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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摆摊还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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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蒙蒙亮,顾念之便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他身上换了道袍,脸上还贴着两撇胡子,看上去甚是滑稽。
客栈的大堂中并无客人,唯有掌柜家的小儿子正捧着本诗经,听到有人下来也不回头,继续摇头晃脑地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顾念之听着好笑,慢慢走过去揉了揉小童的脑袋:“你小小年纪,懂什么窈窕淑女啊。”
小童子看了一眼,见这人长得不太像坏人,才放下心防认真解释道:“我知道的。隔壁王二胖跟我说,这首诗的意思就是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去努力追求,不然就会被别人抢走。比如春香院的姐姐,就是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才同意跟他好的。”
顾念之噎了半响,才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现在的孩童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少主人。”胖嘟嘟的掌柜匆匆忙忙从后院赶来,一脑门的热汗都没来得及擦,“小东子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昨日小二把银子拿给他后,也没说是谁给的。直等到入夜后他一打听,才知道这银子竟然是从少东家手里拿来的。掌柜的直吓得半宿都没睡觉,天一亮就哆哆嗦嗦地捧着银子来请罪。
顾念之垂眸在掌柜的双手上看了一眼,笑道:“无妨,你这儿的小二很机敏,这银子算是我赏的。”
掌柜的只觉得自己手心里捧了个滚烫的山芋,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顾念之失笑:“不过是三两纹银,你何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单是师父每年从你酒窖里搬的酒,也远不止这个数。”
掌柜干巴巴地跟着笑了几声:“顾师父乃是您师父,他的钱小店本就不能收……”
顾念之抬手打断掌柜的滔滔不绝:“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说件正事,这几日我想去城东摆个摊子,若有什么要打点的,你且去注意一下。还有,无论段少爷那行人做什么,你看着就行,不用管。”
掌柜愣了愣。
顾念之溜溜达达地背着手往外走,中途还挺没头没尾地夸了一句:“你儿子天资不错,是块读书的料。若好好培养,他日必成大才。”
掌柜虽然不解其意,但听到东家给了这么句夸奖,自然是十分开心,当即摸着小儿子的脑袋把圆脸笑成了一朵花。
大街小巷是打探江湖消息最好的去处,这些买卖人平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却又在外人面前显得唯唯诺诺,有意无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若是无人打听,多少情报最终都直接烂在了这些人的肚子里。
可若有人明晃晃地去打听,却也是不行的。这些人自有一套生存之道,外人融不进去,里面漏不出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圈子。为了自保,圈子里的消息不会流出来。
顾念之以挣钱还债为名,在此处摆摊已有三日。
说起来,天下道士千千万,而清平观是其中最大最有名的一支。
顾念之穿着道袍在街口坐了三天,生意异常惨淡,却不时有路过的江湖人来问一句:“兄台可是清平观的人?”
顾念之摇头否认后,这些人便会立马散去。顾念之叹气,数了数自己的钱袋子,自己耗了这么多时辰,总共也就赚了三钱银子。
还钱之路,遥遥无期。
旁边卖豆腐的小哥,看不敢顾念之捧着铜钱唉声叹气的样子,又是嘲笑又是同情地劝道:“我说这位道长,照你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赚够娶媳妇的钱啊?”
顾念之十分虚心地请教:“那依兄台所见,应当如何?”
“豆腐兄”难得这么被人尊重,油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气,磨掌擦拳地给顾念之出了一个馊主意:
“要不,你就假装是清平观的道士?”豆腐兄在旁边看了几日,也知道清平观的道士最受欢迎。
顾念之很是无语,由此可见,豆腐兄平日只知如何做豆腐买豆腐,对于卖嘴皮子这种事一无所知。
在武林盟地界假装自己是清平观道士来坑蒙拐骗,一下子便得罪了林家庄和清平观这两大门派。甚至就算他有这熊心豹子胆,难道清平观的道士就这么好装吗?
清平观几位名道士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他不过是粗粗读过一本《道德经》,能说几句“道可道,非常道”罢了。
这主意真是出得非常好。
顾念之和豆腐兄闲话其间,早有一人驻足在摊子前。那少年眉清目秀一身正气,看到摊位上写着的“看相测字”几个字发愣。
“这位少侠有何事?”顾念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出声询问。
少年微微歪头,不解:“道长是清平观中人?”
又来一个?
顾念之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挂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并非。贫道只是无门无派一散人,来此地赶个热闹挣个盘缠钱。”
常人听到这里,大约下一句就是“告辞”了。顾念之轻叹一声,不回头也能猜到,豆腐兄此刻必然是“怒其不争”的表情。
可少年闻言,非但没有转身就走,反而十分真挚地向顾念之作揖致歉:“世间有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并非只有清平观一门才精通道法。方才是我唐突了。”
这人倒也奇怪,顾念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抬手请对方入座:“道友无须客气。”
少年愣了愣,脸微微变红,局促道:“道、道长如何得知我是道门中人?”
