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动心》茉莉薄荷糖

45、咖啡厅

　　手机铃声已经响了太久，等安宁刚接过电话，对方便挂了。

　　“可能是什么推销电话吧。”安宁不在意地说，“现在接电话，十个里有九个是促销电话，避都避不开。”他往外走，打算继续去洗衣裳。

　　还没出门，铃声再次响起，老人款按键手机震耳欲聋，盖过了电视的声音，安母看了一眼手机，两手捂上了耳朵。

　　“我接吧。”安宁看了一眼安母，接通了手机，恼人的手机铃声消失，他冲着电话那一头问：“喂？”

　　“喂，是安宁吗？”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声，轻柔却坚定。

　　安宁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也不能断定这是谁，便模模糊糊地应了声是。

　　“我是渝南的妈妈。今天有空一起坐坐吗？”女声这样介绍道。

　　安宁心头一紧，自从他不在渝南家住了，他就没见过渝南的妈妈了。这次渝南的妈妈突然来电话，是什么意思？

　　“阿姨，我最近有点事儿，出不去。”安宁下意识地拒绝。

　　“没事儿，抽你的空儿。我就是想找你聊聊最近渝南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什么都不跟家里说。”渝南妈妈不疾不徐地说着话，“我做了点你喜欢吃的点心，咱们见一面，你拿回家给你爸爸尝尝？”

　　“嗯。今天下午一点行吗？”安宁不忍拒绝。他对渝南妈妈的印象一直很好，以前他曾幻想过自己的妈妈，就是这样温婉大方，说话轻轻柔柔，像一阵春风，能轻易将毛刺抚平。

　　下午一点，他的父母睡了午觉，应该有短暂的安生时刻，等他和渝南妈妈见上一面，便可以直接去学校办理退学了。

　　等安宁到渝南妈妈说的那个咖啡店时，店里顾客寥寥，只有三两个人在聊天，他们靠在窗边，阳光暖融融地照进玻璃，轻轻铺在笑脸、桌椅和放松的肢体动作上。

　　安宁把车子放在一边锁上，摘了手套往里走。服务员小姐姐带着笑脸轻声细语地问准备坐在哪里。

　　他还没有回答，便在靠里的一张桌子旁看到了渝南的妈妈。她依旧是一副精致的打扮，未因面前的咖啡而有损妆面，随身带的铂金包靠在桌子内侧。

　　隔着两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挺直的脊背彰显着这人原来有从军的经历。安宁认出来了，这是渝南妈妈的司机，以前他见过两面。

　　“我和别人约好了。”安宁冲着服务员姐姐抱歉一笑，便走向渝南妈妈所在的那张桌子，在经过男人身边时，笑着叫了声“张哥”。

　　张哥抿着嘴点了点头，手指了指身后渝南妈妈坐的那张桌子。

　　“阿姨。”安宁走上前去，笑着打招呼。

　　“安宁过来啦。”渝南妈妈的视线从手机转移到安宁身上，她带着温和的笑容说：“快坐下！好久不见了呀。你想喝什么？喝果汁吧。你们还在生长发育，还是少喝些咖啡。”

　　渝南妈妈冲着跟在安宁身后的服务员小姐姐道：“再加一杯鲜榨橙汁，谢谢。”

　　“好的，您稍等。”服务员姐姐低头记下，便去前台下单了。

　　“阿姨，好久不见。”安宁坐在座位上局促地笑。

　　“嗯，是好久不见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也没空来看渝南。”渝南妈妈低头落寞一笑，“我和他关系处不好，大部分原因在我，一直瞎忙，忽略了他。”

　　“没有，渝南非常尊重您。”安宁忙摇手道。

　　“唉，不谈这些了，你最近怎么样？我从你们班主任那里知道些消息……你最近还好吗？”

　　安宁打哈哈地说：“没事儿。”

　　“如果你有什么生活上过不去的事，你就跟阿姨说，阿姨可以帮你。”渝南妈妈握住安宁的手，慈爱地看着安宁。

　　安宁将手抽出，放在桌子底下紧紧握拳，脸上笑着说：“没有，还好。这段时间是家里变故多，所以多请了几天假。等一切安顿好，过几天就可以去上学了。”

