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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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冲头也不回，挥手抱住张无忌杨不悔，也不管门下弟子，施展轻功便飞离此处。来人是何太冲的原配夫人，班淑娴。
班淑娴是昆仑派中的杰出人物，年纪比何太冲大了两岁，入门较他早，武功修为亦不在他之下。何太冲年轻时英俊滞洒。深得这位师姊欢心。他们师父白鹿子因和明教中一个高手争斗而死，不及留下遗言。众弟子争夺掌门之位，各不相下。班淑娴却极力扶助何太冲，两人合力，势力大增，别的师兄弟各怀私心，便无法与之相抗，结果由何太冲接任掌门。他怀恩感德，便娶了这位师姊为妻。少年时还不怎样，两人年纪一大，班淑娴显得比何太冲老了十多岁一般。何太冲借口没有子嗣，便娶起妾侍来。
由于她数十年来的积威，再加上何太冲自知不是，心中有愧，对这位师姊又兼严妻十分敬畏。但怕虽然怕，侍妾还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只是每多娶一房妾侍，对妻子便又多怕三分。
班淑娴善妒，对何太冲管束甚严，无奈何太冲还是纳了五房小妾，平日里对他就无好脸色，何太冲对这妻子当面也是唯唯诺诺不敢违抗半句。班淑娴见五姑生命垂危，心中本就暗自高兴，如何能让何太冲找人把她治好。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树林，张无忌和杨不悔平白卷入这夫妻之争，大是懊恼，只盼望两人的怒火不要蔓延到无辜之人身上。
何太冲停在路边，放下两个孩子，转身对随后而来的妻子道：“你何故苦苦相逼？”
班淑娴亦止步，狠狠道：“那贱婢的毒是我下的。”
何太冲一怔，立刻满脸怒容，颤手指着班淑娴骂道：“你这个毒妇。”
“你要那我怎样，打我，还是杀了我？”班淑娴浑然不惧何太冲的愤怒，反而变本加厉道：“何太冲，别忘了你这昆仑派掌门是怎么来的！”
何太冲脸色数变，最后重重落下，颓然道：“罢了罢了，待他救下五姑的性命，我便送五姑下山。”
“休想！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算盘。”班淑娴全不领情，恶狠狠用手一指张无忌，说道：“我要你杀了他。”
张无忌一惊，心说果然这些名门正派都是伪君子，不自觉护着杨不悔后退了几步。
“我和他无怨无仇，他还救了春儿的性命，你这般岂不是叫我恩将仇报！”何太冲道，何况杀了他五姑岂不是死定了，还有那武林至尊的称号……
“留着他，那贱人一得救你还不又回到以前，对她千依百顺。”班淑娴是打定了主意要赶紧杀绝，横眉怒目道：“你杀是不杀？”
“我……”何太冲对班淑娴向来不敢违逆半分，可心中又舍不得屠龙刀的下落和美丽的小妾，看着妻子的怒颜握剑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他看看张无忌，想到这小子今日见了自己在妻子面前软弱可欺的模样，日后若是传言江湖，那自己的老脸往哪儿搁，不觉也动了杀心。
“小兄弟，你我本无恩怨，”何太冲提着剑，一步步逼近两人，两人不住后退，“但错就错在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啊。”
杨不悔再度把手伸进了怀里，扣住了曾经逼退金花婆婆的毒针。心怦怦地跳动，几乎要冲处了嗓子眼，现在可没有妈妈在一旁注视着自己，一思及此杨不悔又不免不合时宜地伤悲起来。
何太冲对着张无忌杨不悔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
“我原以为名门正派都是些虚情假意之辈，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是我错了，你们这些个正道中人竟然都是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昆仑掌门怨报德，寡廉鲜耻何太冲。”
何氏夫妇四处察看，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满耳里都那人说话的声音，又觉得那人就在身边。何太冲一望两个小孩，杀心又起，既然那人多管闲事，那么只要宰了这两个小鬼，那人便自然会显身，于是挥剑而起，劈头砍下。
蓦地里旁边一股力道飞来，将张无忌和杨不悔一引，把他们身子提起直立，带在一旁。两人惊魂未定，站在地下，眯着眼睛向旁瞧去。只见离身五尺之处，站着一位身穿淡青色长袍的男人。
