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纸飞机》颜七御

1、导师也可以是个腹黑的家伙

　　又是开学季。
　　大阪的深秋明显比东京要暖和些，虽然已步入了十月，但是漫山的绿色却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只能偶尔会在下了一夜小雨的清晨看见路面上稀稀拉拉地散落着一些枫叶，它们沉默的隐藏在砖红色的路砖之上，仰望着天空澄澈的蓝，被雨洗得干干净净的叶面红得发亮。
　　等到三日月把自己不远千里带来的教材重重的砸在桌面上的那一刻，他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放着好好的，在人来人往喧闹不息的东京市里一流大学的工作不做，偏偏要跑到大阪来，并且还在这个算不上深山但是也远离市区的大学当一名老师，兼职研究员。
　　其实说起来，比起把匆忙当做习惯，每个人都像是木偶一般每天奔波在工作单位和家之间的东京市区，在这里当老师倒是一份算得上轻松的工作。唯一感觉和在东京没什么两样的，就是自己也是在大阪市内买了一套公寓，而每次去学校上班，都要坐上半个小时的电车，还顺带着需要爬山。
　　至于开车，其实三日月早就有了驾照，只不过嫌油费太贵，懒得开罢了。
　　经过了短暂的调整，伴随着学校的正式开课，三日月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模式。算不上忙碌，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悠闲，尤其是带领小组的学生进行调查研究的收尾工作的时候，几乎要整日整日的进行大量的统计计算和数据分析，每次都要忙到深夜才能休息。

　　今天是见新的小组学生的日子。
　　约好的时间是三点半，然而由于自己提早到了办公室，离见面还有一段时间，三日月便沏了茶，倚在椅子上，不急不慢地开始翻阅小组学生的资料，权当做是打发时间了。
　　这次他接手的小组学生并不多，只有两个人。而昨天刚刚约谈的山姥切国广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一头耀眼的金发，然而却丝毫没有给人以轻浮之感，相对的，反倒可以说是称得上理所当然的好看。只是他似乎并不怎么擅长交流，有时甚至还会有些自卑地去怀疑自己的能力，对于这一点，虽然有些头疼，三日月还是想尽自己之力去帮他一把。
　　至于今天要约见的鹤丸国永，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在从教导处拿走资料的时候，教导主任倒是叮嘱了他一句，说鹤丸国永算是个“棘手”的学生，虽然说十分好学，然而在实验过程中天马行空的鬼点子层出不穷，要想治住他，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看着资料上完全空白的贴照片的位置，三日月心里对他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在指针恰好指在三点三十分的那一刻，没有预先打招呼就径直推门而入的少年确着实让他吃了一惊。雪白的发，苍白到病态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浅浅的淡红色的眸子，以及那张阳光干净的面容上带着的大大的笑容。他背着双肩包，穿着一身干净的休闲装，挥手向着三日月打招呼。
　　“哟！老师好，被我吓到了吗？”
　　三日月的动作有了短暂的停滞。
　　放下茶杯，刷拉拉翻开刚放在桌上的学生资料，修长的手指移到名字那一栏，后面写着的“鹤丸国永”显而易见。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年，到真如他的名字一般，像鹤一样干净，又有种孤寂之感。前提是，如果忽略掉他脸上那恶作剧般的笑容的话。
　　“吓到不至于，吃惊的话，倒是有点的。”三日月拉开椅子坐到他面前，拿起名册，“鹤丸国永……对吗？”
　　“是啊是啊。”对于三日月这样的态度，鹤丸不禁有几分失望，他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坐下，鼓着包子脸，往桌子上一趴，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啊啊……你这样的回答真是太无聊了，我原本以为你见到我这副模样，会和他们一样被吓到呢！”
　　“我并不觉得吓人啊，不如说，倒是挺好看的。”
　　鹤丸虽然不对自己的样貌自卑，但第一次见面就评价自己长得好看的，三日月到算是第一个。这样完全不按常理的出牌方式，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沉默了几秒，随后收敛了几分玩味的神情，正色道：“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三日月微笑：“荣幸之至。”
　　随后二人便步入了正题，对接下来学期内要进行的调查研究课题进行了讨论和确认，三日月把昨天山姥切国广选过的研究课题丢给了鹤丸让他挑选，最后进行了整合。不得不说这次的课题里，实验志愿者募集的部分确实是有些费心思的，一方面是不善交流的山姥切，一方面是患有白化病的鹤丸，能找到多少人参加课题研究可是个大麻烦。
　　所幸两人似乎都对这一项过程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甚至今天的鹤丸还对自己究竟能找到多少参与实验的志愿者跃跃欲试，没有一点“我与常人不同所以我很自卑”的表现，倒是让三日月放心了很多，甚至还有了“大不了自己也可以考虑帮他们一下”的决定。

