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记》AliceK

5、第四章

　　韩老爷吩咐过了之后，白映月这才算是正式的掌权了，只是，在这偌大的盐城之中，女子在外面奔波打拼倒是极少数的。她原以为，今后的所作所为虽不如在白家的时候一帆风顺，可到也不至于面临那种寸步难行的境地。
　　等她到了商行，她才知道，情况远远比她想的要来的恶劣的多。
　　出门的时候，韩子绪便随意的拉扯了个借口和她分开了，她是独自一人去商行的，临安街在这盐城内，是商铺最多的地方，因为这条街道直接通向了城外，所有进城或者是出城的行人，都要经由这条街道。商铺开在这种地方，想生意不好都不行。
　　她先去的是一家卖玉器的铺子，那种上好的玉，被精心雕琢成各种首饰或配饰，价值立马就翻了好几倍，她一进门，就看到了琳琅满目的玉器摆满了柜台，掌柜的笑呵呵的望着每一位进门的客人，想来也是见她衣着不菲，眼睛立马眯成了一条缝儿，大步的迎了过来。
　　“这位姑娘，美若天仙，手里头怎能没有一两件玉器呢，我们这铺子里头，皆是上品，若是姑娘瞧着有中意的，大可拿来一试。”
　　白映月倒是真的拿了一个血红色的玛瑙镯子往手腕上带去，那血红的颜色，衬得肌肤更加晶莹通透，白皙胜雪。
　　掌柜的立马夸了起来：“姑娘好眼力，这手镯是才做好的，请的那是京都里头最有名的雕刻大师，用的也是从西域那边运回来的上等玉石。姑娘瞧瞧，这衬得一双纤纤玉手多好看呐！”
　　这掌柜倒是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若是寻常的千金小姐，经他这么一说，可能立马就买下来了，但是映月却不同，她今日可不是来这儿买玉器的，而是查账来的。
　　她将手里的玉器脱下，放回了原处，在掌柜那疑惑的眼神中，笑道：“今日出门并未带银子，而我此来也不是为了买镯子的。”
　　这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客人不买镯子，他倒是也不会开口赶人，依旧是一脸灿烂的笑容，态度也热络，只听他道：“姑娘既是不买镯子，那掌柜的我就先去招待别的客人去了，姑娘慢慢的瞧着吧，若是改了主意，小店倒是可以送货上门的。”
　　白映月暗自点头，有这样的人经营着店铺，韩老爷子想必轻松不少，只是，这样的人精，虚与委蛇之间尽是虚情假意，若是在账面上作假，怕是也轻松得多，而且，这样的人，大都贪心，而古语又有言：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忙你自己的吧，吩咐个人，去取一下账簿就好，我看完了账簿，立刻就走，不站在这儿碍你的生意了。”
　　那掌柜的立马如她所想的僵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姑娘说笑了，铺子里的帐，自有韩老爷和小少爷查，就不劳烦姑娘费心了。姑娘若是坐不住，觉得闷得慌，额大可去隔壁的铺子里瞧瞧，那里头就有那些闺阁小姐最爱看的文本诗集，这些账目，想来姑娘也是看不懂的。”
　　这话一出口，映月心里头原本对这位掌柜的那一丁点儿好感，也尽数给消耗殆尽了。若非那些账目里头有猫腻的话，那么就是这掌柜的仗着资历，倚老卖老，不把她放在眼里。
　　“掌柜的既已经知晓映月的身份，就该知道，映月来铺子里头查账，是老爷吩咐的。”
　　“恕老夫难以从命，少夫人一介女子，何以在外头抛头露面，还是好好的想想，如何讨少爷的欢心罢！自古以来，这女人若是太强势，喜欢揽大权，大多数都不会讨夫君喜欢的。”
　　映月柳眉一皱，纤纤玉手往桌子上就是那么一拍，震得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掌柜的这是想违抗老爷的命令？”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那掌柜的虽摄于她的威压，却不肯低下头颅，退让半分，僵着身子不肯动弹，然后，有客人上门了，他又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像是丝毫不将映月放在眼里。
