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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补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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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厅堂还有七、八步的距离,周怀筠便听到隐约的交谈声。
  “就算你对王止痕从轻发落有你的考量,可这处置到底失了公允,就当做补偿,让冲儿带着怀儿到山下去逛逛有何不可?”
  “下山采办是为门派购置物资,不是叫他们去玩乐的。”岳不群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又不是交由怀儿去采办,只是来回门派时顺个路的事。师兄。”宁中则说到最后语气渐渐放软,竟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周怀筠陡然撞见岳不群夫妇俩私下相处的样子,当真尴尬至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轻轻后退几步,出声提醒,“师父,师娘,弟子周怀前来拜见。”
  屋内静默一瞬,便传来岳不群的声音,“嗯,进来吧。”
  “是,师父。”
  待进到屋内,岳不群和宁中则正坐在厅堂中央的圆桌边,桌上还摆着些馒头、小菜和清粥,看样子两人刚用过早饭,可桌上却放着三副碗筷,估计是岳灵珊那丫头又去哪儿野,没赶上用饭时间,岳不群夫妇正等她回来。再看岳不群和宁中则,岳不群早已恢复了为人师表的肃穆模样,宁中则那慈祥却不失坚毅的面容也叫周怀筠难以将方才撒娇的话语套在她身上。
  周怀筠进来了也不说话,只乖顺的垂首立于一旁。
  “怀儿可是怨怼为师今日不曾替你做主?”周怀筠不说话,岳不群便率先开口试探。
  “弟子不敢。”岳不群不是宁中则,周怀筠不能如先前一般毫无顾忌的释放出内心的不满来,是以答话一如往常的恭敬。
  “不是不怨,而是不敢怨?”岳不群话尾语调上扬,已隐隐有一丝不悦。
  周怀筠当即跪倒在地,言语诚恳,“弟子惶恐,怀儿不曾怨过师父。师父所为,必有您的道理,怀儿从不质疑这一点。”
  宁中则扫一眼周怀筠,见周怀筠还是低垂着头,便微侧过身不着痕迹的瞪了岳不群一眼,示意岳不群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怎么补偿却变成了问责?
  岳不群面露尴尬之色,好在周怀筠也给了个台阶下,便起身扶起周怀筠,和颜悦色道:“为师确有自己的考量,你能理解,为师心中甚慰。不过你今日确实是受了委屈,正好冲儿午后要下山去采办,你师娘同我说过了,想让你随冲儿下山,不拘你去哪儿逛,记得采办结束后一同回来便是,你可愿意去?”
  这便想打发自己了?自己对山下的村镇可没什么兴趣,不过说起下山……
  “师父,徒儿斗胆,恳求师父准许弟子下山寻找自己的父亲母亲。”这回周怀筠不仅屈膝跪下,还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这三年来,周怀筠无时无刻不念着要将父母解救出来,但武艺未成,恐难以保全父母。那王止痕也算华山派年轻一辈中的好手,今日这一战,让周怀筠信心大增,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赶紧去戍边之地找寻家人了。
  早在上山之初,周怀筠便同岳不群夫妇提起过自己的身世,也曾说过自己武艺有成便要去寻亲人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周怀筠居然借着这个机会提出来了,岳不群和宁中则心中都有些许惊诧。
  岳不群微皱眉头,“你心中能时刻挂怀父母,很好,我岳不群的弟子需得谨记忠义礼孝。只是你的武功不过二三流之间,放到江湖上虽不怕遇上地痞恶霸之流,若是遇上高手便难有招架之力,我与你师娘是不放心你一人独自去救人的。可我华山自剑、气二宗之争后,门人凋零,气宗余留弟子算上我与你师娘不过四十余人,黑木崖一战后,只剩下二十一人,而今门内百废待兴,实在拨不出人手来护你。”
  言下之意便是不许周怀筠去寻家人了,周怀筠有些慌乱的去看宁中则,想求宁中则为自己说情,然而宁中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赞同岳不群所言,不同意周怀筠如此草率的行径的。
  周怀筠讷讷张口,还想再挣扎一番,却被岳不群打断,“好了,此事待你武功更精进时再来商议,到时为师自不会阻拦你。采办须得花上三四日,你且去收拾行李,下去吧。”
  周怀筠还是执拗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岳不群的脸色便不大好看。宁中则连忙上前要扶起周怀筠,一扶之下周怀筠却纹丝不动,不得已,只得用上些内力,强硬的将周怀筠从地上拉起来。
  “你这孩子怎的就这般固执呢,你师父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啊,你且先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眼下时间也不早了,快去收拾东西吧,啊?”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半推着怔怔的周怀筠出了房间。
  周怀筠站在房门口,失神的望了会儿宁中则,宁中则看着虽然心疼,却也不会就此退让,又叫周怀筠与岳不群对上——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周怀筠终于意识到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连礼节都忘了,转身失魂落魄的离开。
  这般魂不守舍的走在路上,不过是第二个转角便与人撞上了。
  “哎呀!谁啊这么不看路!”少女怒气冲冲的声音在看到来人后立马惊喜的转了个调儿,“二师哥!”