班淑娴和何太冲相顾骇然，虽早知有人在旁窥伺，但这人何时到达从何处而来，事先绝无知觉，若说他早就躲在大石之后树林之中，以自己夫妇的能为，又怎会不即发觉？此人只是长袖一卷，便将两个小孩带在一旁，显然武功奇高。但见他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相貌俊雅，薄唇微抿。他不言不动，神色漠然，似乎心驰远处，正在想甚么事情。
何太冲咳嗽一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横加插手，前来干预昆仑派之事？”
男人淡淡的道：“两位便是铁琴先生和何夫人罢？在下杨逍。”
他“杨逍”两字一出口，何太冲、班淑娴、张无忌三人不约而同“啊”的一声呼叫。只是张无忌的叫声中充满了又惊又喜之情，何氏夫妇却是惊怒交集。
杨不悔倒是一动不动像是入了定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这便是杨逍吗？这便是叫纪晓芙付出一生纵死不悔的杨逍吗？这便是那个……那个我应该叫做爹爹的人吗？
随意归到脑后的长发，只从耳鬓垂下几束落在胸前，淡青色的袍子像一朵云把杨逍修长消瘦的身子笼在其中。杨不悔几乎看不清杨逍长什么模样，濡湿的眼眸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人说一见杨逍误终身，可是她看不出这个男人身上有哪些能挑动佳人芳心的特质，没有挥斥方遒的不羁，倒显得有些落寞，没有飞扬跳脱的轻佻，倒是令人觉得沉稳，和曾经杨沫的记忆中设想的杨逍相比，少了一些睥睨天下多了一丝萧瑟忧郁，这样的人就是杨逍吗？或许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傲气，即使面前的是昆仑派掌门，他却依然以俯视的姿态来看待。
何太冲夫妇不着痕迹地对望一眼，凭着多年相处两人对彼此的心思早就有了默契。何太冲横剑当腹，摆一招“雪拥蓝桥”势。班淑娴立刻剑尖斜指向地，使一招“木叶萧萧”，这两招都是昆仑派剑法中的精奥，看来轻描淡写，随随便便，但其中均伏下七八招凌厉之极的后着。同时两人都已将内力运上右臂，只须手腕一抖，剑光暴长，立时便可伤到敌人身上七八处要害。两人此时劲敌当前，已于剑招中使上了毕生所学。
明教在开山立派的白道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魔教，而光明左使杨逍更是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大魔头。昆仑派与杨逍比邻为居多年，与其手下的天地风雷四门明争暗斗，正主之间却从未照面，近日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何太冲虽对杨逍忌惮不已，却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杨逍对凌厉的攻势恍若未觉，仍然漠然地遥望远方，好像那苍茫的雪山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张无忌本来想大叫杨逍，说明不悔妹妹的身世来历，却未料何氏夫妇突然发难，怕乱了杨逍心神，他只得焦急地注意着场上的动静。
昆仑派“两仪剑法”成名数年，是天下有名的剑法之一，何氏夫妇同门学艺，从小练到老，精熟无比。何太冲对这番配合攻击极为自信，虽不能取杨逍性命，但是定能迫得他狼狈躲避。
岂料，杨逍缓缓地将目光放回近在咫尺的剑尖上，左手袍袖一挥，只是简单的格挡却让何太冲心中一惊，只觉手中的剑仿佛不受控制竟然朝臂助一旁的班淑娴刺去。杨逍看似平淡的攻击，却是化繁为简，一击即中。
“这是什么功夫？”张无忌不禁咂舌，这是什么功夫，竟让何太冲着了魔似的自相攻击，却见杨不悔盯着缠斗的三人喃喃自语。
“移花接木，不对那是古龙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对那是慕容复的，啊，应该是乾坤大挪移才对。”杨不悔在脑海中飞快地过着具有相似功效的招数，最后确定在明教教主的看家本领乾坤大挪移上，看来这个便宜爹爹真的很得那个教主的欢心。
何太冲班淑娴一左一右夹攻杨逍，这可不是旗亭一夜鱼池子就双剑合璧的心有灵犀，而是实打实苦练多年配合默契的两仪剑法。
杨逍的动作在张无忌杨不悔看来一点都不快，没有高手过招的迅猛，反而给人缓慢的错觉，左右格挡回击游刃有余，一招一式竟然清楚分明。