　　映月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她虽嫁进了韩家，却到底还是一个外人，在这些资历不浅的下人眼里，她到底是没有什么说话的地方。
　　可是，白映月既然来了，自然就想到了应对的法子，那法子虽是下做了些，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在铺子里头坐了一会儿之后，尝了两口下人端上来的茶水，素素就气喘吁吁的从铺子的里间箭步一样冲了出来，将一叠叠的书本放在了桌子上，那掌柜的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一眼看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二话不说就走了过去，试图将那些账本收起来，可他的身子还没有靠近账簿半分，就被素素那一堵墙似的身子给挡住了，寸步难移。
　　虚伪的笑容，终究是卸下去了。
　　映月瞧着这张仿若揭下了面具般的脸，笑的那叫一个得意。
　　“掌柜的，你既然不许下人帮我去拿那账簿，那么我就只好亲自去取，若是映月此举引得掌柜的不满，还请说出来，省的憋在心里头憋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好了。素素，你说小姐我说得对么？”
　　素素忙不迭的点头：“小姐说的，都是对的。”
　　主仆俩人的一唱一和，倒像是一出配合的天衣无缝的戏码，看的掌柜的那叫一个气啊，差点没把那鹰钩鼻给气歪了，连声在心里头骂道：好生厉害的白家丫头，人还没有来，就把账簿握在了手里，先前的那些话，怕也都是试探。
　　这样想着，脑门上竟是出来一层薄薄的虚汗。若是她不懂那些也就罢了，可是白家小姐还未嫁进韩家之前，就已经声名在外，那叫算的一手好帐，如今账本在手，如何又看不懂？
　　好一会儿，白映月捏着那账簿，都没有抬眼去看，铺子里的客人这会儿都离开了，也没有人再上门，铺子里头一时间竟是寂静无比，就连呼吸声都能够清晰的听见。
　　良久，映月忽然笑了：“掌柜的何以如此紧张，映月不过是瞧瞧账本而已，莫不是映月来的太早了，账目还没有整理做好？”
　　这样拙劣的借口，就连只知道猪蹄和鸡腿的素素都不信。
　　那掌柜的却是连连点头，讪笑道：“若是少夫人再晚来几日，账目定然整理好了。”
　　映月冷哼一声：“但愿吧！”
　　出了门之后，素素不解的问：“小姐，那账目明显就是有问题，你是没瞧见那掌柜心虚的模样，再过几日过来查账，指不定他就把账上的那些漏洞给补上了。”
　　映月白了她一眼，“你家小姐我如何没有瞧见掌柜的那个鬼样子，你当真以为那么一只肥虫在铺子里任意妄为韩老爷不知道？他不过是爱才罢了，咱们这么一闹，料得他日后便不敢如此做了，而且也不至于撕破脸皮，还能堵上那些漏洞，一石二鸟岂不甚好。”
　　“小姐真聪明，可是，接下来的那几家，若是都不配合，小姐回家如何交差呢？要不要素素故技重施，先去铺子里头瞧瞧？偷了那账本再说。”
　　不料，映月却是沉下了目光，摇了摇头。
　　“玉器行的掌柜的之所以放过你，是因为他心虚，若是换了其他的掌柜，没有做亏心事，却被你这样一顿搅合，可不得报官抓你，到时候我想救你出来恐怕都不行。”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接下来的几家，恐怕就真的难以对付了。”
　　以前都是跟在爹爹身后的，纵使是一个人去商铺，那也是名正言顺，毕竟她冠着白家的姓，铺子里的那些人哪里敢对她如此。可如今，她冠上了夫家的姓，却终究还是个外人，那些人就算是再怎么赔着笑脸，到底也不是真心实意的。
　　许是心情不佳，连带着步子也慢了下来，主仆两人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素素瞅了瞅自家小姐，无精打采的问道：“小姐，咱今儿个是不是不去铺子里了？”
　　“去，怎么就不去了。”白映月眉头一挑，那种自信的表情又回来了。
　　“可是，方才那玉器行的掌柜的都那么对待小姐了，若是其他的铺子里的掌柜也那般为难小姐，我担心……”
　　素素说着说着，胖胖的脸蛋皱成了一朵菊花，忽然，与她并排着的往前走的白映月却忽然停了下来。
