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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彼其之子 ...

  •   四年后,秦王大婚,迎楚姬为后。
      朝堂上,面对楚国使臣,太后笑道:“如今楚王宫里的明珠也到了我秦宫之中,还望贵使转告贵国王上,秦楚联姻,永修同好,两国从此便是荣辱与共矣。”
      嬴稷在王座上敛容而坐,未有言辞,只任由太后下令安置楚使一行人。

      殿内,秦王与严君嬴疾对弈。
      嬴疾见偌大的宫殿,只有寥寥几位内官在旁服侍,开口问道:“王上,这么大的宫殿,怎么只有这么少人近身侍奉?”
      嬴稷抬手落下一子后,示意一个内侍上前:“可是穰侯进宫了?”
      内侍道:“禀王上,奉太后诏,穰侯已入静泉宫。”
      闻言,嬴疾已知事情原委:宫中内侍都往静泉宫那边去侍候太后和穰侯了。
      嬴稷这边仍是静默无言,嬴疾却感到了骤雨来临前的平静,终究是忍不住,出言劝道:“王上,穰侯为秦沙场枭敌,殚精竭虑,故得太后器重,忠心不疑。”
      握着棋子的手指,顷刻间紧了紧,终还是缓缓地松了下来,稳稳落于棋盘之上:“寡人明白,若我大秦欲东出得天下,君臣必同心同德,忌猜疑不定。”

      白起从韩境返还咸阳,到了蓝田大营交完差,便是去穰侯府拜见魏冉。
      魏冉颇为赏识白起,自二人相识起,一直都推举他担任要职;白起也感念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故而愈加奋勇作战,屡建军功。
      听闻秦楚联姻,一直被秦攻打的韩国更是惧怕,故派遣使臣前来献地以求停战,白起这才得以抽空,被召回咸阳叙职。
      魏冉如今身为上将军,又得太后倚重,可谓权倾朝野;白起方才进府时,就见各国使臣的车马在穰侯府门前往来不断,一时间都有些惊诧。
      然而此时,魏冉在室内似有郁郁不欢之色,白起不解,问起方知,如今那渐渐成长的秦王,其对权力的渴望也随之增长,有意无意之间,试探地收缩着穰侯一党的权力。

      “此次让你回咸阳,除了军务所需,也是想让你与王上多接触些,毕竟当年你曾护送王上与太后返国,有拥立之功,王上不会不念着有功之臣。“
      穰侯虽是壮年盛况,但终日操劳国政,眉宇间也掩不住疲惫,“权重则招致君王狐疑,老夫也是有口难辩,只望尔等将士统帅,不因本侯之故而受冷落于王前,则秦国方有来日之望。”
      白起知道,魏冉是想自己与秦王建立更直接隶属的君臣关系,这样才不会受到君王忌惮,“穰侯放心,末将明白。生为秦人,效忠我王,为大秦万年计,是白起本分。”

      秦王大婚,举国同庆;咸阳宫中,太后设国宴于群臣。
      穰侯和华阳君自然是陪着太后招待着楚国特使,宴中百官亦是同举杯欢饮,整座咸阳宫都是彻夜笙歌,楚舞袅袅,秦音绕梁。
      白起在宴中,与一帮武将同饮。白起虽然擅长布阵列兵,却不善言辞,素来寡言鲜语,略为木讷,对身边眼波横涟的美姬毫无反应,一旁的王龁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拉着他去给司马错敬酒。
      司马错是除了魏冉之外,军功最显赫者,自然是被最多武将敬酒的人。
      只是司马错大将军为人严峻,不怒自威,各位武将就堵着他身边的白起,一个劲地灌醉他,而王龁正拥着美姬调笑,根本无暇顾及白起投过来求解围的目光。
      秦军剽悍善战是六国出了名的,但这些秦将更是蛮缠,白起费了好些神才得以脱身。

      白起醉醺醺的眼里,只见秦王坐在那王座之上,独斟一人饮,好似这万丈红绸华锦搭就的婚宴,与他并无关系。
      在众人欢笑声中,白起发现秦王已默默起身而去,但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这个主角的离席。
      太后、魏冉还在与楚国使臣畅饮,华阳君早已退席回府;身边的王龁早已醉倒在美姬怀里不省人事,白起也不知怎么的,毫不犹豫地离席,尾随秦王离开的方向寻去。

      秦王没有去王后所在的椒房殿,而是来到了一处殿阁前。
      此地是冀阙宫的主殿,为孝公时由商鞅所建。
      蒲团搬来后,秦王屏退内官,席地而坐,独一人而奏笙。
      此笙乃先王惠文王之物,在惠文后与公子壮一党被诛杀后,为嬴稷所得。
      今夜月色如水,嬴稷望着云间溢出的点点辉光,指尖抚弄着那截竹笙。
      不知当年父王在此奏笙之时,是否会想起那位辅佐两朝君主、却被他亲自下令处以车裂之刑的商君。

      待一曲奏完,白起见那少年秦王独坐于夜幕殿前,形单影只,想了片刻,还是现身道,“臣白起参见王上。”
      嬴稷只见眼前这年青人冷面寒目,长身匀称,虽不魁梧,身上却是透着肃瑟之意,教人一望便知,那是常年浸淫战场的武将才有的杀戮之气。
      刚才见这副面孔便觉着有些眼熟,听到名字才隐约想到几年前一位年轻的将军领兵护送他们母子从燕国返秦,“一晃多年,寡人有些时日未见白起将军了。”
      四五年前,在登基王典上,他还只是个弱冠少年,小小的身子仿佛还不太习惯头上王冕之重,而今夜里的嬴稷,骨骼身架逐渐长开,依稀可辨曾经少年时的稚嫩面容,渐渐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丰隽青年的轮廓。
      方才他殿前奏笙,整个人似浸在寒水般的月光中,白起蓦然想起诗经有云,“彼其之子,美如玉”。
      待他及冠成人,必会是一位丰秀神朗的秦国之王,剑指六国,雄霸天下。

      嬴稷依旧神情冷漠,但是眼底隐隐有了一丝笑意。似受到一阵无名的蛊动般,白起上前一步,拔剑出鞘,映出满庭粼粼霜光,“臣愿为我王舞剑助兴。”
      双手奉剑,白起一膝行跪礼于地。
      一盏茶的功夫,前方座上的秦王启齿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起身间衣物窸窣作响,嬴稷走下殿座,扶起地上的白起,“我奏秦音,子舞秦剑,请。”
      “诺。“
      殿前奏起秦笙,庭中秦剑作舞。
      秦王嬴稷所奏之曲,清亮透彻,无一丝凝涩之音,一扫胸中郁闷。
      白起舞剑,身姿行云流水,潇洒落拓。
      其剑破空,隐隐有嘶鸣之声,但见其锋芒如浸月之寒,似有饮血之意。

      一曲毕,白起停步收剑,见殿前的秦王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眼中灼灼有光,凝视着他,“白将军好剑法,寡人今时才得一见。”
      “臣谢王上谬赞。”白起见秦王下殿,缓缓走至前来,才发觉他与自己差不多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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