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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是夜,月光清凉如水,水池倒映出满天繁星。这时辰,除了守夜和打更的,所有人都已睡下,哦,还除了某些一腔热血热到无从发泄的人。
      子夜刚过,莫雪卿准时醒来,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开始每晚例行的暗自操练。
      借着透入房里的月光,莫雪卿默默练习着,全身心沉浸在那一招一式中,忘记了时间。
      打完最后一式,莫雪卿缓缓收势,原地站定,闭上眼平复呼吸,似休息似回味。
      只过了几分钟,莫雪卿睁开眼,接着摆出了射箭的姿势。
      从起势瞄准撒放到收势,一遍又一遍,重复再重复,动作越来标准,莫雪卿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终于,莫雪卿结束了所有的练习。
      伸手胡乱擦了擦满头的大汗,莫雪卿迈着小步来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轻舒一口气,莫雪卿突然对着昏暗的房间说道:“你回来了,无名。”
      似是响起了一声轻叹,一个黑影突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对着莫雪卿单膝跪地恭敬地行礼,轻声道:“是!”
      嫌弃地摆摆手,莫雪卿有些不悦地说道:“我都说了我们年岁差不多,不用对我这么恭敬,你总是不听!”
      “您是我的主子,这是我必须遵守的礼仪。”平静的语调多了一丝迟疑,“除非……”
      “除非?”
      “除非您不再需要我,不再是我的主子,那时,我便不会再对您如此。”
      “我又没那么说!”
      无名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站起身,头依旧低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包裹得严严实实,昏暗的环境让人一不注意就会忽略他。
      但莫雪卿不会。
      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莫雪卿用拐骗小孩子的怪蜀黍的语气对无名说道:“那我们折中一下如何?”
      “……什么?”
      “这样,有旁人在时你就如此,但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就随意一点,不要这么拘谨,如何?”
      “不行。”果断地回答。
      “为什么?!”莫雪卿有些抓狂了。
      “身为您的暗卫,我是不会出现在人前的,只有您知晓我的存在。所以旁人在与不在,并没有什么意义。”
      “你会的。”
      无名抬头看向莫雪卿,后者也回望着他。
      “总有一天,你会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陪我经历一切,作为我手中的匕首,成为我最信任的人……作为我的人。”
      明明坐在凳子上比他低了一截,无名却觉得此时的莫雪卿很高大,有种睥睨天下主宰一切的气势,像高高在上的君王,看着他的眼睛睿智而深沉,张口说着还没到来的事实。
      “你信吗?”
      无名没有回答,莫雪卿也不恼,重新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无名的声音缓缓响起,很轻很轻。
      莫雪卿勾了勾唇角,笑着说:“这样便好。”
      不管无名投来的疑惑眼神,转头看向月光透进来的方向,莫雪卿轻声道:“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我们会成为怎样的人,做怎样的事,谁都不知道。”
      重新看向无名,说道:“但如果我说,我让你每个眼下这刻都不背叛你的心,以我为主,你做得到吗?”
      说着这话的莫雪卿温柔地笑着,坐在月光里的他,眼睛璀璨闪烁着星光。
      这幅画面就这样印在了无名心里,即使多年后他不再“无名”,他不在他身边,他也依然记得,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对那个晶莹如雪的小小少年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做得到!主人之命,决不违背!”
      “很好。”哄骗得手的莫雪卿突然换了一个画风,“那你以后不许再对我行这么恭敬的礼!”
      “……”无名突然很想收回刚才自己的那份沉迷。
      见无名似要反驳,莫雪卿直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这是命令!”
      “……是。”
      满意地点头,精神饱满的莫雪卿开始同无名闲聊起来。
      “那么,你这次出去又做了些什么?”
      为了成为称职的暗卫,无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奉命出去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而作为消遣,莫雪卿自然不会放弃询问。
      “……杀人。”无名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声音隐隐发抖。
      “……是么?”收敛笑容,莫雪卿看着无名,眼神复杂。
      “得手了?”
      “嗯。”
      “害怕吗?”
      无名身体一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却依然止不住地颤抖。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本来,作为暗卫,无名需要等到莫雪卿年满十岁心智较成熟后,才能出现在他面前正式认主,得到主人赐名。在此之前,无名能做的只有在满是鲜血的黑夜中拼命活下去,活下去,成为主人最称手的武器。
      在此之前,为了了解自己主子的心性,无名则要暗中观察莫雪卿。看得越多,无名越是觉得莫雪卿很特别:明明年岁尚小得众人宠爱却会隐藏自己深不可测。白日只顾闲玩儿,偶尔闹点小孩子脾气,对所有人都乖巧有礼,但到了晚上,却会自己一人在房里挥汗如雨,重复无数次枯燥乏味的修炼,只为达到他自己定下的标准。
      虽然不知道莫雪卿为何要偷偷修炼,但看着那样的他,无名觉得自己也必须变得更强,为了能够站在他面前,得到他注目。
      无名修炼更加拼命,实力越来越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会在莫雪卿十岁那年相见。
      但是,在一次例行的暗中观察时,无名终是被莫雪卿发现了。之后,经过了几次,莫雪卿终于把无名逼得现身。得知他会成为自己的暗卫,莫雪卿大呼有趣,无名也是从那时开始了解真正的莫雪卿。
      那时的他还没有名字,编号“三十一”。他紧张不安地站在莫雪卿面前,低头不敢看他。按理说,如果暗卫在认主之日前被主人发现便被视为实力不足,失去成为暗卫的资格。他已经没有了家,若失了暗卫身份,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莫雪卿借着月光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笑着出声说:“暗卫吗……真是有趣!”
      有趣?是在说我吗?
