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千山》甜橙仙君

7、平济

　　青衣小姑娘把她们带到后门：“你们想要什么药草？”苏席雪和唐千山面面相觑，苏席雪摸摸下巴，尴尬一笑：“姑娘你这是……”那小姑娘又一跺脚：“哎呀，你们想要什么说就好。平济堂的草药都是整车整车运过来的，他们把卖相好的整理出去，剩下一些零散的就堆在这里。药堂里凡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就来这里拿免费的药，但都是新鲜的药草，放心吧。”
　　唐千山低声道：“师姐，我们还是去前头买吧。”那小姑娘闻言，有些委屈，怒道：“我不过是好心而已，你们看不上，便算了！”苏席雪摸摸小姑娘的发髻，安抚道：“我师妹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我们需要的太多了，还是买整捆的好。你这里的我们毕竟不能随意乱拿，万一别人要用到，岂不是耽误别人的事情。”
　　小姑娘想了想，又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走吧，我带你们去买好的。”苏席雪她们只好跟上。后堂的小伙计一看到那小姑娘，顿时一惊：“好小姐，您怎么又跑出来了。”小姑娘双手一叉腰：“行啦行啦，我自会去找爷爷交代的。这是我一位朋友，过来收药材，你可得给她拿好的。”
　　小伙计觑一眼苏席雪，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个十多岁女孩子的来头，看她一身打扮很是落拓，便有些犹豫。苏席雪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拿出钱袋：“银两不必忧心，我们准备了，只是药材要好。”小伙计这才爽快地答应了。
　　趁他去取药的时候，青衣小姑娘对着苏席雪吐了吐舌头：“少侠，你日后要是买药，还来我这里买呀，保证物美价廉。”苏席雪抱剑点头：“今日谢谢你了。”小姑娘不好意思道：“我也该谢谢你啊。”
　　这时，唐千山突然指着前面道：“师姐。”苏席雪顺着看过去，只见小伙计空着手回来，还带回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
　　青衣小姑娘扑上去叫爷爷。平济堂的主人，孙平济，怜爱地揉揉孙女的头顶：“豆蔻，听说你带了朋友回来？”孙豆蔻抿嘴一笑地快速把事情说清楚，孙平济看向苏席雪，和蔼道：“不知这位小友如何称呼？”
　　苏席雪抱剑作揖：“在下长生观玄徵，见过老人家。”孙平济挑了挑眉毛：“原来是长生观高徒，”他花白色的胡须抖动着，“谢谢小友今日给豆蔻解围，你们要的药材便送你们了吧，权当是结个善缘。”苏席雪推辞：“这怎么敢当。”孙平济微微一笑：“少侠自然当的。只不过老夫有一事想要劳烦少侠帮忙。”苏席雪道：“愿闻其详。”
　　孙平济捻着胡须道：“我有两位多年的好友，如今就在长生观，还劳小友给他们二位带个口信。”苏席雪奇道：“是哪两位前辈？”孙平济道：“吴氏兄妹，听说如今在长生观看守藏书阁？”
　　苏席雪恍然：“您是说书翁书媪两位前辈？”孙平济笑道：“正是。还劳小友帮这个忙，递一封信给那两位，就说我这老朋友想他们了。”苏席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在唐千山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苏席雪答应下来：“小事一桩。”
　　两人拿了药材告别孙平济和孙豆蔻，又去和慧空师兄约定的地点取素烧鹅。半路上，唐千山忍不住问苏席雪：“大师姐，你为什么不愿意答应孙老先生？”苏席雪手里提着药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汗：“哎，我就是直觉不对劲儿。你说哪有这样的好事，送我们这么贵的药材，就为了给他带个口信？山下的药铺，云清云舒两位师叔的人平日里经常来，我也是听他们说平济堂童叟无欺才带你来的。你说那老头他以前怎么就不提这件事儿呢？”
　　唐千山抬眸看她：“师姐的意思是，那老人家别有用心？今日之事怕是他们在演戏？”苏席雪摇摇头：“那倒不至于，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门道，”她嘿然一笑，“我倒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唐千山几次想开口，终是只说了一句：“师姐你多加小心。”苏席雪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师妹最乖。”
