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迷阵（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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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酒肆是位于京城主干道上最为热闹繁华的一家，里头坐着的客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三教九流。一楼卖锅盔、大饼、面条等各种粗食和用大锅盛着的现熬的羊杂汤、胡辣汤，五文钱就可以喝上一碗带油水的肉汤，再加三文就能配上个锅盔吃个肚儿圆。穿着粗布短衫的粗壮汉子从柜台后面接了大碗，随便找块空地箕踞着，连筷子都不用，三两口吃完了又能继续去街面上干活。也卖酒，不过都是几文钱一碗的浑酒，也就是让人咂摸一下喝个热乎。
二楼稍微讲究些，点的是一桌一桌的小锅菜，不过价格也地道，来往客商往上面一坐，二十文就能吃一桌有菜有肉的好饭，更讲究点的，就叫一壶烫好的黄酒，坐在窗边一口一口慢慢抿着，能把底下街面上的情形都尽收眼底。
今日临窗的这一桌，坐了一位面生的客人，穿着虽是普普通通，出手却是阔绰，一气叫了四五份凉菜热菜，还打包了两只烧鸡要带走。店小二从后厨把用草纸包好的烧鸡送了过去，又殷勤地给这位客人添了杯热茶，却看到这位贵客桌面上的菜都没吃几口，只夹了一筷子花生米盯着窗外看得聚精会神。
“客官您要的烧鸡来咧……客官？”小二唤了几句，这位客人才回过头来，把烧鸡接过来揣在了怀里，忽然一个翻身从窗户直接跳下了楼去。
小二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便见怪不怪地动手收拾起了碗筷，他们这种酒肆接待的混江湖的人不在少数，看得多了，便也悟出了一个和这些人打交道的道理。
饭钱嘛，一定得先让人给掏了，不然这些人吃着吃着就跑了，谁能追得上？
忽然，酒肆里的人们也全都向窗边涌了过来，伸着脖子往楼下张望着。店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大声叫唤道：“我说怎么今日街上这样热闹，原来是咱们大清格格出嫁的仪仗！”
曦月在酒肆门前猛然一惊，转身挤进了涌向街边的人群里。她个头小，踮起脚尖才能看到街面上的情形。
前头那些骑马穿街而过的年轻男子大约是开道的侍卫，现在才是正经的送亲仪仗，最前头的是手持金鼓、红镫和铜角的乐人，喜庆的敲敲打打的乐声在透过整条大街的喧嚣传了过来，后边跟着的还有绣着仪凤、鸾、仙鹤、孔雀、鸣鸢等五彩祥瑞禽鸟的三十三只旗幡，再后面是执扇的宫女、执伞的宫女、二十个红色的各色花卉的华盖过去之后，才终于看到了“格格”坐着的御车。
那车按着和硕公主的仪制，拉车的六匹骏马在街上一字排开，好不威风，车厢就有半间屋子那样大，车前垂着彩线织成的点缀着珍珠的流苏，车壁上装饰的都是上好的牛皮。有人夸张地啧啧称赞道：“这得是多好的命，才能托生成了格格，这样威风的马车，让我坐上一回，我死也值了！”
曦月用指甲重重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没再往窗外看，径直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往酒肆外走去。
大街上到处都是欢喜的人们，方才请她吃锅盔的大叔也不知去了哪里看热闹，人群将整条街都围得水泄不通，她想躲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去静一静都走不动，不知过了多久，这长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的仪仗才终于走完了，看热闹的人们意犹未尽地散开了来。
原来不论有没有她，这亲都是要和的，那御车里坐着的人是她，或者不是她，都无所谓。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街边的一块小石头，本来只是木木呆呆地待在那儿，忽然有一天被人捡了起来，说她是什么瑰宝，要把她摆进衬着丝绒镶着翡翠的乌木盒子里，于是就真的有人把她当做了宝贝。可最后，那个人又把她丢掉了，重新找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小石头摆了进去，对所有的人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她走着走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她不是在羡慕那坐在御车里的人，她只是心疼那颗什么也不懂的小石头，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人告诉她什么，只让她在那两进的小院子里无知无觉地过完一辈子，便不会有现在的难过了。
曦月下意识避开了所有人多的地方，漫无目的的沿着与仪仗相反的方向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经意就拐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凉地带，四周都是些久无人住的老宅。忽然从街角闪出一个高大的影子，把她扑到了墙上，一对毛绒绒的爪子搭着她的肩头轻轻挠着。
曦月吓了一跳，看着面前吐着舌头额头正中间一簇白毛的利齿巨兽，犹豫着出了声：“……惊雷？”
“惊雷，回来。”栩泽从远处匆匆跑了过来，厉声唤回了惊雷。这只蠢狼，到了北方以后成天都在惹事，早知道它这样碍手碍脚，就该把它扔在林子里让它自己抓野鸡吃，才不把它带过来了。
曦月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栩泽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栩泽看到曦月，也是有些意外：“你不是要去热河吗？怎么到了京城？”
“我……”曦月迟疑了一下，“我跟着来往的商队一起来的，想先来京城看看，再想办法去热河。”
栩泽似乎并不在意她到底为什么来，淡淡地对她一颔首：“原来是这样，那姑娘保重，我们后会有期。”说完抱了抱拳，便要带着惊雷离开。
“等一下！”曦月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栩泽大哥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穿着粗麻衣的男子让她下意识觉得，他和自己的事情是有一些联系的。
栩泽急着离开这里，不愿与她多说：“我也是恰好有事要办，路过此处。我还有路要赶，抱歉不能与姑娘同行了。”
曦月看出他无意与自己有交集，识趣地绕到一边替他让出道来，看着这奇异的一人一狼奔跑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然而栩泽跑出去不过两条巷子，就隐约听到旁边的屋顶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因为不知是敌是友，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只得下意识护住了贴身藏在胸口处的书册，脚步加得更快了些。
父亲逝世前，曾经交代过他，一定要把这本书册送到苏将军的手上，这上面有父亲多年来研制火器所得的心血，一定不可以落入其他居心叵测的人的手中。当今大清的军用火器结构多沿袭祖制，比起西洋火.枪来威力相差甚远，若是这本书册上记载的制造方法能被好好利用，定能将军队战力壮大十倍百倍。
可惜父亲的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却难免被旁人当作争权逐利的工具觊觎。这薄薄的一册书页，能换来的，少则是一辈子都用不完的真金白银的赏赐，多则是高位重权封妻荫子。栩泽的父亲就是为了躲避纷争，才躲进了山林里终此一生，让他在苏家的娘娘诞下皇子之后，才再把这本书册送到苏将军的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迷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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