　　正在这时候，果汁端上了桌，安宁向服务员轻声道谢。

　　渝南妈妈低头喝一口咖啡，语气担忧地说：“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家庭和学业都不肯放弃。可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请这么长时间的假终归不好。”

　　安宁沉默地喝着果汁，红色的吸管被打了一个空心的结，从中心看过去，橙汁在缓慢地减少。

　　“我想帮帮你，毕竟你和我儿子的关系那么好。他从小就非常有领地意识，注重隐私，7岁之后，我和他爸爸进他的房间还要敲门。我从来没见过他带谁回家一起住过，你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朋友了。”渝南妈妈看着眼前这个垂眸喝饮料的男孩子，意有所指地说道。

　　安宁抬起头，盯着渝南妈妈道：“我非常感激他对我的帮助，等将来我有能力一定会偿还。”

　　“你这孩子啊，就是太敏感，太固执了。我们也不是图你回报，就是看你这么乖，想帮帮你而已。你们市里相关医院我认识人，可以帮你将妈妈送过去，而且附近是五中吧，这所中学在市里也数得上名，我可以帮你转到那所学校去。以后资助你上大学，资助你母亲的治疗，如果你想，研究生、博士也没有问题。”渝南妈妈给安宁设计了一条前途光明的康庄大道。

　　图穷匕见，安宁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她打的什么主意，原来是想着许给他一个未来，将他远远支离渝南的身边。他们管不了渝南，心思便动到了安宁身上。

　　“不用了，谢谢阿姨。”安宁抬起头，微微扬起下巴以保持高傲的自尊，“我和渝南的关系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好，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要说有点特别的，可能是因为我特别穷吧。不过我认为穷也没什么可回避的，毕竟世界上有钱人还是少数。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心以及其他的一些难以宣之出口的想法，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还要回学校办理退学。”说完，安宁便起身往外走。

　　“安宁，安宁——”渝南妈妈追了出来，她抓住安宁的胳膊，脸上带着她一贯地完美微笑，说：“我们再谈谈，好不好？我尊重你，咱们谈一笔生意如何？”

　　“阿姨，您太高看我了，我有什么资格和您谈生意？”安宁停下脚步，转头扯了扯嘴角。

　　“生意场上不论资格。从单纯的人格上讲，我看好你，我认为你未来的发展一定不可限量。我们不如坐下谈谈合作，如何？”渝南妈妈伸手往回指了指桌上的那杯喝了一半的橙汁，“你的橙汁还没喝完呢，不会连这么点儿时间也不给阿姨吧。”

　　安宁沉默了，他顺着渝南妈妈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现在的境遇他心知肚明，若没有强有力的资本资助，他可能一辈子就会被困在父母跟前，他的梦想永远就只是梦想了。

　　渝南妈妈说：“既然你要退学，那么我给你一笔钱，需要多少你自己定夺，等十年后再还给我。”

　　“这不算生意吧？”安宁问。他已经主动说离开了，渝南妈妈大可不必做这额外的开支。

　　“怎么不算？钱你需要还，我也达到我的目的，说来还是你吃亏了。”渝南妈妈抿嘴一笑。

　　“我本来也没打算留在这儿，您的目的早就实现了。”安宁丝毫不客气地说。

　　“安宁，你叫我一声阿姨，我想帮帮你。你是一个骄傲的人，我知道你不愿意受到任何以同情为由的捐赠。就算是谈交易，其中人情也占着大部分。”

　　安宁沉默着，他需要钱，但是这种方式来的钱，他真的要拿吗？

　　“谢谢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真不能要。”安宁说完将杯底剩下的橙汁一饮而尽，站起身来道，“我会在星期三下午第二节课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那会儿正是我们班的体育课，教室里空无一人。”

　　安宁走出咖啡厅，他往回望了一眼，正对着的前台里，服务员正在做咖啡拉花。他小声骂一句“cao！”不知道是在骂自己的不知好歹，还是骂这充满铜臭味儿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