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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命由我不由天 ...


  •   自云、李两家覆灭以后,潍城百姓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人们像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美好而又富足。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三年多的功夫很快就到了。

      裴逸轩一大早便带着意眉来到了露华寺中,两人来到了大门处的柳树下站着。

      日照高头,热风阵阵。意眉为裴逸轩高高地举着伞,生怕有一点灼热的光线照到自家少爷,令自家少爷的好皮肤变得红肿脱皮。

      “少爷,他是说这个时辰的吗?怎么还不来呀,我们等了这么久了。”

      意眉有些不耐烦,抽出折扇为身旁的裴逸轩扇风去热。

      裴逸轩睁开眼,嘴唇微翘。

      “子雅要去接其他的人,自然要晚上一些。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们讲那些文绉绉的事。等下,你自己去好好玩一下,不必理会我。”

      “那怎么能行!没了我,少爷要是渴了饿了怎么办?我是一定要跟着少爷,片刻不离的!”

      意眉声音立马高了几度。

      裴逸轩无奈摇头,算是默认了。

      “随你。”

      “哎,少爷,他们终于来了!”

      意眉突然兴奋起来,指着远处大声叫着。

      “逸轩,抱歉。让你久等了。”

      林子雅率先跑了过来,容禾和周哉紧随其后,刘任青在马车旁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

      “罗钦呢?”

      裴逸轩唯独看不到罗钦的身影。

      “不知道,今日去他家,没有见到人。”

      林子雅撇撇嘴,又看向了赶上来的刘任青。

      “任青,昨日我叫你通知罗钦,我们趁着最后能聚聚的时间,来露华寺游玩一圈,你有没有告诉他?”

      刘任青点了点头,一脸肯定。

      “我昨天说了啊,可是今天没有看见他过。”

      容禾则是打开了手中折扇,摇了几下。

      “这天气太过炎热,不如我们先进去再谈吧。”

      “也对,就先进去瞧瞧。也许罗钦还在路上也说不定。”

      周哉说完率先进入,其他几人只好跟着他进去。

      刘任青边走边说,“这露华寺的香火常年旺盛,多得是不远千里而来的人赶来上香求愿的,你们可知为什么?”他神秘一笑,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哦,有何特别之处么?”

      容禾看着周围上香的人,有些好奇。

      “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啊,不就是佛祖和和尚!”

      林子雅笑了起来,天下那么多间寺庙,大抵都是千篇一律。好一点的无非就是灵不灵验、香火旺不旺盛一类的。

      说得难听点的话就是,这露华寺再怎么不同,能比的上墨都里闻名天下、高僧云集的普化寺?

      周哉听着几人的话只笑不语,露华寺的特别之处除了潍城本地人清楚以外,外地人半点都不会知道。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这几天我们正好赶上清络大师来到露华寺讲经,若是辛运的话也许能叫他给我们算算命,看看这次科举考试能否高中!”

      “这有何稀奇的,我平日里最不信这些的,还当你要说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呢,原来是这个。”

      林子雅摇了摇头,往功德箱里扔了几块银锭。

      容禾则和旁边的师傅交谈了几下,回来对着几人说。

      “厢房都准备好了,今夜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位清络大师。”

      刘任青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可是很快又闭上了嘴。

      等几人被那和尚带到了厢房内,刘任青就赶快将走在最后的周哉推进了门,伸出头看看左右两边的走廊,然后又把门给插上。

      众人被他的动作弄的一头雾水,唯独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周哉看着他的动作,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想他知道刘任青想要干什么了。

      “其实你们不知道,关于这露华寺还有一个惊天大秘密。知道前朝的状元秦犹生还有当今圣上吗?据说他们都曾经来到过露华寺,但是都在这露华寺后山的松树林中,遇到了一个老头子,两人都在松树林中待了一夜,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自那以后不学无术的秦犹生开始考科举了,最终成了状元。还是三皇子的圣上则成了皇位争夺中最大的赢家。这就是天选之人,天上定下来拯救苍生,改变一切的人选。”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据说那老头子,不论过多少百年时间,都未曾见他有一分一毫的衰老或改变。”

