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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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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穿到一半的昼筝听见这句话,呆了半秒,转过身时袖子扫掉了桌上的茶杯,房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啥玩意?彦羲咋了?”
虽然苏常知道昼筝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彦羲死的真相,但他直觉在有关彦羲的事上昼筝对他们有隐瞒。
其实他不想过问别人的家事,也不想掺和,一来是觉得不好,二来是不想再和他们有过多的牵绊。
没有牵绊,离开的时候也就不会那么痛苦。
苏常把玉璜递过去,开口到:“我在玉璜里看到的,和你们说的不一样。”
昼筝接过玉璜,仔细看了几眼,忽然奇怪到:“这不是毛毛的玉璜啊,上面刻的字儿都不一样……”
“你不是说毛毛的玉璜丢了,这是我在你们睡过那屋枕头底下找到的,不是他的?”苏常朝门口瞥了眼,知道彦甫在偷听,挥手布下一个隐匿声音的结界,阻隔了屋内屋外。
昼筝抬手,将玉璜对着天光,端详了半天,点头到:“不是他的,字不一样,颜色也不太对,他的那块戴久了,比这块透。你都看到了啥?”
苏常眯了眯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只能到:“彦羲的死可能和你们知道的不太一样,他不是被那只白虎杀死的,他好像是……自杀的。”
只是他没想到昼筝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有事情瞒着没有说。
昼筝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有些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不断摩挲着手里的玉璜,低声开口回忆到:“所有人都以为,彦羲和毛毛是我取肋骨造的,其实根本不是,我又不是女娲,造人哪有那么容易?”
倒不是说造人难,只是做出了形体,上哪儿去给它找灵魂?说到底,难还是难在灵魂上。
在天上的时候,即便他在家中不受待见,但性格却使他在闻书阁里混得不错,与一帮仙家子弟打成一片,日子过得热闹。
而被逐出家门,下到人间来之后,难免有些孤独落寞,又不愿与生时短暂、受轮回牵制的凡人搭伙,更不愿与妖精为伍——说到底是沾了些仙气儿,就把根给抛在了脑后。
所以不知怎么冒出这么个歪点子,想学上古的神,抽出自己的肋骨给自己造个伴儿。
那会儿的他年少不知事,又冲动热血,说做就做,当即忍着剧痛抽出一根肋骨来,做了个小人儿。
只是还没等他欢天喜地,就发现这人不对劲——不会说话也不会懂,哪怕有心跳有呼吸,却和死人无异。
他愁的团团转,这才意识到造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最后辗转求到了孟婆那里,孟婆被他搅得烦不胜烦,最后不知从哪儿拽了个入不了轮回的孤魂塞进去,那活死人才算活了过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醒过来的“儿子”,和预期中的不太一样——沉默寡言,面部僵硬,甚至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拔剑要揍他。
天知道他是真的想给自己找个伴儿,能抱着暖床的那种。
在试探性搂搂抱抱几次却被打歪了脑袋之后,昼筝终于放弃了——这丫的就是块石头,他实在砸不开窍!
原先的日子过得算是无聊,而这个给自己起名叫彦羲的儿子来了之后,日子就只能用煎熬来形容了——彦羲每天早上都会叫他起床,吃了早饭之后便是二人切磋,天知道他这个刚醒没几天的儿子哪来那一身爆表的武力值,每次都把他打得嗷嗷直叫……待日上三竿,彦羲便催他去看书,甚至特意在这荒郊野岭建了一处宅子,分好正厅卧房书房之类的,逼着他从狼窝里钻出来睡床。到吃过了午饭,准他睡个午觉,下午又是漫长无聊的读书生涯;直到黄昏,才给他放宽了自由,他想做什么彦羲都不会再管。
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打趴下之后,终于哀嚎一声逃了。
“这哪是找了个儿子,这分明是找了个爹!”昼筝扒着孟婆的裙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彼时孟婆正在熬汤,不厌其烦地听着他的诉苦,差点没一勺汤泼上去,“我当你改邪归正了,搞了半天还是心里腻歪。彦羲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你想要的那种儿子,收收旖旎心思,好好做个爹吧,龟孙。”
被从地府踹出来以后,外面下起了雨,他也没心思打伞,淋着雨往回走,心里很是难受——这还不如不要儿子……
结果就捡到了彦甫——他变回原形是想去泥里滚一圈痛快痛快,却没想一只受了重伤的母狼妖扑过来死死咬住了它的后腿,把它往一边拖。
它本是好奇,就跟着过去了,结果就见到了草丛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狼崽,等转头时,领它过来的母狼妖已经绝气了。
“就这么白捡了个儿子,一直养着养着,都这么大了。”昼筝伸了个懒腰,目光中带着缱绻。
