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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我恶心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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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桐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樊牢里,成为了一头困兽。他失去了方向感,在黑暗中孤立无援。
他在固若金汤的樊牢中撞得头破血流,直到从充斥着腥气的喉舌中,发出绝望的悲鸣:“顾树!”
那是属于他的救赎白光,也是他一生一世求之不得的宝物。
“我在,我在,陆桐,我在这里。”黑暗中,有人回答他。离他不远不近,却如暖阳环绕着他,如此令人安心。
“顾树?"他不敢确信。
”我在。“
”顾树?“
”我在。“
……
无论他问多少遍,那人仍一次次回答他,不急不缓,铿锵有力,像安抚更像承诺,只要他需要,他就一直都在。
陆桐跪伏于地面,额头紧贴着地面,就像是虔诚地信徒在做祷告。
只要有你在,即使是噩梦,我也不愿醒来。
陆桐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缓慢旋转的风扇与发旧的天花板,与此同时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味。
他的视线往下一挪,顾树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月光从窗外进来,落在顾树的肩头,就像给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浣纱,浣纱中的少年英眉俊挺,安静而美好。
陆桐左右环顾,房间角落摆放了一些医用器材与吊瓶,又注意到了手上的针孔,顿时了然。一抬头,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深夜时分,下午的时候他因为太困而睡了一觉,却没料到竟睡到了现在。
他起身,伸手摸顾树黑如墨的头发,顾树的头发很短、却根根分明,凛冽地像刀剑,仿佛一不小心触碰到就会受伤。
“如果是你的话,就算被囚禁一辈子我也甘心吧?”
陆桐叹息着,随后俯身亲吻对方的发丝。这时,顾树毫无征兆地从睡梦中惊醒,一昂头,正撞上后方的陆桐。
“我操!”陆桐捂着被撞得两眼发花,捂着下巴痛得倒吸气。
“你什么时候醒了?你搞什么啊?”顾树睡眼惺忪。
陆桐面不改色地说:“我看你是真睡还是装睡。”
顾树长眉一挑,“你想搞夜袭是吧?”
“你又不是女的,我夜袭你干什么?”
这话怼得顾树哑口无言,是啊,他又不是女的,陆桐搞什么夜袭?
于是立刻换了个话题,“你饿不?陈医生说你还要吃点药。”
“有点。”
顾树打了个哈欠,起身去给他端早已备好的热粥,老板送来的保温盒保温效果还不错,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有白色的热气冒出。
“你不吃么?”陆桐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嘴中。
“我吃过泡面了。”顾树单手撑着下巴,“如何?”
陆桐白了他一眼,“粥能吃出什么味道。”
“那倒是。”
沉默片刻后,顾树说:“我说你啊,以后别再干那种事了。”
陆桐手一顿,“那种事?”
“就是一个人独自下河,你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被冲下去了,就在河底到处找我。你就没想过万一你腿抽筋了或者精疲力尽了,没人救你么?”
陆桐不回却反问道:“顾树你在帮徐嘉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会被冲走么?”
顾树干巴巴地道:“没有。”
“那不就对了,”陆桐的勺子在顾树眼前晃了晃,“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去找你。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考虑。”
“你是我的背后灵么?”顾树嘲讽道。
“也许吧。”陆桐笑笑,盛了一勺子热粥递向顾树,开了个玩笑,“要吃么?”
他很清楚,顾树一直很嫌弃吃他吃过的东西。
但顾树今天却一反常态,张嘴含住了他递来的勺子,将上面的食物一口咽下。
“什么啊,不是有甜味么?”顾树别过脸埋怨道。
反倒是一直脸皮颇厚的陆桐有些手足无措,“哦……是吗,可能我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味蕾感受不到什么味道。”
“我出去一下透个风。”顾树说。
“好。”
临走前,顾树忍不住回头望了陆桐一眼。
老板的热粥里,并没有放糖,他早就吃过了。
那股甜味不是粥的味道,是陆桐的,跟他之前吃的冰棍一样,都是陆桐的味道。他一直都很清楚,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舔了舔唇,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还未化掉的甜味。
但随即便被另个懊恼的想法给抹杀得干干净净。
妈的,他现在这样子真像个变态!