      林子雅突然爆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还当只有我痴迷于志怪小说、奇闻异象,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竟然把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东西当作真实的了。”

      容禾手捂着嘴,肩膀一阵抽动,显然是在憋着笑。

      “你又没见过他未曾衰老了,见过的人又没有活个五六百年,来证明老头是否没有衰老。事实上,连他是否真实存在都不一定。”

      容禾说得几句话,句句直戳刘任青的痛点。

      “可我没有说谎啊。”刘任青没有证据辩解,只能赶忙拉住裴逸轩的手,“逸轩,你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随和的,你是一定了解我的对吧。”

      裴逸轩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她自己却是不怎么相信这种传说的。

      “刘任青,够了。那种事情只是大人编给小孩子解闷传唱的儿歌,没有什么特别大不了的,我随父亲到其他地方时也会听到有各种各样的传说。”

      说完,周哉分开了刘任青和裴逸轩。

      裴逸轩有些不忍心看到刘任青失落的表情,但却也没有什么办法来安慰他。

      关于白胡子老头的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当天夜里裴逸轩正准备上床休息,紧闭的窗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细小的猫叫声。

      “寺庙里怎么会有猫?”

      意眉正在替裴逸轩铺床,听见猫叫后就走出去看了看。

      回来后,意眉挠着脑袋。

      “少爷,真奇怪。刚刚我明明有听见猫叫的声音,可出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裴逸轩正靠在椅子上看书,听了意眉的话后头也不抬,又翻了一页。

      “大概是跑掉了,猫的动作灵敏矫捷,在你出去的时候跳进了别的院子也说不定。”

      “哦。”意眉点了点头,“那,少爷,床我已经铺好了,你睡吧。我就在外间屋里的软榻上躺着,有什么事你叫我啊。”

      “行了,不用担心我。我还要再看一会儿书,你先去休息吧。”

      意眉听后,退下,走到外间躺下来开始歇息。

      不一会儿就听见意眉打起了规律的呼噜声,裴逸轩听见后则是站起身,从床上拿起另一床被子,走到外间屋替意眉盖好。

      “喵···喵···喵”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猫叫的声音,裴逸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从窗外跳了出去。

      “逸轩,你终于来了。”

      刘任青见出来的是裴逸轩,就带着一个黑色的大包裹,从大树上跳了下来。

      “我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该要学一整晚的猫叫了。”

      “嘿嘿,这不是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嘛。我们走吧。”

      裴逸轩看着眼前穿着打扮很应景的少年,“又不是去做贼,怎么穿了一身黑,连脸都用黑面巾给遮起来了。”

      “这叫符合心境和环境,再说了月黑风高夜,正是干坏事的好时候。”刘任青说完拉起了裴逸轩就要走,“时间快来不及了,再晚就要赶不上了。”

      “这就是你的赶不上?”

      裴逸轩看着周围到处都是茂密黝黑的松树,挑着秀雅的眉毛看向身后的人。

      “不可能啊。”刘任青坐在地上,借着月光翻找着四处散落的书,“这些都是从我爹书房里找出来的,记录了所有见过那老头的人和未来的成就。而且据我所知,最早的记录还是在八百年以前,再往前日期就不确定了,而且人物名字和生平事迹也没有了,只有些只言片语提到过。所以我才不确定,具体有多少人看过那老头。虽然见过的人少,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能翻天覆地的人物。”

      “有几人?”

      裴逸轩凑上去,拿了一本开始看起来。

      “可据查证的不足十人,每人相隔的年份都相差三百多年,只有前朝的秦犹生和当今圣上是个例外,两人相隔才不过是十几年。真是太奇怪了。”

      “有什么不对吗?”