苏常心里吐槽,要说毛毛能长这么大,功劳多半都是彦羲的,关你屁事。
“不过说起来,彦羲比我强太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普通人的魂,所以即便当时我对那尸体有疑惑,也不敢对毛毛说,怕刺激着他,更怕他知道了,要死要活闹着去找他哥。”昼筝把玉璜放在桌上,望向苏常,一直紧绷着的脊背缓缓松懈下来,“后来我也去过别落,原先守着的那只上古神兽不见了踪影,而长着药草的地方却被结界圈了起来,谁都进不去,除了我。”
他亲眼看见几个散修妄图打破结界进去取草,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甚至还有想要强行冲破,却被结界吞噬的。
一些妖物也想趁着巨兽不在,盗窃药草,同样都被拦在了结界之外。
而他进入结界毫不费力气,甚至那结界就跟不存在似的,他轻轻松松就能通过。
“就凭这些,想要我认为那具尸体是真的,彦羲是真的死了,自然是不可能的。可彦羲却把他一直贴身带着的玉璜留给了毛毛,这让我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好像他是真的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所以才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消失在我和毛毛的生活里,因为只有这样,毛毛才会断绝念想,不把他时时刻刻挂在心上。”昼筝叹了口气,盯着桌上的玉璜,“琳琅说是随便抓的游魂,随便抓的游魂怎么可能这么强大,我又不是撞大运的命。唉,说不清啊,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那这块玉璜,是谁的?”这场爆料里有很多让苏常想要深究下去的细节,可它们连续出现,一闪而过,快到他根本抓不住,想了半天,只好捡自己还能记得起来的问。
昼筝拎起玉璜上的红绳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我咋知道,看着跟毛毛那个是一对儿,难道是彦羲回来了?”
苏常眯了眯眼,“如果是彦羲回来了,他为什么不先来找你们,反而要在我家的枕头底下放这么一块玉璜,这说不通。”
“你问我我问谁去?”昼筝翘起了二郎腿,手里拈着那块玉璜翻来覆去地看,突然问到:“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煮的那块玉?”
苏常听见这话心里一震,忽然想起上次那块据说是久违原身的白玉,被他丢进锅里煮了半天……最后久违自己回来了。
所以说那块玉并不是久违,但从质地上看,和当时久违留给他的那只白玉兔子像极了。而那块白玉兔子他本打算还给久违当他的新婚礼物,现在却灌了忘川水,挂在苏恙的脖子上,给他驱散阳气。
苏常还没想好那块玉的去留,他又想还给久违,又怕苏恙又像上次那样生病。
所以为什么昼筝要提起那块玉?
迎上苏常疑惑的目光,昼筝拎着那半块玉璜上的红绳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你不觉得这个玉璜,和那块白玉的材质,差不多么?”
这个苏常倒是没有注意,他从看见这块玉璜起,就认定了这是彦甫的,也没有多想,可经过昼筝这么一提,他忽然觉得,这两块玉好像是差不多。
“那块白玉后来去哪了?”苏常记得他没有拿那块玉,久违也没有拿,昼筝和彦甫也没有拿……那块玉从锅里捞上来以后就放在了院里的石桌上,再后来它就不见了……
昼筝朝他摊手,意思是我怎么可能知道。
“所以、所以……”有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朦胧间似乎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可摊开手,却又什么都没有。
“毛毛的玉璜不见了,但我感觉不是落在你那了,回来的那天晚上我还见他戴着的。”昼筝很讨厌这种摸不清头绪的感觉,莫名有些烦躁,倒了杯水给自己喝,还问苏常要不要。
苏常接过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喝水的时候叹了口气:“我俩这脑子不行,要是久违在……算了。”
昼筝看了眼门,发现原本贴在上面的黑影不见了,估计是彦甫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垂头丧气地走了。“久违在也没用,他自个儿还云里雾里呢,哪顾得上我俩……”
昼筝自觉失言,赶紧闭了嘴。
好在苏常也没去探究久违到底在云里雾里什么,这才让昼筝松了口气。
两个人推开门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但都很快收敛了情绪,回归到平常的状态。
昼筝先抬步出去,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编点内容让彦甫安心,苏常则叹了口气,准备去把全身都玩湿了的小兔崽子提溜起来,狠狠教训一顿。
淮上仍捧着那个装了大半盆雨水的木盆,坐在台阶上发呆。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积水在汇成一条条小溪流,卷走了盛夏的炎热,露出这片贫瘠土地真实而荒凉的面目来。
空中的乌云也渐渐消散,可藏在之下的暗流却并没有随之消失,而是偷偷隐匿起来,打算乘着秋的到来,涌动着给人猝不及防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