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纸飞机》颜七御

2、曾经的回忆

　　和鹤丸一起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山姥切已经等在门口了，他的怀里抱着一沓厚厚的研究资料，头上戴着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看见他来，鹤丸倒是高兴得很，很自来熟的快步上前搂住他的肩膀，笑的超开心的打招呼：“嘿，早上好！我是鹤丸国永，你就是那个和我一起跟着老师做研究课题的学生吗？哇！超想看见你的！走走走，一起一起，能碰见真是太巧了。”
　　我……我还没说什么呢……不我和你不熟……
　　山姥切国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拒绝的决定，面对自己尽管努力挣扎然而仍然被鹤丸搂住拖走的事实，他默默伸出手想要向站在原地的三日月求助。然而三日月却本着“两个人要好好相处”的初衷，微笑着歪头，挥了挥手，更像是在祝他好运。
　　于是山姥切国广就这么被鹤丸“拖”进了实验室。
　　今天的日程其实很简单，因为研究课题刚刚才确定，他们需要做的就只是单纯的把课题的进行顺序和步骤，以及具体分工确定下来，并不需要太长时间。所以大部分的时间，实际上都花在了对研究资料的查找和整理之上。
　　这是一个应该缓慢进行的步骤，充分的资料才能更加充分的去解释最终的研究结果，而且在进行具体的社会调研前，对之前从事相关研究的研究员们留下的资料和数据分析参考才更为重要。
　　山姥切国广干活很认真，他的速度不快，但是很仔细的进行资料的分类整理，时不时还会在本子上抄下他所需要的数据并加以批注，一二三条的序号标的整整齐齐，内容总结的很好，三日月只是淡淡的一瞥，便都一目了然。
　　其实相对起山姥切国广，更令人惊讶的是鹤丸国永的表现，虽然平时并不是个很能够安静下来的角色，然而在此时却认认真真地坐在书桌旁对之前查到的资料进行分类整理，他的动作很快，包括总结和批注，所以面前的笔记本上的笔记并不是那么整齐，不过出乎意料的入手点和总结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连三日月都从来没有纳入考虑范围内的调查方式，真正运用在社会实践调查上的确是有些困难，然而问题也只是单纯的停留在“有些困难”的层次而已，真正会是什么结果，三日月并不打算阻止，所以还要靠鹤丸究竟怎么把理论去应用于实践了。
　　任务很繁重，然而能够整整一天坐在桌边从头到尾一丝不苟的完成那鹤丸国永就不叫鹤丸国永了。终究还是玩心偏大，大概只安静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便丢下手中的任务，抬手伸了个懒腰，脚一蹬，坐着的转椅便直接顺势滑到了三日月的面前。
　　“老师，你真的一点都不想问问关于我样貌的问题？”刻意压低的声音。
　　“这个倒是还真不想呢……”三日月闻言，伸手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眯起的双眸，忽然让鹤丸国永背后一凉，“不过如果你觉得自己任务很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给你再加点。”
　　“啊啊……不用了，这个真不用了。”鹤丸缩缩头，默默一蹬，转椅便乖乖划回原地。
　　然而只是乖乖继续做了短短一会儿的总结，鹤丸悄悄抬起头瞥向三日月。远处的三日月手上捧着一本资料书，正坐在桌旁认真的翻阅，桌上按照不变的惯例摆放着一杯热茶，陶制的杯子，最简单的款式，透过阳光还能够看见热茶上方的热气缓缓蒸腾。
　　似乎已经习惯了所有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会问“是白化病患者吗？”这种问题，不管是称赞自己好看或是鄙夷自己与众不同的态度，总之见到的第一面每次固定不变的询问方式都已经让鹤丸国永习惯成了自然。包括自己从小到大的老师以及朋友，表示出“我实际不在意你的样貌”的人并不在少数，然而几乎从来没有人，在和自己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自己当做一个和普通人一样的“正常人”来对待的。
　　三日月是唯二的两个人之一。
　　说一点儿都不感动是假的，可是鹤丸心里也清楚，三日月是自己的指导老师，对于自己的照顾和平等对待是属于他的职责范围内的。于是便想着法子想要问问他究竟是为什么才能做到对自己的“不同”做到一视同仁，虽然看起来自己似乎是有些管的太多了，然而能够遇见这样的一个人，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不幸，可是鹤丸只是单纯的想要更进一步去了解他，哪怕只是作为“师生”而存在。
　　或许这便是书上提到的“知己”吧。
　　不自觉的接近带来的是什么，鹤丸不知道，但是第一次的经历，结果却十分糟糕。
　　大约是在鹤丸刚刚才开始上初中的时候，包含一部分青春期的原因，也由于小学时期受到的来自同学们的嘲讽和欺凌，那时候的他尚且还在介意自己的“白化病”，因此并不像现在，相反，那时候的性格可以算得上是阴郁了。
　　一个人上学，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放学，什么都是一个人，只有在回家路上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像是唯一一个在和他打招呼的生物，而被隔离的同学们与他而言更像是无关紧要的存在。“阴郁，不讲理，怪物”，他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然而他也从未想过去反驳，因为反驳也没用，一个清楚存在的事实，再试着去渲染的时候，只是越描越黑罢了。