      见刘任青还是一副紧皱着眉头的样子,裴逸轩又拿起了另一本书开始看了起来。

      “事实上,如果按照以前的规律来说的话,这一次能看见那老头的人应该是在这几年间才对。但是秦犹生和圣上,一个在五十多年前看到,一个是在三十多年前看到。这两人中要不就是其中一个说了谎,要不就是都说了谎,要不就是那老头糊涂了提前出现了。好处你也能看到,一个当了状元,一个当了皇帝。”

      “听你一说还真是有点规律,这些人除了那两人以外,出现的相隔日期不多不少刚好是三百年整。”

      裴逸轩很快就看完所有刘任青带过来的书,不由惊奇地指着书上的内容。

      上面还有好几位是她从小就十分崇拜的人物,有开国第一任女皇的名字、齐国那位旷世奇才洛宰相以及那位辅佐林国太子上位的刑公公等等。

      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点,他们都改变了整块大陆上所有国家的格局和历史,每一人拿出来都是能文能武、开天劈地的人物。

      “对呀,所以我才想着在这一年的这天夜里,按照算好的时辰来这里,看看能不能遇上那老头,最起码也要证明他是真的假的才好!”

      裴逸轩看着刘任青认真的表情,不禁有些怅然。

      刘任青是他们几人中最善良心软的人,一旦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也是他最忧心忡忡。虽然他从来未曾提起过为什么参加科举,但裴逸轩却知道他一定不像常人一样,只是醉心功名利禄、权势滔天。因为他的心早已经放在了百姓身上,所以他才不愿意相信秦犹生和圣上两人是天选之人,这两人都是不择手段、醉心权势的好手,对于百姓更是能利用就利用的人。

      所以这才是刘任青为什么迫切的想要证实,老头是否真实存在的原因之一。

      三百年多前这个世界还是个战国时代,那时候诸侯割据,群雄逐鹿,战火连天,所有大大小小的国家打得不可开交,经常为了一点利益就开始打仗、掠夺。那时的嘉雪国九公主商雪池站了出来,在墨家唯一的继承人墨染尘的辅佐下开始收复、合拢和统一所有国家,最终建立起历史上第一个唯一的大国嘉雪国。

      但是可惜的是商雪池的后代一代不如一代,女儿还好,接管母亲商雪池创下的大好河山后,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是能活到自己的女儿成了年,好好地教导她能有自己的主意,倒还是能维持几年嘉雪国的统一。但可惜的是她身体不好,在位没几年就去了,只留下年幼无知的女儿。商雪池的孙女就更不行了,幼年失母,叫虎视眈眈的皇叔,瞅了机会取得了信任。长大后不仅对其言听计从,还十分宠信皇叔赠送的男宠祁连,奖赏奸臣,虐杀忠臣,干起了昏君才有的混账事。人民不堪忍受她的暴·政,最终奋起反抗,有能耐的各自占地为王,据守一方建立起新的国家。平常的四散逃走,过起了在草原上游牧的生活,形成了现在的泷族、羌族、络泗族等等大大小小的族群。

      不过才几年时间便又回到了商雪池那时候的混乱分裂时代,也不知道为了和平统一而呕心沥血的商雪池和墨染尘在天有灵,看到后又会如何作想。

      而那皇叔见商雪池的孙女已然是拔了牙的老虎,就带着亲信闯上大殿杀了她,然后自立为王。为了彻底摆脱前两任女皇的威信,脱离被女子压在头上的屈辱历史,再加上皇叔随祖母姓为慕容,所以自那时起嘉雪国的国君的名字就改为了慕容。

      关于为什么皇叔身为皇家血脉,还会随祖母姓就又是商雪池传奇故事的一个小分支了,此事暂且不表。

      虽然在潍城的百姓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风平浪静、岁月静好,但是这也仅限于靠近嘉雪国国都墨都的县城,其他地方都早已贫瘠不堪、千疮百孔。