  周怀筠怏怏的抬起眼皮,入眼的果然是岳灵珊。三年时光,岳灵珊愈加灵动活泼,和那大小姐的娇蛮任性同比增长的还有她的俏丽动人,叫华山这一众同辈师兄们又爱又气。周怀筠此刻却无力搭理她,只低低的应了声又垂下视线。
  岳灵珊也觉出周怀筠此刻心情低落,刚降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我都听说啦,今日比武那个王止痕输了不服气,还出手偷袭想杀了你!我爹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最是公正的一个人了,居然这般轻巧就饶过了他!面壁思过一年?!逐出师门都算轻的啦!这摆明了就是偏心!”大约是急匆匆赶来,又在气头上,岳灵珊轻喘了口气平复呼吸,这才注意到此处离岳不群夫妇休憩的院落不远,“二师哥是刚从我爹那儿出来么?”
  “嗯。”周怀筠心情不好,回答也就格外简洁,事实上,若不是对方是岳灵珊,周怀筠说不定早已一走了之了。
  要是放在平时,别人这么敷衍的回话岳灵珊铁定要耍小性子的,但对象不同,周怀筠今日又受了这么大个委屈,岳灵珊决定要做个善解人意的小师妹,反倒收了那大小姐脾气,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询:“是不是我爹为难你啦?”还没等周怀筠回话,“善解人意”的小师妹形象便绷不住了,“哼,我爹太过分了!我一定要找他好好理论一番!”
  这说一出是一出的大小姐。周怀筠连忙拉住岳灵珊,“师父没有为难我,他叫我随大师兄下山采办。”生怕解释的晚了,岳灵珊便要挣脱自己找岳不群“算账”去。
  “啊……啊?”岳灵珊怔愣一瞬,随即眼里便冒出万丈光来,“那是好事呀!平日里要下山一趟多不容易呀!”
  “嗯,对啊,是好事,所以不用去找你爹理论啦。”周怀筠仗着身高,轻捏了下岳灵珊的鼻子,眼里不自觉带上些宠溺。明明心里对这补偿不屑一顾,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岳灵珊的话说,不愿让岳灵珊有一点儿不高兴。
  周怀筠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是很危险的,但周怀筠控制不住,到最后也不想去控制了。明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去讨好岳灵珊,可时间一长,看着岳灵珊,周怀筠便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的家还在,父母亲还在,自己是不是也能像岳灵珊一般被父母亲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有些小小的刁蛮,却又纯真活泼,快乐无忧。然而,一切都只是如果。周怀筠自己是得不到了,便将这心愿倾注到岳灵珊身上,忍不住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岳灵珊皱起鼻子,不满的将周怀筠的手拍开,眼珠子一转却又抱着周怀筠的手臂摇晃起来,“二师哥,你带我下山好不好嘛~”
  这丫头,山上玩腻了,心心念念着就想要下山玩呢。周怀筠轻笑一声,侧头去看岳灵珊,“师父不许你随意下山,你忘了?我可不敢……”话音截然而止,只因脖颈上突然覆上的那一点微温,周怀筠本能的伸手去抓,握住的是岳灵珊的手。
  “都紫了……”岳灵珊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周怀筠才反应过来岳灵珊说的是王止痕留下的掐痕。之前周怀筠一直低着头,岳灵珊也没注意到,现下站在周怀筠身侧,岳灵珊抬头便看到周怀筠脖子上那一小片青紫。
  岳灵珊只是被抓着了手掌,手指还是能动一动的,便又轻轻的触碰着周怀筠脖颈上的瘀青处,“王止痕这个大坏蛋……讨厌鬼……要不是我打不过他……”
  周怀筠心下一暖,语气也难得温柔,“好了,我相信小师妹一定有办法替二师哥欺负回来的,对不对?”
