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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未知来电 ...

  •   第二天晚上十点,渝南依旧来了。

      他依旧骑着自行车来的,手套攥在手心里,见安宁从阴影里冒出一个衣角,迅速将手套扔进书包里,支起车子往人来处走。

      安宁在明暗的分界线中间停下脚步,直愣愣地望着走过来的高大身影。青春期男孩特有的纤细骨骼不属于渝南,他强健得像一个成年男性。

      渝南的阴影笼罩将安宁笼罩在黑暗中,安宁这才觉得片刻安宁,他竖直了一天的尖锐的刺,才柔顺地缩回皮毛里,疼痛和疲累才顺着神经组织蹿上大脑。

      “怎么了?”渝南低头问安宁,三米外的灯光照来,安宁垂下的睫毛微颤,白净的脸上不做任何表情,“撑不住了对我说好不好?”

      安宁猛地低头撞上了渝南的胸膛,借着低头的姿势将眼睛里的一滴泪眨进地面,旋即恢复到原来的姿势,低垂着睫毛,光洁的额头上眉毛舒展。

      他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那你为什么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渝南在心中默默问,但他问不出口,他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爱情与友情的界限谁心里都有杆称,不过天南海北,谁又有天大的本事能潜入心中统一度量衡?渝南没有这本事,他像君子一样,言语举止不逾心中规矩。

      渝南退回到车子旁,路灯下,等着安宁慢慢走出阴影,同他说话。

      “你不用来看我。”安宁舔了舔嘴唇,冬天的天气干,他的嘴唇干裂了一道,隐隐透着里面的红肉。

      渝南生气了,他板着张脸说:“你管我。”

      安宁被自家一堆破事揉搓得身心俱疲,他揉搓一把脸,硬挤出两分笑意:“唉,我这不是怕你休息不好,明天上课没精神。”

      渝南怒极反笑:“你还真是操不完的心!”

      安宁尴尬笑笑,转移话题道:“对了,这两天胖子问我了吗?”

      “能不问吗?你周围人为你着急上火,就你自己——唉!”渝南也觉得自己说这话没意思,假如把他放在安宁的环境中去,他大概也不会做得更好。

      安宁依旧嘴角带着笑,好像不笑就不会说话似的:“我又没事,大家上什么火。”

      渝南狠狠瞪他一眼,这小没良心的,谁都想帮他,他却一直往外推,真不留情面。

      “渝南,你回去吧,现在太晚了。”安宁又舔了一下嘴唇上裂开的口子。

      渝南不准备这么一走了之,他从书包里掏出本子,这是他今天写的计划书,他准备好好跟安宁掰扯掰扯,定要改变他的主意,老老实实上学去。“安宁,你应该回学校去学习。”渝南郑重其事地对安宁说,“只要熬过这一年半,未来的回报率远超你想象!”

      “算了吧,渝南。”安宁垂着头道。身后10米处是他的家,那里有刚刚躺下的脑瘫父亲以及疯子母亲,他现在还要注意听着家里的动静,万一有什么事,他必须马上回去,“等过几天,我回去办理手续,把书都拿回来。”

      “你……有没有考虑过送医院?”渝南犹豫说道。

      安宁愣在原地,他的思绪飘飘摇摇回到那个冬日,病床上,奶奶仅剩一口气,隔着氧气罩,她断断续续地说话,氧气罩里浮上一层水雾。他眼中也有一层水雾,他将耳朵附在奶奶嘴边,朦朦胧胧地听奶奶交待。

      奶奶含糊不清地说着短句,支离破碎的句子在经受氧气罩的挤压后,传到安宁耳中。奇怪的是,安宁竟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已经听了无数遍、意料之中的言语。

      “照顾好你爸爸,不要让他去医院受罪,他受不了。我……只能……指望你。你——”

      安宁眨眨眼睛,将湿意逼回。他喃喃道:“我能担负得起什么好医院呢?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满意?”

      “我帮你。我们一起负担。”渝南面无表情地说。

      安宁眨眨眼笑了,仿佛渝南讲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得了吧。你拿出的钱还不是你父母的?”