陆桐说,他会去找他,无论他在哪里。
但顾树却无法回应他,无法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走了,他也会这样不管不顾去找他。
他隐隐觉得有些东西变质了,从陆桐告诉他,下学期他就要转学了开始。一直埋藏于他心底的某种情感开始复苏、生根、发芽,越长越盛,直到把他吞噬殆尽。
顾树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思考。因为他觉得,一旦想通了,他跟陆桐之间就彻底完蛋了。
他蹲在卫生站的门口,仰头注视着满天星辰。
“真想来根烟啊。”他低声喃喃。
翌日清晨,班主任带着班上的同学来接他们,因为陆桐而举办的班级夏游活动也就在此彻底宣告结束。
陆桐跟顾树俩人倒是没少挨批,一人写了一份一千字的检讨。
然而对陆桐而言,真正糟糕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起初,是他们一如既往的在操场打篮球,因为天气太热,陆桐便想脱了上衣,然而才脱了一半,就被人强制性给又套了回去。
“你干嘛?”陆桐满脸的黑人问号。
顾树拽着他的衣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脸烧得跟火炭似的。
“大庭广众的,你有暴露癖?”顾树连正眼都没瞧他。
陆桐盯着他因常年打篮球而锻炼出的腹肌,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陆桐蹙眉,“你不是也脱了么?”
“我那是热的。”
“那我看起来很凉快的样子?”
“热就回教室吹风扇,打什么篮球?”
陆桐:“……”
随后是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注意到顾树时不时地偷偷的观察他。他向来敏感,对别人视线的直觉总是很敏锐。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陆桐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恩,有只苍蝇。”这次顾树倒是很坦率地承认了,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埋头吃饭,再也没看他。
“……”
他在找茬?陆桐忍不住这么想,可依他对顾树的了解,顾树不像会是做这种无聊举动的人。至少,是他知道的顾树不会这样做。
最明显的是某一次,他忘记带钥匙,陆桐妈因为工作关系要加班,因为俩家挨得比较近,天气又实在是太炎热,他便去了顾树家。
“今晚你就在这里吃饭吧。”顾树妈的热情倒是从未减过。
“顾叔叔呢?”陆桐小心翼翼地问。
他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不太待见他。
“他今天不回来,有事。”顾树妈也很懂,冲他眨眨眼,还从冰箱里拿了西瓜,切在盘子里招待陆桐。
“今天温度有三十多度吧,你要不去洗个澡?”顾树妈说。
“好。”陆桐点头,刚好他也这么想。
但顾树却表现得不太高兴,催促道:“洗快点,别浪费水。”
顾树妈猛地在顾树手上拧了一下,疼得顾树当场蹦了起来,“疼!”
陆桐微微一笑。
顾树妈带着陆桐去了卫生间,告诉他热水在哪边,洗发膏在哪,沐浴露在哪,甚至连护发素与身体乳都一并告诉了他。
“顾阿姨,我是男的,不需要用那些。”陆桐说。
“男的也要注意保养啊!你顾叔叔每天晚上还敷面膜呢。”顾树妈反驳道,“你不要学顾树那傻瓜,天天泥里来坑里去,整得跟个糙老爷们似的,哪吸引了年轻女孩的注意啊。”
陆桐表面上笑,心底却在说:他一点都不糙,真的。
可才洗了一半,沐浴露就没了,顾树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拿了一瓶新的出来,让顾树帮忙送过去。
“他洗澡我去不会不方便?”顾树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你们俩个男的有什么不方便的?”顾树妈一掌拍在他的背上,拍得顾树踉踉跄跄往前了好几步,“再说你俩小时候不是经常一起洗澡么?”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怎么能混为一谈?”顾树仍嘴硬,但身体倒是很诚实,拿着沐浴露就去了卫生间。
“顾树?”陆桐隐约看见门后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来给你送沐浴露了。”顾树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放门口你自己拿吧。”
他的话音刚落,门就开了,陆桐浑身赤/裸,顶着一身水汽。
他的发梢上还结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你直接进来不就行了?”他满不在乎地说。
顾树却僵在原地,他瞪着他,瞪得目眦尽裂,仿佛看到了一生中最为惊恐的东西。
“我说,你这仿佛见鬼了的表情,真的不是故意找茬吗?”陆桐幽怨地扫了他一眼。
僵持不到片刻,顾树抬手抓着门把,用力地甩上。随后沐浴露随手一扔,头也不回地跑了。
厨房里顾树妈愤怒地吼叫响彻:“顾树!马上要吃饭了你跑哪去?”
表现得如此明显,纵使是不想去在意的陆桐也不得不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顾树是不是,知道他喜欢他了?
陆桐低头去捡地上的沐浴露,幽深的瞳孔中戾气一闪而逝,裸白的手指捏地瓶身有些扭曲。
顾树觉得他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