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五章 两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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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破尘独自一人走在杨府的回廊里，她一直朝东北方向走着，像是要去什么地方。不知走了多久，她在一个僻静的院子里停了下来，面前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
说这屋子不起眼，一点也不假。它建在杨府最僻静的东北角，朴实无华，就如同一般民居。乍一看，还以为是佣人的寝房。不过，它还带有一个别致的小院子，不像佣人房的样子。
杨破尘环视四周，发现小院井然有序，没有杂草泥石，花草树木都被照顾的很好。她收回有点迷茫的视线，走到小屋门前。门没锁。随着吱呀一声，她推开了门。
“娘亲，尘儿回来了。”
她轻声说着，不像是在唤她娘亲，反而像是自言自语。而事实也是如此，在这一眼就能看尽的小屋内，只有她一人，再无别人。
屋内的空气很清爽，嗅不到半点尘土味。摆满两架子的书，不知道是谁在看。地上的蒲团、木鱼，不知道是谁在用。靠里墙处摆有一条供案，案上的香炉不知是谁所放，炉上的蜡烛已快燃尽，也不知是谁点燃。
里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的是一位美貌少妇。她梳着简单的半翻髻，身着蓝色长裙披帛，右手轻执胸前披帛，垂下的左手拿着一卷书。虽然她看起来略显瘦弱，但她目光柔和、神情愉悦。
不知是谁画的画像，也不知画中美妇是谁。
杨破尘来到画前，停下，静静的看着炉上的蜡烛。烛已残，泪不尽…
“娘亲，您的苦心是注定白费了。”
杨破尘焚了一炷香，手指抚过缕缕青烟，愈加确定了两年前的看法。
……
显庆三年，大战在即。
西北边关重镇，碎叶城。大唐的数十万雄师驻扎在此。时值初冬，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天气十分恶劣。这几日更是狂风四起，沙石乱舞，天空变了颜色，太阳失去了光辉。层层阴霾笼罩着这座城市。
军营中最高的了望台上，两名士兵正在站岗放哨。虽然风沙强劲，但他们仍然一丝不苟的站着岗。
“风沙真大啊。”
“啊？参见将军！”
杨承孝议完事就直奔了望台，不想把两个哨兵给吓了一跳。都怪这鬼天气，风沙大的耳边除了风声还是风声，眼前除了一片灰还是一片灰…
“吓到你们了吧，快免礼吧。”
“谢将军！”
“这么大的风沙，你们站岗怎么也不蒙上纱巾啊？”
他发现他们满脸是沙尘，眼睛都被风沙吹得通红。
“禀将军，蒙着纱巾就更看不清远处情况了。”
杨承孝欣慰的点点头，认真说道：“辛苦你们了。”
两个士兵刚要回话，就被他制止了。
“你们先回营休息吧，这里就暂时交给我吧。”
两个士兵连连推辞，说什么也不愿回营。
“你们下去吧，这是命令。”
“呃，是，将军…”
最忠诚的士兵永远只听命令。真不知是贤，还是愚。杨承孝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他扶着围栏，眯着眼睛，嘹望远处的碎叶川。
古老的河水静静流淌，它滋养着碎叶这座小城，它给碎叶城带来生机和祥和。战争、风暴，这些都与它无关，它总是静静地流淌，冷冷的旁观。然而，它的孩子碎叶城，却永远无法摆脱世俗的侵扰。因为它不仅是碎叶川的孩子，更是碎叶人的家园。有人的地方就注定有烦恼。河流是无私的，人却是贪婪的。
现在，漠北的风沙带着远方的铁血，蹂躏着这座城市，暴戾的空气似乎在宣告着什么。
杨承孝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正是这种不安驱使他登上了了望台。他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些消息，用来消除那种不好的感觉。当然，这消息也可能使他不得不正视某种现实。
“希望父帅的猜测是错误的……”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城外。
“驾！”
一匹快马飞驰在碎叶城外的官道上，它正急速向碎叶城靠近。
“吁…”
随着一声马嘶，一个士兵勒马停在了城门口，他举起身上挎着的竹筒，大声喊道：
“伊犁道行军大总管，左屯卫将军急报！速速打开城门！”
正当城墙上的城门官打算命令守门士兵开门的时候，不远处又有一人骑马疾驰而来。疑惑张望间，那人已经驾马来到城下。
“辅国大将军府有紧急书信，需要面呈杨大将军，请速开城门！”
这人穿着黑皂衣（唐时将军常服），看来是位将军。
守门的士兵手忙脚乱的前去开门，他们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发生十万火急的大事了。
“快、快一点…”
匆匆赶来的杨承孝有点气喘，他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来了，他更没想到以来就来两个，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家中会发生什么大事。他的心突然没底了。
“苏将军的部队在曳咥河被突厥十万铁骑包围了，各位将军，想个对策吧。”