      嘉雪国内忧外患,除了靠近墨都附近都城的百姓,其他地区的人开始对慕容家统治下的朝廷失去信任,而游牧族和周围的国家更是对嘉雪国这么块地理位置极好,物资水源丰饶富余的土地虎视眈眈,有事没事的总要侵犯边境几次,试探深浅并顺手牵羊。

      战争和叛乱,在平静的湖面下酝酿着。只等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缓缓落下,然后就像突然爆发的火山,迅速而猛烈,势不可挡。

      而那在墨都醉生梦死,过着勾心斗角日子的达官贵人们却仍还在热衷于皇子的站队与筹谋。皇子只在乎能不能成为九五之尊,斗得个水深火热不可开交。皇帝则重文轻武,忧心会发生商雪池父皇那时候的情况,差点被手握重兵的武臣谋朝篡位。毕竟他可没有一个像商雪池那样忠心耿耿、智勇多谋的女儿和女婿墨染尘替他镇压一切反抗与侵略。

      总而言之,现在这个时代很乱。正是最需要像商雪池、洛宰相、刑公公那样能力挽狂澜、震慑四方的人出现。

      裴逸轩此时此刻才算是了解到,刘任青爽朗笑意下的真实想法。这同时也代表着,刘任青是真心将她当作了可以信赖的人。不然裴逸轩和林子雅几人,以前可从没有听到过刘任青有这种想法,她还一直当他是个生活在优渥环境中,不识人间疾苦的官二代而已。

      至少,裴逸轩在刘任青心中,与其他人比起来有了很大的区别。

      裴逸轩也只是在心头想了几下,便释然一笑。

      算了,不管真假。反正几人在一起的时间所剩不多,虽然都必然是要参加科举的,可是几人都有各自的原因,不可能一起上路去墨都。即使到时候在考场上凑巧遇上,但是放榜之后便会分散到各处,相聚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既然这样,我们今夜便在这松树林里等一夜吧。我正好也对那个神神秘秘的老头起了兴趣。”

      刘任青猛然抬头,见到裴逸轩脸上的淡笑。

      他知道裴逸轩一定会留下陪他的,即使裴逸轩不相信有老头的存在,也愿意陪他一起疯、一起等。只因为裴逸轩最是心软、也最是好相处,这是几人都不曾说明过的。

      同时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看看裴逸轩和他是否够资格,能见上那老头一面。他有个直觉,凭借裴逸轩的文韬武略,或许会有很大的可能见到传说中的老头。

      “那就太好了,根据书上所记载的内容来看,见到老头的时间大约是子时左右。”

      刘任青一脸兴奋,他回头拉过了那个黑色的大包裹,打开拿出了两床薄被和两个枕头。

      “逸轩,今夜就先委屈你一下,用着薄被对折后躺一下。待到子时到了,我再叫你起来,咱们俩个人一起去碰碰运气!”

      “我当你包裹里装得是什么呢,没想到即不是书也不是零食。谈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就是直接躺在地上枕着木头也能睡的。”

      裴逸轩走过去,拿起两床薄被分别对折铺在地上。

      “离着子时还早,我给你铺好了,你要躺一下不?”

      “不了,我还要再仔细研究一下这些书。”

      刘任青指了指手上的几本书,摇了摇头。

      裴逸轩对那些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加上往常入寝时间已经过了,困意一上来,也就不再劝他。自己一个人钻进被子里,闭起眼睛就开始睡了起来。

      待月亮飘到正上方,遮住的乌云慢慢飘过,亮得刺眼的月光照射在裴逸轩的脸上。

      “意眉,快吹灭蜡烛,太亮了睡不着。”