      “我真想帮你。”渝南把计划书塞到安宁手里,“你仔细看看,按计划来,大学毕业三年可以偿还清所有债务。”

      安宁摇摇头:“渝南,我不用看,这里边有多少来自于你的帮助,我一清二楚。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乐观了。”

      虽然安宁不清楚渝南家的具体情况,但从他平常吃穿来看,至少家境殷实,从小没受过苦,周围人宠着惯着,以为天底下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儿。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渝南阴沉着脸问。

      “我不能花你的钱。”安宁说,“不管我将来还不还得上,我都不能用你的钱,你的关系。渝南,我希望咱们的友情一直纯粹下去,我——”

      “咱们早不是纯粹的友情了。”渝南打断安宁的话,他烦躁地在空地上走了两步。

      “那我更不能要你钱了。”安宁望着渝南的背影轻轻说。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渝南反身死死抱住安宁,“你是喜欢我的吗?喜欢你就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安宁拍了拍渝南的后背,说:“放开我吧。我自己该走的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不懂,你可以帮我一时,但我还有一世要自己扛。不论是何种感情,掺杂了金钱,就不纯粹了。与其让你未来恨我,还不如干干净净地少亏欠些。行了,放开我吧,再说就没意思了。”

      “你不信我。”渝南后退一步,定定地看着安宁,他眼睛周围红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冻的。

      “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安宁自顾自地往回走,他不看渝南,也不回头。

      “吱——”安宁推开虚掩的门。

      “安宁又出门了?别忘了把门插上!”邻居阿姨喊道。

      “哎!插上了!”安宁一手抵住门,将门闩插上。这门老旧,进出开门总要发出陈旧的悲鸣,好像一列行将就木的蒸汽火车,苟延残喘着。

      安宁回到家里,先在卧室里看了一圈,黑暗中,他的父母各睡一床,呼吸渐缓,已经陷入深眠。

      他该回沙发上睡觉了,他盖着一条压箱底的被子,昨天还散发着陈年的旧霉味儿,今天便只剩淡淡的一层樟木味萦绕在鼻间。

      日子总要一天天地过,不论明天如何,现在安宁总算可以休息了,闭眼前他看了眼表,不到十二点。

      一夜平静度过,这是安宁没有想到的。昨天夜里三点,安母闹过一通,她一觉醒来,可能是突觉环境陌生,竟挣扎着下床要离开。

      等安母平静下来,已经是早晨五点钟,谁都没有了睡意。安宁只好帮父母二人刷牙洗脸,等一通忙活下来,他像陀螺似的转进了厨房做早餐。

      大院里的人这时才慢悠悠地到水池边洗脸,水管数量有限,大家拥挤着围在水池边上,热热闹闹地洗漱,一两声笑飞入安宁的耳朵里。

      有什么好笑的,他看着咕嘟冒泡的锅这样想,随后放进去一把挂面。

      安宁习惯将食物做得软烂,挂面已经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他才盛进碗里。三碗面一次端不了,他先端了两碗送到家中,剩下那一碗只好再来一趟了。

      “嘿!安宁,这么早就起来了!”这是邻居家的叔叔在冲安宁打招呼。

      安宁盯着碗中的汤,随口答应道:“嗯,今天起来的早!”

      “安宁真懂事,这么早起来就做早饭了。”另一位阿姨含着满口的牙膏沫笑道。

      世人多有两副嘴脸,一副当着人,一副私底下。等安宁进了屋,水池边的人就开始了自己的小声议论。

      “三点他们屋里就有动静,你们听见没?”

      “我家离他们那远,没听见啊。”

      “要说他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爸,现在又被送回了这么一个妈。唉,一辈子算毁喽。”

      “我看他挺好的,多孝顺啊。”

      “是孝顺,光围着自己父母转了,估计学也上不下去。”

      “你别说这话,你不想自己有这样的儿子?”

      “我儿子就挺好!考了个大学,现在就留在大城市里,每月给我钱就行,我替他攒着娶媳妇儿!”

      安宁站在门口,神情颇为尴尬,他听着院子里越来越不顾及地议论声,又想着厨房里那碗面,进退维谷。等大家的谈兴被转移到了别处,他才出去端自己那碗面条。

      本就软烂的面条将汤全部吸食干净,安宁端着进了屋,三口两口吃完。他想,以后应该把锅端过来。

      安父等安宁吃完,在他收拾桌子之际,突然说:“你今天去上学吧。”

      “不用,我不去了。”安宁低着头草草擦完桌子,端着饭碗出门。

      阳光渐渐铺满整个院子,该上班的人都急匆匆地出了门,去菜市场的也准备好行头出发了,热闹的院子安静下来。安宁独自站在院子里,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安宁进屋打开电视,他调出一个歌舞台后将遥控递给安父,安母极其秀敏地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里的小人。小人往左动,她的眼球转向左边,小人往右边去,她又看向右边。

      卧室里的椅子上堆着该洗的衣服,大部分是安母的,尽管这两天安宁没空出去买合适的衣服,但左邻右舍送来几件合适的衣服,一时倒也不愁穿。

      衣服刚揉了两件,安父在屋子里嚷:“有电话!”

      安宁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手中的泡沫,便急急往屋子里跑。

      “谁来的电话?”安宁跑进屋内,随手将水滴擦在身上问道。

      安父着急地摇头,他指指电话,上边写着“未知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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