　　到了约定的地点，两人在树下等了一会儿。苏席雪百无聊赖，从怀里摸出姜糖咬着吃，又问唐千山：“师妹要不要来点？”唐千山摇摇头：“师姐，我不爱吃甜的。”苏席雪也不强求，看了看天色，不免抱怨道：“慧空师兄派来的人怎么还不来，再晚咱们就得摸黑上山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和尚就气喘吁吁跑过来，光秃秃的脑门上全是汗珠。他怀里抱着一只竹篮，里面传来诱人的香气。小和尚上气不接下气：“玄徵师姐，我们寺里今日香客太多，忙不过来，来迟了些，对不住师姐了。”苏席雪从怀里摸出帕子：“行了，你擦擦汗吧，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苏席雪就穿了件脏兮兮的外袍，帕子却干干净净带着素净的花纹。小和尚也不推辞，接过来，又道：“对了，我们师兄还托我向您问好。师兄说，今年夏天清音宴的时候，再向您讨教剑法。”苏席雪哈哈一笑：“好，好，到时候我也陪他煮茶论道，我倒要看看今年大和尚是不是又唠叨了些。”
　　小和尚走之后，苏席雪见手里东西太多，雇了一辆马车，趁着天黑前终于回到长生观。
　　言老依旧盘腿坐在山门口的石头上，手里拿着烟袋，仿佛入了定。他听到声音，睁开眯着的眼睛，在石头上磕了磕烟枪：“回来了？”苏席雪让唐千山赶着马车把东西运回去，她从怀里摸出两个油纸包，笑嘻嘻坐在言老旁边：“斋味居的素炒花生和素豆皮，您最爱吃的。”
　　言老瞥了两眼，慢慢道：“去拿酒吧。”苏席雪欢呼一声，冲到言老屋子后面的酒窖里，搬出一坛酒，又摸出两个碗。
　　苏席雪咂摸一口酒，叹道：“您这手艺要是失传了那就太可惜了。我前些时候找了个酿酒方子，便让我身边的小厮去试着酿了，你知道的吧，就是酒童，回头我带他来请教您，成不？”
　　言老看她一眼，慢悠悠道：“成啊。就是不能白教，得帮我干活。”苏席雪灌了一口酒：“没问题，他最爱干活，您尽管吩咐。”
　　两人又闲扯几句。苏席雪突然问道：“七爷您知道藏书阁的书翁书媪不？”言老手一顿：“怎么？”苏席雪嚼着花生米，含糊道：“七爷您知道我不爱看书，但我师父就喜欢罚我去哪儿抄书。我上次去藏书阁看见书媪了，身材窈窕，不见白发，听说她已经快六十岁了，这是真的吗？”
　　言老吐出一个烟圈：“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下次别被罚去抄书是正经。”苏席雪见他不想多说，只好低头吃花生。言老看了她几眼，叹气：“你这孩子好奇心重得很，有些事就别去打听。你知道我们长生观要听谁的？”
　　苏席雪不假思索：“观主。”
　　言老又问：“在观主之上呢？”
　　“朝廷。”
　　“被朝廷的谁管呢？”
　　苏席雪犹豫道：“……礼部？”
　　言老慢慢喝着酒：“管着礼部的是太子，我朝帝王自称李耳后人，因此权贵多看重道馆，长生观就是归太子管着的。虽然他平日里从不来，但你以为这里没有他的人？”他放下酒碗，“书翁书媪两个人，从前在宫里服侍景泰帝，因此当今复位后把他们打发来长生观，便闲置在这里。就这么回事，你也别再多问了。”
　　苏席雪这才点头。月上中天的时候，苏席雪举着酒盏，悠悠道：“等今年酒童把酒埋下，明年咱们就能喝到纯光酒了，到时候我给您带一坛子。”
　　言老看苏席雪已经醉乎乎的，便开始赶人：“小兔崽子，喝醉了别睡在这石头上，快些回去吧，不然你师父又要来逮人了。”话还未说完，云阳道长的声音就从暗中传来：“今日又麻烦言老了。”言老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这孩子陪我一个孤寡老头子聊聊天，也有心了，你把她带走吧。”
　　云阳道长一把拎起苏席雪的衣领，摸到手里发觉油腻腻的，一闻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香料味，立马松手，怀里的苏席雪扑通一下摔在地上，抱着云阳道长的大腿：“师父，要抱抱。”
　　云阳道长呵呵冷笑：“逆徒，还不给我起来，白天赏花宴整日里不见你人影，知道你在外头浪，晚上还不回来老老实实背书？你是想上天啊？”苏席雪摇摇晃晃爬起来：“师父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云阳道长冷哼一身，甩甩袖子转身就走。
　　苏席雪追上去：“师父你就原谅我吧。”
　　“不原谅！”
　　“师父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爹我娘，哪有爹娘记孩子的仇。”
　　“就是要记，你下次才长点教训，回去给我抄书。”
　　声音渐远，言老看着师徒两个远去的背影，吐了口烟圈，倚着大石头继续喝酒了，今晚月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