      躺在地上的年轻少年,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嗫嚅出声。

      树叶被风吹起,发出阵阵哗啦啦的响声。寂静无人的松树林里显得冷清而神秘,唯独裴逸轩还躺在那里,没有反应。

      许久没有等到意眉吹灭蜡烛,裴逸轩终于忍受不了了,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细长的眉毛微微凑在了一起。但最终还是抵抗不了月光的骚扰,睁开了双眼。

      她环顾四周,除了散落在地上的书和旁边的空床位,没有见到刘任青的身影。

      裴逸轩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自言自语。

      “这小子也真是的,不是说好了子时一到就叫醒我,两人一起去找老头的?怎么现在不见人影了,难道是去解手了?先等一下他好了。”

      裴逸轩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刘任青回来,便根据直觉选了个方向走去。她才走得稍远一些,耳边便出现了一阵杂音,但却听得不太清晰。裴逸轩以为是刘任青,便开始小跑过去,那阵杂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独坐巨石上,垂钓温泉边。若问我是谁,笑看世人猜。”

      她顺着声音找去,很快便找到了一座小山,山上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巨石,最小的一块都有一人多高。那上面还长着一层厚厚的青苔,看起来绿油油的一片。正中央则是缕缕往上升的白烟,大约到半空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逸轩很轻松地就跳上了一块巨石,脚下潮湿滑腻的青苔叫她差点,直接以四脚朝天的姿势扑倒在地。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平衡,站好一看,结果却发现这里面原来是个露天温泉。而那刚刚的白烟,其实就是温泉上方冒出的热腾腾的水汽。

      奇怪,她刚刚明明听见这里有人念诗,怎么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嗝,笑看···嗝···世人猜。”

      温泉水汽最多的下方突然有有人打了几声酒嗝,是那个念诗的声音!

      裴逸轩听到后想也不想就立马跳了下去,循着声音在充满水汽的温泉岸边找去。但却只发现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容貌苍老,眼神浑浊无力。此刻正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坐在一块巨石上垂钓。他旁边摆着钓竿和七八个东倒西歪的酒壶,手上还拿着一个酒坛,正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倒。

      “先生,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朋友?一个全身黑的少年,笑容爽朗,待人热情。”

      那老者放下酒坛,用手臂狠狠地擦了一下嘴边的酒渍,转过头来看了裴逸轩一眼,然后又开始咕咚咕咚灌酒。

      裴逸轩见他并不理会她,转身准备到别的地方去找刘任青,身后的老者却突然开了口。

      “没见过,当着老夫什么人都能见吗!”

      “那···失礼了。抱歉,打扰到前辈了。”

      裴逸轩立马弯下了腰,一脸歉意地对着老者抱拳行礼,做完这些她刚想要转身离去。

      后面的老者又再次开口,“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急躁。你那朋友又不是三岁小儿,非得要你守在身边不可。倒是老夫一人孤孤单单,无人聊天解闷喝酒啊。”

      老者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一个未开封的酒坛,一掌轻松地拍开酒封。然后对着裴逸轩摇了摇手中的酒坛,清香醇厚的酒水立马就随着酒坛的晃动撒出了一点来,连同周围的空气顿时都变得清香四溢,十分诱人。

      老者一脸笑意,连浑浊无力的眼睛都浮现出几丝光芒。

      “今夜好不容易遇见了你,不如陪老夫喝一杯?”

      裴逸轩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就抵不住美酒的诱惑,爽快地坐在老者身边,俩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开始交换着喝起酒来。

      喝着喝着,裴逸轩的神志就开始有些糊涂了,竟突然将手伸进了温泉,但很快又抽了回来。

      “嘶,好烫,好烫!”

      裴逸轩赶紧将手放在嘴边不停地吹着气,转头看见了老者架在石头上的钓竿,她坐在这里这么久都没见老者钓上一条鱼过。

      老者瞥了她一眼,将酒坛子递给了她。

      “喝点酒,止痛!”

