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情深》活不过五章

5、相思引4

　　再见到肖康，竟然是在寺贝通津。
　　这日鱼栏张寻了来，期期艾艾地求她帮忙。腊月起，鲜鱼便愈发的少，渔民趁机改了规矩，要求先付货款，次日再送鱼。鱼栏张走遍整个鱼行，皆是如此，只得应了。初时倒还好，只是最近几次，或是鱼不甚新鲜，或是不足称的多，今日更道鱼获不足，让明日再取。鱼栏张哪里肯依？双方便起了争执。双拳难敌四手，鱼栏张自然吃亏。他心下愤愤，又无计可施，踌躇间，想起蒋秀才恰在城中，便舔着脸皮来求。
　　都是乡里，蒋云卿也知他脾性，不是那等刁钻的，必定是无法才来寻她。和吕师傅请了假，二人径往寺贝通津去了。
　　她原就在那头营生，与五城兵马司那些侍卫好歹也混个脸熟。掐好时间，在小桥头等着，黄东娜甫一露面，便迎了上去，“东娜姐”。
　　黄东娜粗粗打量了她一眼，“哟，瞧着倒真是谋了个好差事”。
　　蒋云卿道，“不过混口饭吃”。
　　黄东娜大笑，“谁不知道馥彩堂的师傅们月钱比我们还高？”
　　蒋云卿接过话茬，“那妹子想请姐姐吃杯茶，可还赏脸？”
　　黄东娜转身和后头那几个侍卫招呼了声，一行人便往茶寮去了。蒋云卿要了四盘四碟，两大座壶桑葚酒，又要了几碗湿面，推杯换盏后，方将鱼栏张的事儿说了。
　　黄东娜垂下眼帘。
　　蒋云卿道，“原不该麻烦姐姐，只我是个没胆的，他们人多势众，若真起了争执，我们叔侄还能落着好？才想着狐假虎威，借借姐姐的势。诸位大人哪怕远远站着，我和他们论理，心理也有底气些”。
　　黄东娜闻言，才道，“你既叫我声姐姐，少不得帮你这一回”。
　　蒋云卿忙谢了，又敬了她几分，酒足饭饱，众人方往码头去了。
　　那渔家见着鱼栏张，马上落下脸来，不待他发作，蒋云卿便开了声，也不与他争论，只将《金布律》来说。那渔家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诸如“赀各一盾”、“罚没所得”、“笞二十”、“鞭五十”之类的还是听得明白，当下也不敢横了，不情不愿地将货款退还给鱼栏张。
　　鱼栏张喜笑颜开，刚要收好，蒋云卿便问他，“张叔，这可是今日的货款？”
　　鱼栏张点头称是。
　　蒋云卿便道，“那便不对了。依着《金布律》，不如式者，不得流通；短斤缺两，不足秤者双倍赔付；违约者，照本金三倍赔付。前几日的事儿不论，今日未如期交付，也该赔付三倍”。
　　那渔家当下便跳将起来，照她这意思，他还得再赔好几两，哪里肯依？抄起鱼叉等便来赶人。
　　黄东娜等人见状走上前去，只装不知，问道，“怎么回事？”
　　蒋云卿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黄东娜冷哼一声，“这有何好争论的？绑了去见市丞便是”。
　　渔家迭声求饶，他那子侄忙取银钱出来。
　　鱼栏张看了蒋云卿一眼，见蒋云卿微微点点头，才将钱收了。
　　阵仗一闹大，方才围观的人群中便挤了几位出来，纷纷道自己也被那渔家污了银钱。渔家无法，忍痛一一赔了，投向蒋云卿的眼神宛若刀割。
　　蒋云卿不以为意，晃了晃眼，见肖康也在里头，行状叫馥彩堂时落魄了许多，略吃了一惊。肖康不敢看她，收好了银钱，转身匆匆离去。
　　鱼栏张千恩万谢，蒋云卿摆摆手，“都是乡亲，说这些作甚？只是今儿个这么一闹，这一片一时半会是来不得了。码头那处还有户人家，平日里给馥彩堂送鲜鱼的，我与那档主倒也见过几回，咱俩一道去，看看他家可还有多余的渔获。”
　　鱼栏张连连道好。
　　安顿好一切，已是寅时二三刻。鱼栏张自回村去，蒋云卿则绕了去珠玑巷，想着买些胭脂水粉，不料给人堵了个正着。
　　“肖康？”想了想又问，“你方才一直跟着我？”
　　肖康冷哼，“多大点地方，还需要跟着？”片刻方道，“我有些事与你说”。
　　蒋云卿见他神色平和，便无可无不可，领着他往一处茶寮去，捡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说吧”。
　　肖康低声道，“你可知我何以沦落至此”？
　　蒋云卿并不理会。
　　肖康道，“你怕是想，我无非自作自受？哼，我虽于调香之道平平，却也有我拿得出手的地方，若不是兰少爷透了话出去，说哪家敢收用我，便是与兰家过不去，我至于一份工都寻不着？”
　　蒋云卿看了他一眼。
　　肖康笑道，“你必定觉得我撒谎？我是什么阿物，值得他费这些心思？呵，你怕是不知道他请你进馥彩堂的目的吧？”
　　“能有什么目的？”蒋云卿倒真有几分兴致，看他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借腹生女，以固他家主之位”，肖康直了直腰，道，“想必岩崎曾告诉你，邓家谋算兰家不曾，愤而毁亲。只可惜，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却是假的。只要邓家小姐娶了兰少爷，兰家的产业，终归能落在她手里。只是兰少爷不是蠢的，一不做二不休，使了个法子谋了邓家小姐的性命，情愿背个望门寡的恶名。”
　　蒋云卿嗤笑，“邓家便是不如兰家，也不是等闲之辈，若是她家女儿真是死于非命，能饶得了兰少爷？”
　　肖康不甚自在地压低了嗓音，“偏那邓家小姐是个好色的，兰家也不知怎的就收买了她那个相好，马上风怎么告去？”
　　蒋云卿看着他，“这便是咎由自取了，哪里怪得了旁人？”
　　肖康被噎了一下。
　　蒋云卿又道，“你也是个男子，必定知道这世间对男子多有苛求，又何苦为难他人？”
　　肖康站了起来，离去前留下一句话，“你爱信不信，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之时，只怕就是你丧命之日。”
　　蒋云卿微微叹了口气。这便对了。她与岩崎原不过平常主顾关系，若不是别有目的，岩崎又何必将她引荐给兰长琴？加之这几个月来，岩崎也好，谢掌事也罢，总是装作不经意地与她说着兰长琴如何如何，近些日子，兰长琴更是频频光顾馥彩堂，真说兰家有借腹生女之意，她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可惜了，大好的工作，只怕不日就要辞了。转过头来，又想，即便真的又如何？终归现在无人捅破这层窗户纸，在此之前，她只装作不知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