      那时的他听到莫雪卿的笑语竟莫名安心了不少,忍不住抬头偷偷看向莫雪卿,却见他突然收敛笑意,好像想起什么,表情有些扭曲地说:“那、那个……”
      “?”
      “那啥,既然是暗卫,那我私下里干的那些事……你都看到了?”莫雪卿问的小心翼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生怕从对方嘴里听到自己最不想要的回答。
      “……是,都知道。”他老实回答。
      莫雪卿瞬间感觉心脏中了一箭。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有观众在场,导演,这戏演不下去了啊!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吗?”莫雪卿不死心地问着。
      “没有。”
      “真的?!”这峰回路转的一笔。
      “为了能更好地成为您的部下,门主才派我来暗中观察您。”
      “什么意思?”
      “吾等是暗门专门培育出来的暗卫,在认主之前皆是自由之身,认主后便脱离暗门,只属于主人一人。”
      见莫雪卿还是没有明白,他接着解释道:“我是由莫大人挑选出来作为您的暗卫培育,自然需要观察您,与他人无关。而成功认主后莫大人要支付暗门一笔钱,便相当于从暗门买下我。”
      “原来是这样啊!”买卖一场么……
      莫雪卿陷入沉思,却听见面前人继续小声说道:“在认主前,可变更暗卫人选。”
      立刻明白对方意思的莫雪卿笑着走上前,在对方惊疑的目光中,双手搭上对方肩膀,认真说道:“你放心,我觉得你挺好的!”
      开玩笑,怎么能放走一个对自己如此知根底的人!
      肩上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真实,令他有些恍惚,记忆中有谁也是用这么温暖的手牵着他,给他讲着那些美好的故事。
      “既然我已经发现你,那你以后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直接找我就是。但没有名字叫着实在不方便”,莫雪卿收回手,撑着脸想了下,突然兴奋地说:“这样,我就先叫你‘无名’,等认主之后再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如何?”
      他震惊地看着莫雪卿。他,这是被取名了吗?这是被认可了吗?
      见对方没有反驳,莫雪卿便当他是同意了,立即把手伸到对方面前,说道:“既然你不反对,那我们就拉钩约定好了:我会成为你的主人,你也要听命于我。”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手,第一次,他有了除生之外的渴望。缓缓伸出手,感受到温暖的瞬间,无名觉得似乎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
      “那么,无名,请多指教!”
      “……是!主子!”
      这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莫雪卿只是想着把知道自己许多事的无名留在身边,但相处时间一长,莫雪卿发现无名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引起他怜爱的孩子。胆小谨慎,故作坚强,坚持拼命……无名身上的这些特质,都让莫雪卿越来越无法忽视他,最后彻底将无名当作了自己人,真心当他是朋友。
      看着现在的无名这个样子,莫雪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些心疼。
      身为暗卫,无名的职责就是暗中护他安全,以及成为他的匕首,替他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杀人,最是普通不过。这是无名甚至是莫雪卿自己都必须要经历的事,不过早迟而已。
      起身上前,将无名颤抖的身体抱进怀里,莫雪卿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温柔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哟……”
      “……嗯。”
      此时的无名也没了先前严谨的模样,任由莫雪卿抱着自己,一直拼命忍住的眼泪终是流了下来。
      作为暗卫,无名必须摒弃软弱的自己,眼泪哭泣这些都应该忘记,尤其是在自己的主人面前,这样才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此前的无名做得很好,无心无情,但在莫雪卿身边待的时间一长,被莫雪卿感染着,无名迷茫了。
      莫雪卿会不遗余力只为逗面无表情的他笑,会嗔怪着细心替他包扎他觉得无关痛痒的伤口,会关心他是否吃饱穿暖,还会把他拉上床两人躺在一起开心地分享趣事。
      渐渐的,无名找回了属于他这个年纪孩童该有的纯真,偶尔撒娇闹点儿小脾气,莫雪卿也不会生气。那些纵容安慰讨好,让无名越来越安心,越来越沉溺于莫雪卿的温柔。那双温暖牵着他的手,他这一世都不想放开。
      就像此刻,靠在莫雪卿怀里,仅有的理智驱使他离开,但他不愿,这怀抱的热度可以让他将自己压抑的恐惧痛苦都毫无顾忌地发泄出来,且不用担心自己被一把推开。
      现在的无名不知道怎样形容这种复杂的感觉,只觉得纠结而美好,而日后长大的他将这感觉叫做“瘾”,莫雪卿带来的瘾。而那时的他依旧不愿放开这双手,即便这手,非他一人所有。
      “好可怕……那个人,临死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哭了好一会儿,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无名在莫雪卿怀里轻轻啜泣道。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没事的。”
      “嗯,谢谢……主子。”
      “你真是……这个时候就叫我名字啦!”摸头的力道微微加重,莫雪卿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叫,雪卿。”
      “……”
      “雪——卿——”
      “……雪……卿。”
      “嗯,很好。”满意地点点头,莫雪卿继续说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就像这样叫我的名字,记住了!”
      状似随意,但无名知道莫雪卿向来说到做到,他这么说必然是认真的。莫名的,无名觉得杀人后恐惧恶心被冲淡了不少,却只是因为自己面前这个人的几句话。
      “是,主子。”
      伸手在无名手臂上轻轻捏了一下,佯装生气道:“你叫我什么?!”
      “是,雪……卿。”
      松开无名,替他擦干眼泪,顺便揉了揉对方略带婴儿肥的脸,莫雪卿笑着说:“对,就这样,记住了啊!”
      总觉得,好幸福。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他了,他一定会死掉吧……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么,就算令他厌恶,自己也要将这性命献给他,完成最后的任务。
      看着面前笑得温柔的莫雪卿,无名在心里默默立下了誓言。
      “是!雪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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