杨不悔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眼睛发胀，她终于察觉到杨逍与两人交手过招动作从容，却在出手瞬间迅速异常，骤然发劲，显然是去除了拖泥带水华而不实的花俏招数，却加快加重了打到实处的攻击，真是省力到极点的做法。
何太冲夫妇心中虽然惶急，却凭着两仪剑法的微妙仍是气定神闲，端凝若山。杨逍跃身而起，双脚踏出，喀喀两响，何氏夫妇双剑断折。他两脚出脚虽有先后，但迅如电闪，便似同时踏出一般。以何太冲和班淑娴剑法上的造诣，杨逍武功再强，也决不能一招之间便踏断二人兵刃，只是他招数怪异，踏空而行之间竟使何氏夫妇惊骇之下不及收剑。
杨逍跟着双足踢出，两柄剑上折下来的剑头激飞而起，分向两人飞去。何氏夫妇各以半截长剑挡格，但觉虎口一震，半身发热，虽将剑头格开，却已吃惊不小，急忙抽身后退，一站西北，一站东南。
张无忌见争斗稍停，立刻指着杨不悔，叫道：“你，你便是明教的光明左使者、杨逍杨伯伯么？她便是你女儿啊。”
杨逍显然没想到自己偶然驻足救下的孩子，竟然会说出这番惊人之语。他少年时放荡不羁，行走江湖，遇到不少红颜知己，但是他从来不向良家妇女出手，只与红尘女子有露水情缘。唯一邂逅的正经女子，便是那个他放下了真心却黯然错过的峨眉纪晓芙。此刻听到张无忌的话，便立时想起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若说世上有谁能为他生儿育女便只有那个人了。这么一想便不由得朝杨不悔看去，直觉这小丫头明眸皓齿，越看越像心中念兹在兹的人儿，立刻心头大震，抓住张无忌肩头，说道：“孩子，你说清楚些。她……她是谁的女儿，她妈妈是谁？”他这么用力一抓，张无忌的肩骨格格直响，痛到心底。
张无忌不肯示弱，不愿呼痛，但终究还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说道：“她是你的女儿，她妈妈便是峨嵋派女侠纪晓芙。”
杨逍本来脸色苍白，这时更加没半点血色，颤声道：“她……她有了女儿？她……她在哪里？”乍一听闻纪晓芙的消息，杨逍脸色大变。他知道纪晓芙是不愿见她的，当初他伤心而走，原是打算成全了纪晓芙与殷梨亭，保全爱人的名声，同时纪晓芙一再决然的拒绝也激起了杨逍的傲性，让他不想再苦苦纠缠下去。现在听这小哥说起纪晓芙有了自己的女儿，但却不见晓芙，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杨不悔看杨逍脸色惊疑不定，全然没有之前出尘的气度，显是被惊到了，心思也不知转到了哪儿去，完全忘记眼前还有两个敌人举剑相待。
“你先把这两个白眼狼打发了再来说吧。”杨不悔拍拍杨逍紧握着张无忌肩膀的手，杨逍像是被刺到了一般，倏地收回手，竟然有些惊慌失措。
杨逍转过脸，冷冷的道：“昆仑派越来越不长进了，今日暂且罢手，日后再找贤伉俪算帐。”左手抱着杨不悔，伸右手拉起张无忌，也不见他提足抬腿，突然之间倒退丈余，一转身，已在数丈之外。
我叫你打发他们，结果你倒把自己打发了。杨不悔翻翻白眼，算了，这样省力多了，看来杨逍倒不是争强好勇之辈。
何氏夫妇相顾骇然，好不容易这大魔头自行离去，哪里敢追？
杨逍带着二小，一口气奔出数里，忽然停住脚步，问张无忌道：“纪晓芙姑娘到底怎样了？”他奔得正急，哪知说停便停，身子便如钉在地下一般，更不移动半分。
张无忌收势不及，向前猛冲，若非杨逍将他拉住，已然俯跌摔倒，听他这般问，喘了几口气，支支吾吾说道：“纪姑姑……纪姑姑……她……被她师父灭绝师太……不知道哪儿去了……倒是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他这厢语焉不详，杨逍听得脸色苍白，杨不悔倒是脸色发黑，一拽张无忌示意他闭上乌鸦嘴。
杨不悔把从蝴蝶谷求医到这一路上跌跌撞撞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说到母亲却只是说没有寻着，对死字却是提也不提，杨逍却隐隐预料到了心爱之人已遭不测。
杨逍仰天长啸，垂泪道：“定是灭绝恶尼逼她来害我，若她假意答应，再来与我相会，便不会遭此厄运。”
张无忌道：“纪姑姑为人正直，她不肯暗下毒手害你，也就不肯虚言欺骗师父。”
杨逍凄然苦笑，道：“你倒是晓芙的知己。”
张无忌道：“我答应纪姑姑，将不悔妹妹送到你手……”
杨逍身子一颤，道：“不悔妹妹？”低头问杨不梅道：“孩子，乖宝贝，你姓甚么？叫甚么名字？”
杨不悔正仰头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大眼睛中印着杨逍混合着痛苦与激动的表情，一字一句清脆地道：“我姓杨，名叫不悔。”
杨逍仰天长啸，只震得四下里木叶籁籁乱落，良久方绝，说道：“你果然姓杨。不悔，不悔。好！晓芙，我虽强逼于你，你却没懊悔。”啸声渐稀，随着胸中气息的舒吐，失落悔恨浮上心头，杨逍似是自语：“不悔。我这样待你，你竟然仍是不悔吗？”
