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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云来 ...

  •   出得天牢,沈景昭见天色近午,便提议去城中云来小馆用午膳。

      “昨晚我写了书信约夏青阳在那里见面。”沈景昭解释道:“正好昨天段北陆也回来了,我就让

      他跟夏青阳一起在上午去了刑仵司勘验李柯的尸身,现在想必已经有了结果。”

      段北陆是他另一个副手,本是宫中的演武师父,负责教□□嗣,自沈景昭二十岁那年上任以来被调拨为他的下属,一直跟在他身边,平日里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游走江湖,擅长搜查极为隐秘的江湖事。

      “你怀疑此事是江湖人所为?”祁容皱起眉头。

      “是与不是,看了勘验结果就知道。”沈景昭伸了个懒腰,将筋骨舒展一番:“走吧,殿下。”

      因云来小馆就在城中,两人便拒了车马,优哉游哉的走了过去。

      此时正值仲春时节,京花开得繁多,城中女子往往采摘新鲜时花编成花篮,消磨时光。许多人家未出阁的女儿为了补贴家用,也会把织好的花篮沿街叫卖,赚取一点微薄的手工费。

      一个看起来是第一次出门卖花的小女孩在他们走过时怯怯地拉住了沈景昭的衣角,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穿一身天蓝纱裙,粉糯的小脸绯红一片,仰起头来,两只眼珠清澈晶亮。

      “大……大哥哥……”她鼓起勇气般递上一个小小花篮,一脸期待地望向沈景昭,有些期期艾艾地说:“买……买花篮……”

      沈景昭看一眼那花篮,不过他两个拳头大小,做工粗糙,编得歪歪扭扭,也不像别家的花篮那样讲究美感,混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花草进去,粉红,靛蓝,星白,藏青,淡紫,各种花里胡哨的颜色夹在一起,像是把整个春天都编了进去。

      丑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你自己编的吗?”沈景昭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女孩红着脸点点头。

      沈景昭哈哈大笑,接过那又丑又小的花篮,从怀里摸出一钱碎银拿给她。

      “看在这么丑的份上,多给你点儿酬劳钱好了。”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软软糯糯地说:“我娘说了,只卖十文,跟别家姐姐编的一样。”

      “可是你的比她们的丑呀。”沈景昭笑眯眯地说,掐了一把她水嫩嫩的小脸:“所以价钱也不一样。”

      “丑的比漂亮的贵吗?”小女孩似乎很是不解,歪着头看他。

      “当然啦。”沈景昭摸摸她的头:“漂亮的到处都是,丑的却只有这么一个,比起很多很多来,独一无二的不是更加珍贵吗?”

      “歪理。”祁容道,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耳根处的热度只有自己能够察觉。

      “嗯?你说什么?”沈景昭没听清,正想转头去问他,衣角又被小女孩扯住了。

      “……我以后一定会编出好看的花篮的。”小女孩涨红了脸,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

      “不要嘛,跟你说了我就喜欢丑的。”沈景昭笑起来:“漂亮的多没意思,还是丑点好,你继续保持。”

      “才不要呢!哼!”小女孩颇有些气鼓鼓地说,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远了。

      沈景昭笑得不行,把那丑得可怜的花篮拎在手里反复打量,啧啧道:“正好下午要去拜访圣母娘娘,索性拿了这个充作香火孝敬给她,也不知娘娘肯不肯纡尊降贵,吃我这一口。”

      祁容冷冷道:“无名邪神,何必供奉。”

      “邪神也是要吃饭的嘛,阿容你也忒小气了些。”沈景昭漫不经心道,把那花篮抛来抛去,很是玩不够的样子。

      到了云来小馆,夏青阳和段北陆早已要了一个雅间并一桌饭菜等候在内了,见祁容跟着沈景昭走进来,俱是抱拳行礼道:“见过四殿下。”

      “不必多礼。”祁容道,在沈景昭旁边坐下,拿过小巧的茶壶,斟了两杯茶:“听说你们上午去了刑仵司勘验李柯尸身,可有结果?”

      “有。”夏青阳道:“幸好现在天气尚未炎热起来,刑仵司的人也保存得当,因此我们过去的时候李柯的尸体还算完好。”

      “伤口创面如何?”沈景昭道,放下玩了一路的花篮,接过祁容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创面平整光滑,应是一刀断头。”

      “刀?”沈景昭道:“为何不是剑?”

      “刀剑创口不同,我认得出来。”夏青阳道。

      沈景昭点点头:“如此凌厉,一刀断头,可看得出是哪一派的刀法?”

      难得没有易容的段北陆摇摇头:“看不出,但要造成此种创面,除却武功精纯以外,对刀的要求也很高,起码也得是‘玄琅’那种程度的好刀。”

      “玄琅”乃是鸣涯派掌门江管平的佩刀,刀锋坚韧,能削金石,武林兵器榜“刀”门分类中,“玄琅”排名第八。

      沈景昭又道:“心脏处的伤口呢?也是被人用刀剜下来的吗?”

      “并非是刀,而是徒手抓取。”夏青阳道:“从胸膛处留下的痕迹来看,凶手的手指细长有力,应当是女子或者手指纤细的男子。”

      沈景昭道:“可否看得出李柯的心脏是死前剜走的还是之后?”