　　“啊对了，听说你也是住在大阪市内的是吗？似乎离我家还挺近的样子，不如我送你回去？”临走前，三日月一边整理教案，一边询问抱着打印好的实验相关资料开开心心准备回家的鹤丸。
　　“好啊！”
　　听见他的话的鹤丸瞬间像是个孩子般眼睛一亮，刷地扭过头，二话不说就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其实说实话，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学生”，自己一个人来大阪租了一间公寓上学的鹤丸最乐意的事儿大概就是有人主动要求送他回家帮他节省路费了，虽然这个人是自己的大学导师，不过没关系，能蹭一次是一次，没准自己努努力以后还能把路费都省了呢。
　　然而三日月并不知道鹤丸内心打的算盘，只是对他特别爽快的回答有一些疑惑。不过这种小细节他也倒是很少会去在意，既然这么爽快的答应了，那么人是肯定要送的了，于是在收拾好办公室之后，三日月便带着鹤丸直接去了……嗯……车站。
　　“老师你……原来不开车的吗……”
　　等到买完车票站在站台上的时候鹤丸才明白自己似乎刚才误解了什么，原本以为自己能够通过“蹭车”来节省路费的计划就这么默默在心里哗啦啦摔得粉碎。他站在三日月的斜后方，有些沮丧的低着头，甚至声音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三日月这才明白刚才下山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兴奋地活蹦乱跳的鹤丸究竟为什么那么高兴，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回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会有车啊！
　　鹤丸在心里有些不甘的叫嚣，然而给三日月的回答，却是“无声的抗议”。可惜的是，一脸恍若自己失去了什么生活信心的表情早就把他内心的所想全都暴露的干干净净。
　　“其实是有车的，但是保养费油费什么的太贵，所以车一般家里人会用，我几乎不开的。”三日月解释道。
　　“所以说没有车的话，你刚才为什么要说‘送’？”
　　三日月沉吟片刻，疑惑：“难道没有开车就不能说送你回家了吗？”
　　所以说请不要用这么引人误会的字眼啊！

　　虽然说算是受到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的“欺骗”，不过三日月还是负责的把鹤丸送到了家里，一直到目送着三日月进了隔壁公寓的时候，鹤丸才意识到两人住的究竟有多近。于是忽然开始考虑起“跟老师一同租住公寓”的可能性，然而转眼想自己天天跟老师住在一个房间里，那不等于在自己身边安了个警犬，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导师”的眼睛了吗？
　　那……不如光一起蹭车好了？有个人叫自己起床没准还能避免自己万一什么时候睡懒觉睡过头造成上课迟到的惨剧。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闲的没事儿自己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计划，第二天正式开始上课的第一天，鹤丸就发现自己家的闹铃在经过一个暑假的被摧残的生活之后成功宣告下岗，面对着自己已经起晚的事实，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跑到车站，正好撞见了正坐在车站座椅上，提着手提包等待电车的三日月宗近。
　　“哟，老师早上好！”习惯性的微笑和寒暄。
　　三日月闻声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从楼梯上冲下来的鹤丸国永的眼睛，他的嘴里还叼着一块没来得及吃完的面包，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苍白的面容上因为急速奔跑而泛起淡淡的红色，比起昨天有些狡黠的眼神，现在的慌乱无防备倒是更显得真实。
　　“早，闹钟坏了吗？”
　　“是啊，”鹤丸翻了个白眼，“真会挑时候。”
　　三日月微笑，站起身，为了表示礼貌和尊重，他直视着鹤丸的眼睛，伸手：“那个，昨天忘了做自我介绍真是不好意思。既然当了你的导师，你也不必那么见外了。你好，我叫三日月宗近，以后还请多指教。”
　　尽管是偏僻的小镇，他的一身西装革履却穿出了大城市的味道。温柔的微笑，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明明是适合老人的金丝边眼镜，此时架在他的鼻梁上却有着彬彬有礼的斯文感。
　　“他真好看呐……”鹤丸想道。
　　轰隆隆开过的电车，淹没了站台上的喧哗，时间仿佛在两人双手相触的那一刻静止，三日月接下来的话鹤丸并没有听到，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握住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