　　素素看了看自家小姐一眼，然后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那是一间酒楼，是临安街最大的酒楼，无论是美酒美人，亦或是诗词歌舞，皆囊聚其中。
　　咋一眼看过去，那凭栏而立的公子哥儿，倒是生了一副好姿态，不过是随意的一靠，就能生出万种风情来，素素心里尤为不解，小姐都已经有了姑爷那般人中之龙的夫君了，却为何又能够对别的男子另眼相待，待她再仔细看过去，平日里都是一条小缝儿的眼睛，倏的瞪得老大——二楼外头的那人，可不就是咱们家姑爷么。
　　素素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辣的慌，姑爷的那双白玉般的白皙修长的手，只能够搂着小姐的腰，却如何能够搭在了旁人的肩膀上，瞧那女的那模样，含羞带怯，目送秋波的，也不嫌臊得慌。
　　她偷偷的瞧着自家小姐的反应，生怕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会波及到她这个小丫鬟的身上，可是偷偷的瞧了好一会儿，却只见那张素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只是在看着别人的夫君一样。好一会儿，她才猛然发现，不是没有表情的，至少那双漆黑的凤眸里，是波涛汹涌的。
　　素素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袖子，小声道：“小姐，咱们还去商铺么？还是说，上酒楼去瞧瞧？”
　　白映月沉吟片刻，倏的嘴角一勾，柳眉微微上挑着，整张脸因为这个表情而充满了妖冶的艳丽，她挥开素素的手，问道：“这家酒楼应该也是韩家的产业吧？”
　　素素眼角猛地一阵乱跳，老实答道：“是的。”
　　白映月嘴角的笑容越发的妖艳了，“走，咱们去查账去。”
　　“可是……酒楼似乎不在我们查账的范围。”这样明目张胆的过去……捉奸，真的好么？
　　素素深知自家小姐的性子，从小就傲气的很，若是此刻真的上去了，再被有心之人挑拨一两句，恐怕就算是自己的夫君，也得兵戎相见了。可是，思忖再三，素素终究是没能够伸出手拦着白映月，而是跟在白映月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进了酒楼。
　　酒楼的大厅，和别的酒楼倒是没有别的不同，唯独那桌子椅子摆的格局，与别处的不同，桌子椅子虽多，可一眼看过去，倒是不会显得拥挤，反而敞亮不少。
　　映月没有上楼，而是直接命人唤了酒楼的老板过来。
　　这酒楼的老板，不过也是一个替别人干活然后每月拿一些工钱的那种，只是那架子却端的高，听说有人要见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出来，偏生映月也有耐心，找了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也不急着上楼去瞧瞧，就那么悠哉的等着。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酒楼老板终于顶着那一脸敷衍的笑容“姗姗来迟”。
　　还不待他说些什么客套话，映月就先一步开口了：“老板，映月此来，是受了公公的吩咐，查账来的，还请老板能够配合一下。”
　　那老板冲着她拱了拱手，客套的回到：“少夫人快莫要这样喊了，这一声‘老板’，自是当不起的。”
　　“许老客气了，这一声老板，自然是当得的，能够将酒楼经营得这般好，许老功不可没，只是映月不知道，许老这挣钱倒是喜欢在自己人身上下功夫。”
　　许老愣了一愣，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映月眯起了眸子，手指在桌面上叩击了两下，却并不说话。
　　好一会儿，素素似忍不住了，这才开口：“你找的那是什么姑娘，主意都打到咱们姑爷头上来了，不知道自己人的钱不能赚么？”
　　许老恍然大悟。
　　恰巧，二楼的人双双下来了，映月往上看去，而韩子绪刚好往下看过来，四目相对间，却是静默无言，不过一瞬，却恍若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