　　只要一个人就好了。
　　他原本这么想着，只想安安稳稳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有一天，有人忽然开始主动向自己搭话。
　　“你好啊!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回家”
　　踮起的脚尖，用力挥舞的手，并不出众的容貌，然而脸上大大的笑容却仿佛如阳光般能够驱散阴霾，干净而期待的眼神让鹤丸无法选择拒绝，虽然是有些防备，但还是没有多想，就不禁用力点了点头。
　　他的名字鹤丸已经记不清楚了，那时候的两人并不是同班同学，但由于顺路，他们便约定好每天在校园门口见面。他似乎是个非常受欢迎的孩子，因为每次鹤丸放学跑到校园门口的时候，都会看见那个人和不同的朋友聊天。而每次看见自己过来，他就会像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站在学校门口高兴地向自己用力挥手，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
　　鹤丸很羡慕他。
　　“如果我能和他一样就好了。”他这么想。
　　处在黑暗中的人会遵循自己的本能去寻找光明，鹤丸也一样。于是听到鹤丸“想要认识更多的人”的请求的那个孩子就开始积极地为鹤丸介绍自己的朋友们，他的朋友也很多，不仅仅在学校，天南海北的人很多，那个时候，每逢休息日，如果大家都刚巧有时间的话，那个孩子总会想办法变着花样地带他们出去玩。
　　“鹤丸这个样子真好看啊……你一定是迷路到人间的天使，能够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那个孩子曾经这么对他说。
　　那段时光给鹤丸留下的尽是快乐的回忆，打打闹闹的日常，虽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就像是午後的红茶，给人留下的都是满满的暖意。渐渐地，鹤丸开始学会了微笑，学会了主动去接触更多的朋友，也意识到了即使是白化病也没什么不好，即使与众不同，却是上天给自己特殊的恩惠。然而好景不长，那个孩子得了白血病，住院了。
　　白化病，白血病，仅仅一字，却是天差地别。
　　去看望那个孩子的时候，鹤丸抓着母亲的手放声大哭，然而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有着温柔微笑的男孩子，却看着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鹤丸，认真的安慰道：“没事的，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几率能够活下去，我也一定就是那万人之中的一个，因为有鹤丸在啊！鹤丸就是天使，一定能给我带来好运的，对不对？”
　　“嗯嗯！”鹤丸用力点头。
　　然而那个男孩子的病情恶化的很快，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就去世了，他的父母也搬了家，鹤丸便再也没和他们联系过，只是在那之后，鹤丸开始逐渐接受了自己白化病的事实，更多的，去用微笑和包容对待这个世界。
　　第一次见到三日月的时候，鹤丸便觉得这个男人和当时的男孩子很像，虽然外貌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然而犹如阳光般温和的笑容，以及周身的气质给人带来的那种舒服的感觉，几乎是完全相同。然而三日月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师，给人感觉更多的，还有一种不可逾越的威严。
　　“砰！”头上忽然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重击。
　　“好痛……呀……老师我错啦……”
　　鹤丸刚抬起头，一只手便从自己脸颊旁边伸过去，拿起了自己摆在桌上的笔记本，淡淡的香气，透过过为亲密的这一点距离飘到鼻尖，干净而好闻。整洁的不沾一丝灰尘的袖口，以及连一点褶皱都没有的西装马甲。
　　三日月拿起他的笔记本，认真的翻看上面的内容。虽然刚才鹤丸可以称得上是完全的走神了，然而因为任务已经完成，他也不想再多追究什么，于是把笔记还给鹤丸：“下次不管任务完成与否，都不许走神了，另外记得把结果拿给我看。”
　　“知道啦！”
　　任务完成之后的鹤丸仿佛真的飞起来的鹤一样直接从椅子跳起来，山姥切此时已经走了，只剩下三日月在一边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于是鹤丸凑上前，捏在手里的名片被藏在身后，笑的一脸不怀好意：“老师明天有空吗？”
　　“什么？”
　　“老师要是没事的话，我明天去打工，老师要不要考虑来店里玩？”
　　三日月其实并不常和学生生活里有交集，然而鹤丸的白化病倒是让三日月有了些许注意，总之不算是什么坏主意，于是想了想，答应了。
　　然后一张名片就被硬塞到自己手里，拿起书包离开的鹤丸只来得及丢下一句“一定会给老师一个大大的惊喜”然后就连人影都找不到了，三日月不禁有些无奈，低头，只见名片上写着大大的一行字：
　　日本光影艺术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