杨义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出了这一惊天消息，这不是他麻木不仁，而是他早已料到。苏定方的部队已经许久未取得联系，他早就猜想是苏定方违抗军令，孤军深入了。没想到果真如此，情况还如此凶险。
他神色平静，眼神凌厉，扫视坐下众将。
“大元帅，苏将军只有万余人马，恐怕难敌十万铁骑。为今之计，只有速派兵马前去增援。”一位将军率先提出了增援的意见。
坐在他对面的将军马上表示担忧
“碎叶城至曳咥河，路途甚远，天气又如此恶劣，只怕援军还未赶到，苏将军就已……”
有人马上给予否定：“苏将军所率兵马，多数为为我军精锐骑兵，突厥人想一口吃掉，恐怕没那么容易！”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贸然派兵增援。曳咥河周围地形复杂，贸然派兵只会徒增伤亡。而且…”他看了一眼杨义，杨义没理他，他挪了挪身子继续说道：“而且，大元帅早就严令我们不得靠近曳咥河，苏将军他已是有违军令了。”
“那你的意思是不想去救苏将军咯？”
“不是不想救，是不应救！”
……
大元帅军帐内讨论激烈，将军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救，一派主张弃。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唯独杨承孝一人，一直眉头微蹙，默不作声。
“左武卫将军，你的意见呢？”
同样一直不作声的杨义突然开口询问儿子。
军长内一下安静下来，大家都扭头看向杨承孝。
“大元帅，我认为要救，而且是马上。”
“哦？说说看。”他这才来了兴趣。
“原因有二。第一，被困的不仅仅是苏将军，还有左骁卫大将军，婆闰。”
他停了一下，看到众将面面相觑，继续道：“各位将军应该都知道，这婆闰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回纥的首领！如果他被俘投降或者临阵倒戈，那…”
“那就大祸临头了！”这位将军沉不住气的跳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其余众将也纷纷议论开来。
“如果回纥与突厥结盟，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那我们岂不是要腹背受敌了？！”
“要是他们结盟，整个北部边关将永无宁日了！”
杨义依旧不说话，只是朝儿子点头微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第二，此次贺鲁亲率十万铁骑去围剿苏将军，可谓是倾巢出动。补给线已被拉得太长，后防又十分空虚，必求速战速决。而曳咥河四周地形复杂，又恰逢风沙天气，贺鲁他根本无法展开大规模攻势。如果他把部队分割，就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相反，苏将军要灵活的多。就此看来相持战无可避免。”
原本支持“救”的将军都点头称是，原本打算“弃”的将军都不再说话，最后都齐齐看向大元帅杨义。
“咳，那本帅决定即刻派兵驰援苏将军！”
他拿起案上令箭筒，大声道：“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听令！”
“末将在！”
“命你点六千快骑，三日内赶到曳咥河，找到苏将军，听从他的安排！”
“末将领命！”
弥射上前接兵符，这是，杨义凑过头来道：“大将军，我记得你与贺鲁是同宗，按辈分他还得叫你一声叔叔。这次我就派你去劝降，他贺鲁愿意归顺，自是再好不过，如若不愿，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弥射两忙抱拳颔首道：“弥射明白！”说完就急急忙忙退出了军帐。
杨义也不看他，继续发号施令：“燕然都护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听令！”
“是！”
“命你二人点五万兵马携粮草辎重，即可前往曳咥河，务必在四日内到达！”
“末将领命！”二人收下兵符也退出了军帐。
杨承孝心中暗暗佩服，多妙的一着棋啊！先派怕事听话的阿史那弥射作先锋，既可稳定苏部军心，又可分化突厥人扰乱对方军心。再派有勇有谋的任雅相和萧嗣业，举大兵驰援，突厥人必将闻风丧胆、乱了方寸。
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啊。
杨义收好了兵符，对余下众将道：“各位将军也都回营整军待命吧。”
帐内只剩下了杨义父子，他们还有家事要处理。
杨义却也不忙传唤那个信差，他淡淡的问道：“承孝，刚才为何不早点提出你的看法呢？”
“父亲，您知道原因的。”他自嘲似的一笑，没作正面回答。
“是啊……”
他们心里都清楚，党争啊。历朝历代，周而复始，永无休止。驾驭得了，则可左右逢源、相互制衡、造福社稷。驾驭不了，就会顾此失彼、弊病丛生、为祸人间。
党争是消除不了的，贤者自当凌于其上，万不可从之。
刚才杨承孝不说话，就是不想去趟那浑水，他就是要坐在那等父亲的问话。而杨义也是一样，对于将军们的激烈争吵不闻不问，只等到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开口询问儿子。
杨义很满意，也很欣慰，自己的儿子正在不断成长、不断成熟。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五章 两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