  “嗯!”岳灵珊点头如捣蒜,有了奋斗目标,整个人又精神起来。见周怀筠在触碰之下,脸上并没有显出痛苦之色,于是手上微微使力,想试试能不能揉开那一块碍眼的瘀青。
  被人揉着脖子的感觉实在是别扭得很,周怀筠正要将岳灵珊的手挪开,却听到岳灵珊好奇的问,“二师哥,为什么你脖子上都没有那个硬硬的鼓包啊?大师哥和好多师兄都有呢。”
  周怀筠陡然一惊,自己平日里只注意到男女之间身量的差距,不久前也开始束胸,却不知道原来男的脖颈上还会有个鼓包么?!
  虽然心里震惊,可看着岳灵珊灼亮的目光,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个理由打发了她才是。“许是……我年纪还未到?”周怀筠犹豫的说。
  “也是。”岳灵珊倒是认可的点了点头,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理由,“大师哥说了,脖子上有这个硬硬的鼓包就说明可以成亲啦。”话刚说完,自己倒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瞬时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急急的补了一句,“哎呀,耽搁这许久,我早饭还没吃呢,爹娘一定等急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二师哥我先走啦!”
  看着湖绿色裙摆消失在拐角处,周怀筠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今天算是走运,碰上的是单纯的小师妹,若是在救出父母前被人察觉出异样来,不方便另说,就怕沾惹上麻烦。看来以后还是得多注意些,免得又露出什么破绽来。周怀筠抚着脖子,还是有些后怕,举步匆匆的往住处赶。
  诚如岳灵珊所言,下山机会难得,寻常没有任务的弟子一般是不被准许下山的,所以周怀筠回到住处还是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这几年的弟子例银准备下山走走,也能给眼馋的岳灵珊带点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至于那脖子上的鼓包,回来路上,周怀筠仔细观察了下,还真是不少年长的弟子都有,周怀筠想不出什么伪装的法子来,王止痕造成的掐痕倒成了一个暂时掩护的绝佳借口。周怀筠寻了件不用的白色衣裳,裁了条细缎带出来在脖子上缠了厚厚一圈,这才满意的收手,静候令狐冲来找自己。
  待到未时令狐冲上门来寻,果然问到周怀筠脖子上的绸带,听说是用来遮盖伤痕后也明了的不再多言,领着周怀筠与众人在山门汇合后便一同往山下走去。
  快要到山脚时,山阶旁的树丛后突然蹿出一道人影,周怀筠和令狐冲身后不少弟子都吓得拔出剑来,看清来人后又都尴尬的收了回去。周怀筠倒是气定神闲的看着眼前拦路之人,令狐冲已经苦恼的捂住脸仿佛这样就能假装面前之人不存在一般。
  最想吓到的两个人都无动于衷,不对,其中一人还特别嫌弃自己的样子,岳灵珊不高兴的撇撇嘴,下意识的不想去理还在自欺欺人的令狐冲,可一看到周怀筠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想起上午自己说溜了嘴的话,岳灵珊到现在都怪不好意思的,于是脚下一转,决定骚扰令狐冲去。
  令狐冲喜欢岳灵珊,周怀筠一早就看出来了,今天上午岳灵珊突然离开,估计也是令狐冲说了什么话叫岳灵珊想起来了,这才羞窘逃跑的,倒是省去了此刻岳灵珊缠着自己要下山的麻烦。
  周怀筠这边幸灾乐祸,令狐冲那里苦不堪言,岳灵珊是撒娇,威胁,讨好,浑身解数使了个遍,叫令狐冲在带与不带之间徘徊许久,最后终于在岳灵珊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已经给岳不群夫妇留了书信后,带上岳灵珊一同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