顾念之故作高深地微笑,不答反问:“道友是清平观何人门下?”
“我乃清平观木字辈弟子,道名木清,师承恒越堂下采桑子道长。” 说完,少年还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父说他是观中最没本事的一个,也没什么名气,想来道友是没听过。”
顾念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万马奔腾而过。
清平观采桑子他曾有所耳闻,早年间道门还没这么团结,三天两头就有人跑到逍遥山下战书。而当时的采桑子作为那一辈的大弟子,以一人之力守住山门,无论是论道还是比武,皆让其他道派输得心服口服。经此一役,清平观才逐步发展起来,成为道门第一大派。
而后清平观掌门换代,采桑子以须专心研道为由,甘愿放弃掌门之位,离开清平观云游各地。顾念之听闻,于山川大河间,采桑子另有所悟,又将道法提升一层。
如今经过几十年的沉淀,采桑子于功法及奇门遁甲上的造诣,怕是早已远超清平观本身。也亏得是他徒弟,才有胆说是“观中最没本事的一个”。
少年见顾念之久久未吭声,还以为果然是没听说过自家师父。
木清自觉又说错了话,想了半天,总算才想出了一个弥补的法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道:“道长替我算一卦吧?”
顾念之惊讶地看着他:“你师父没同你说过,这些所谓看相算命,都是骗人的?”
木清更尴尬了,可他平时直来直去惯了,不善说谎,只能嚅嗫道:“师父说,大道五十,天衍虽有四十九,可剩下这一分却足以生出千万种变数,算命一事本就是毫无用处。当、当然,我不是说你……”
被人当面戳穿,顾念之也不生气,只是将木清的银子推了回去:“你师父说的并没有错,你无须道歉。还有,你师兄师弟都住在城内林家庄,林家庄在城东,你往那边走便可。”
木清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我迷路了?”
顾念之笑眯眯地不作声。
木清“噌”的一声站起来,又对着顾念之行了个大礼:“道长真乃高人也!”
顾念之笑道:“天色也不早了,若道友再不动身,恐怕今日又要露宿了。”
木清双眼睁得更大了,这道长非但看出他是清平观的人、现在迷路了,更看出他下山多日,已是囊中羞涩。方才那锭碎银,已是他最后的盘缠。
被顾念之赶了三赶,木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揣着银子一步三回头。
顾念之看着对方远去,然后才看了看天色,琢磨着今日要不要就此收摊。谁知这么一抬一望,顾念之竟又瞧见了一位熟人。
“还真是巧了。”
豆腐兄听到顾念之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人说要占卜,你怎就这么把人赶走了?”
顾念之勾唇一笑,高深莫测地拍了拍豆腐兄的肩膀:“那人身上没什么钱,我不好意思要。你且瞧着吧,我下一笔可要发财了。”说完,他不再看豆腐兄,反而捋着胡子拦下了一位黑衣人——
“这位贵人且留步!”
段逸第一眼竟没能认出眼前这人是谁。
顾念之一本正经地开口忽悠:“贵人,我见你眉眼凝涩,似有所惑,不如让贫道占上一卦,或能有所裨益。”
段逸抽了抽眼角,总算认出了顾念之。
顾念之不管不顾地拉住段少爷的衣袖。段少爷挣了挣,没挣开,只能叹气道:“愿闻其详。”
顾念之老神在在地开口:“看相三两,测字一两,摸骨算卦一次十两,谢绝还价,童叟无欺。不知这位少爷,是打算测什么?”比平日的价钱贵了十倍不止。
旁边的豆腐兄第一次见人这么漫天要价,当场连豆腐都不卖了,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位冤大头。
段逸亦觉好笑,却依然顺着他的话意从怀里掏出了一整锭银子:“我并无所求,道长直接替我选一个便可。”
“既然如此……”顾念之学着老道士拖长声调,“那就摸骨吧。”所谓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自然是要挑最贵的来。
顾念之得意地瞧了豆腐兄一眼,又伸出手,五指摊平放在段逸跟前。
段逸一愣,却没急着把手放上去,下意识的反复打量着眼前的手。那着实是只书生的手,没干过粗活,更没有老茧,若是细看,更觉肤质细腻,色泽红润,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顾念之耐心有限,看对方发呆,便有些不耐烦地往前一抓,眼明手快地抓住了段逸的右手。难得偷袭成功,顾念之微微眯眼,笑得跟只狐狸似的,两撇假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
这表情甚是勾人,看在美色的份上,段逸托着下巴,眉眼柔和,也就任由对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