏常根本架不住苏恙的央求,最后只能捂着脸放行,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顿。
于是昼筝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彦甫和苏恙在院子里踢水,淮上捧着个盆坐在台阶上接,而苏常则在屋里面无表情地看的场景。
虽然他也认为苏常和淮上应该互换个位置……
“好好带你弟,别感冒了。”昼筝刚一进门就成了兄弟俩的新目标,一路笑着躲过水,进屋的时候已经湿了半身。“咋突然找我,有啥事?”
苏常看着昼筝拿毛巾胡乱揉头发的样子就心梗,赶紧上前接过了给他好好擦,边擦边说到:“毛毛的玉璜落我那儿了,今天给他送来。”
“就这?你说一声他自己去拿不就完了。我说他这两天心事重重的是咋了,原来是玉璜不见了。”昼筝被按在椅子上,享受着苏常细致的服务,一脸惬意。
“没事,来都来了,刚好恙儿也好久没见你们了,天天问我他哥啥时候再来玩。”苏常把毛巾丢在昼筝脸上,在桌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昼筝知道他不是专门为了送玉璜来的,肯定还有别的事,但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只得挑点能问的出口:“久违呢,没跟来?”
苏常有些惨淡地笑笑:“回去了,今天刚走。”
“也是,要他在,肯定跟尾巴似的粘着你,咋可能不跟来。”昼筝摸了摸下巴,又看了苏常两眼,见他的手指越绞越紧,心说坏了,这不会是上过床了吧,这记忆都没有怎么就上|床了呢?这两个人是怎么——
“我有点事想问你,”苏常拿出那块玉璜放在桌上,目光落到了屋外还在玩水的彦甫身上,“跟毛毛有关的。”
昼筝猛地松了口气,心说还好不是他跟久违……真是要吓死人。“啥事?你等会儿,我去换个衣服。算了,你跟我过来。”
苏常也不想让彦甫听见这些,他直觉这些问题的答案对彦甫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便跟着昼筝起身去卧房,临走还不忘抓上那块玉璜。
彦甫一直在注意着正房里的动作,这会儿见里面空了,马上警惕起来,抛下一头雾水的苏恙和淮上,偷偷溜到了卧房门口。
里面一阵翻箱倒柜声后,响起的便是衣物与肌肤摩擦的声音——他爹在换衣服。
可是他爹换衣服,为什么要带着他婶进去……?
可随后的对话,便让他无暇再思考这些。
他听见苏常微怒的声音:“彦羲的事,你还打算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