杨逍情难自禁，半跪着身子，扶住杨不悔的肩膀，见她修眉大眼，依稀可见纪晓芙的影子，不禁潸然泪下。
“你别哭，娘不爱见你哭的样子。”杨不悔心里乱糟糟的，倒没想到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狗血对白，而是觉得这一哭倒真像是纪晓芙已经死透了。她横过袖子，胡乱擦着杨逍的脸。
半晌，杨逍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娘还活着，她还在等爹爹去找她。”想了想又说：“不悔，爹的脸不是铜镜，使不了这么大劲儿。”
杨不悔微醺着脸，把手背回身后。
张无忌见两人父女团圆，顿觉千里之功没有白费，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失落，两人相处年余，一路上相依为命，情分深重，一想到日后相见渺茫，张无忌不禁把目光放到杨不悔身上，见她泪眼婆娑，隐隐觉得欣慰或是高兴亦不自知。
杨不悔察觉到张无忌的注视，不由得回望过去，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如果现在我叫无忌哥哥留下来，他就死定了。杨不悔不敢贸贸然打断历史的进程，或许，她可以动用父亲手上的力量来帮忙寻找《九阳神功》，但天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坏事，何况难保其中有人起了贪恋，反而弄巧成拙。谁都知道穿越最大的好处就是对前途的预知性，如果连自己唯一的优势都破坏了，那完全是自寻死路。对不起了，无忌哥哥，宝剑锋从磨砺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成全你只能埋没我的良心了。
杨不悔偷偷在心中摆了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又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POSE，然后画了个十字。
张无忌此刻亦是挣扎万分，一边是太师父的嘱托一边是杨不悔的泪眼，他忽而想到自己身中寒毒，即将不久于人世，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杨伯伯，我没负纪姑姑所托，不悔妹妹已找到了爸爸。咱们就此别过。”
杨逍道：“你万里迢迢，将我女儿送来，我岂能无所报答？你要甚么，尽管开口便是，我杨逍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东西，天下只怕不多。”
杨逍的这番话更加令张无忌下定了离开的决心，张无忌哈哈一笑，说道：“杨伯怕，你忒也把纪姑姑瞧得低了，枉自叫她为你背叛师门。”
杨逍脸色大变，喝道：“你说甚么？”
张无忌道：“纪姑姑没将我瞧低，才托我送她女儿来给你。若是我有所求而来，我这人还值得托付么？”张无忌心中闪过两人露宿荒山风吹雨淋的情景，嘴上却一句也没提途中的诸般困厄，说了那几句话，躬身一揖，转身便走。
杨逍见得张无忌有几分傲骨，倒是露出了些许欣赏之意，道：“且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杨逍自来有仇必报。有恩必报，你随我回去，一年之内，我传你几门天下罕有敌手的功夫。”
张无忌说道：“多谢杨伯伯垂青，但晚辈是武当弟子，不敢另学别派高招。”
杨逍“哦”的一声，心中念道：“原来你是武当派弟子！那殷梨亭……晓芙……唉……”不觉又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是武当高足，那张真人乃是当世高人，有他教导，我杨逍也不越俎代庖了，杨某深感大德，愧无以报。既是如此，后会有期。”抱起杨不悔，身形晃动，已在数丈之外。
杨不悔大叫：“无忌哥哥，无忌哥哥！”但杨逍展开轻功，顷刻间已奔得甚远，那“无忌哥哥”的呼声渐渐远去，终于叫声和人影俱杳。
张无忌眼见杨家父女远如黑点，最终踪影全无，想起山高路远，人事渺茫，再无相见之日，不觉泪如泉涌。直到昆仑山的凉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他才怔怔地沿着山路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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