      “应该是死后。”段北陆道:“因为没有胸口处没有挣扎的痕迹。”

      “那么凶手把心脏拿走是要做什么呢?”沈景昭伸出食指敲了敲桌面,眉心紧蹙,连祁容帮他续添了茶水都不知道。

      “看来我们要追查的人极有可能是一个武功高强、配有好刀并且力气很大能够徒手剜走一个人心脏的女子。”沈景昭道:“就现有的情报来看,江湖上只有一个人符合全部条件。”

      “玄机派吴二娘子。”段北陆道:“但是她已经年过七旬,早已封刀,退出江湖,闲云野鹤去了,应该不是她。”

      “会是她的徒弟吗?”夏青阳道。

      沈景昭摇摇头:“吴二娘子唯一的徒弟就是她的儿子‘横绝刀’白枫。但白枫在三十年前参与了废王祁南谋反一案,早已被诛杀于祭天台上,死无全尸。吴二娘子悲痛欲绝,宣布封刀,她家一脉刀法也就此断绝,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外人只当她是年纪大了无心再造杀孽才封刀的,怎知其中还有这等缘由?”夏青阳唏嘘道:“只是没想到当年废王的帐下竟有白枫这等高手,怪不得废王胆敢起事谋反,想必是笼络了
      大批江湖高手,方才有恃无恐,岂料最后还是惨败。”

      “陈年旧事罢了。”沈景昭道:“我也是和江星痕一起在苍部里头翻阅过往资料的时候才偶然知道的,可惜前年大火烧毁了一部分资料,估计现在是找不到了。”

      祁容突然道:“苍部被火烧过?”

      “嗯,是前年三伏天的事了,当时你在塞北平乱,所以不知道。”沈景昭道:“我爹带人救了一批资料出来,但去得太晚,还是烧了一部分。所幸不是什么太重要的,因此也就没有上报朝廷,这两年在慢慢修补回来。”

      祁容道:“是人为还是……?”

      “我跟江星痕当时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但我爹亲自去调查过,说是因为天干物燥引起的。”沈景昭道:“说起来,我突然记起有人在某个条目里提到过‘白庙’。”

      “怎么说的?”

      “忘了。”沈景昭道:“那本书我当时只翻了几下,讲的是一些边疆秘事,本打算有空再去看完,结果没过几天就跟着一起被烧了。现在想来,恐怕是苍部里早就有人调查过‘白庙’和白庙里的神,可惜被火烧了,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补上。”

      沈景昭摸了摸下巴:“看来下午的白庙之行,会比我之前想的有趣得多。”

      夏青阳和段北陆对视一眼,不明白他说的“有趣”是什么意思。

      段北陆道:“这‘白庙’我在行走江湖的时候听闻过几句,似乎是从南疆那边传过来的,不是我中原所有,信奉的是一个叫做‘圣母娘娘’的神。凭着一些神迹神行,白庙这些年在中原招了不少信徒,倒也没听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人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有大问题。”沈景昭冷笑道:“一个既会托梦还会杀人的‘神’,我倒要去见识一下,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祁容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先吃饭。”

      沈景昭僵了一下。

      若是放在一个月以前,别说祁容给他夹菜,就是亲自喂他吃菜他也吃得下去,丝毫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毕竟他们是表兄弟,从小就呆在一起,相互之间也都很照顾。只是现在……

      沈景昭鼓励自己露出一个不那么假的微笑,给祁容回夹了一筷子,低声道:“别给我夹了,下午还要查案,你自己吃饱一点。”

      祁容露出迷惑的眼神,像是不解他为何会拒绝自己。

      沈景昭低头不去看他,把祁容夹给他的菜吃了,也懒得去品尝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只觉如同嚼蜡。

      用完午膳,四人再次分头行动。

      夏青阳和段北陆听从沈景昭的吩咐,回苍部去找另一名副统领江星痕,跟他一起查探旧迹资料,寻找可能会提到“白庙”的蛛丝马迹。沈景昭和祁容则按照原有计划,换了便服,骑马前往城外野鸭坡。

      野鸭坡为何会叫野鸭坡,至今已无人知晓,山上也没见有多少野鸭,野鸡倒是不少。

      “可惜我们是来查案的。”沈景昭眼睁睁地看着几只野鸡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惋惜道:“看这里的野鸡体型如此肥硕,带几只回去烤着吃,想必是美味至极。”

      祁容无语道:“你不是才吃过饭吗?”

      而且还拒绝了他给他夹菜。

      祁容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受伤。

      “美食总不会嫌多的。”沈景昭道,摇头叹息:“可惜现在是在京里,要是跟丐帮那群人在一起,抓一只鸡裹上淤泥埋进火里,烘烤至皮焦肉嫩,别的都不放,只加盐和蜂蜜就很好吃。”
      沈景昭二十岁那年因探访一桩谜案在江湖上潜行数月之久,被人暗算重伤,机缘巧合被丐帮现任帮主童灿灿救下。

      童灿灿年逾六十,是个浪荡江湖载酒行的奇人,不知他底细,只当他是一般的世家子弟,被仇人追杀,见他相貌俊朗,又跟他很是意气相投,心生喜欢,吵着闹着非要沈景昭拜他为师,美其名曰以身相许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暗地里却打算着让他入赘童家,给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当丈夫。沈景昭乐得多个掩护的身份方便行走,半推半就答应了童灿灿,成了他第十一个徒弟,又借口家中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谢绝了入赘,一起厮混两月,正经武功没学几招,于“吃”一道却是多了不少心得体会。

      到了分别的时候,童灿灿十分舍不得这个“情投意合”的徒弟,跟他约定好每年六月初一在丐帮总部兖州相见,算算时日,也只有一个多月了。

      想到这里,沈景昭暗叹口气,今次因为要帮祁容洗脱嫌疑的缘故,限期三月,恐怕不能按时赴约了,也不知道会错过怎样的美食。但一想到童灿灿生气起来就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沈景昭又觉得好笑,一叹一笑间,连笼罩在他和祁容之间若有似无的尴尬感似乎都消散了一点。

      “走吧。”他拍拍祁容,看向悬在半坡的巍峨庙宇:“我们进庙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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