      裴逸轩接过来,灌了口酒,就又将酒坛子递还给老者。

      “哎,前辈,这温泉水的温度怎么这么高,里面能有鱼活着吗?”

      老者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只是接过裴逸轩手中的酒坛灌了一口,然后又还给了裴逸轩。

      “若是钓不着鱼,我还在这里守着干什么!诺,给你,看看你能钓上什么来!”

      老者说完,就将钓竿捡起扔给了裴逸轩。

      裴逸轩一手接过钓竿,另一只手则掐着酒坛往嘴里灌了几口酒。

      谁知那钓竿一放到裴逸轩手中,就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上钩了,上钩了!”

      老者一下子跳了起来,使劲指着钓竿,一脸焦急。

      裴逸轩听后赶忙将手中酒坛递给了老者,双手紧紧拽着钓竿,全神贯注地盯着绷得直直的钓线,然后开始往上拉线。可惜得是裴逸轩从未钓过鱼,一点技巧都不懂,只能一个劲地拽着钓竿不放手,好几次差点搭上了自己,叫温泉池底下的鱼把她给拉下去。

      老者都快要被她生疏而笨拙的动作给气疯了,只能在一边跳着脚急切大声地指挥裴逸轩钓鱼。

      “快拉!哎呦,瞧瞧你真是笨够可以得呦,松一下然后再使劲拉线,咱们要耗死它。”

      愣头愣脑的裴逸轩开始冷静下来,听着老者的指示来收钓线。一松一紧的,有节奏的消耗鱼的体力。

      很快池底的鱼便不再反抗了,老者看到后面上一喜,急忙叫裴逸轩开始收线了。

      但是当裴逸轩慢慢收完线后,却并没有看到钓钩上有任何东西,甚至那钓线的另一头连一根针都没有绑着,只有一条随风飘荡的钓线,轻轻扬扬仿佛在嘲笑裴逸轩的徒劳无功。

      她好奇地拉过钓线,认真而仔细地看看。终于确定不是她喝醉酒看不清楚,而是这钓竿根本就没有钓钩!

      “难道是鱼连同钓线咬断后,带着钓钩逃走了?”

      裴逸轩看着飘扬的钓线许久后,又肯定地点了点头,像是十分确定自己的推测很正确的模样。

      老者看着裴逸轩傻里傻气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一脸的傻样儿。傻瓜,你已经钓到好东西了!”

      裴逸轩听后,却又是将脸凑近了钓竿几分,十分认真地拿着钓竿仔细研究起来。但是她除了钓竿和钓线,仍然没有见到任何鱼,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裴逸轩将钓竿放到架子上,接着俊美的脸就突然皱成了一团,脸颊两处还带着酒醉后的红晕,神情既委屈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老者。

      “可是我就是没有见到鱼啊!”

      老者慈祥的笑了笑,拿起钓竿,站起身。

      “去吧,到温泉里泡到酒醒为止。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看到自己钓上来的鱼了。”

      裴逸轩在酒精的连番攻击下,显然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听见老者的话后,竟然想也不想的扑进了滚烫的温泉池里。

      “小子,你会在里面待到酒醒对吧!”

      岸上的老者突然摘下了斗笠,一脸严肃眼神锐利地看着走向池子中央的裴逸轩,那里最深的温泉水位,也才刚好只到裴逸轩鼻尖的位置。而那醉酒后的少年此刻正半弯着腰,在水里傻乎乎地吐着泡泡,水面上只露出了一双大而有神的桃花眼和光滑白皙的脑门儿。

      听见老者的话后,裴逸轩才猛然站直身子,对着老者呆呆地点点头,模样别提有多乖巧听话了,简直就像个可爱的乖小孩,让干啥就干啥。

      老者满意地笑了一下,提醒道。

      “别忘了头和眼睛也要泡泡。”

      泡在温泉池中,已然是醉得神志不清,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裴逸轩,更是听话地深吸了一口气,彻底潜入了池底。

      “切记三年之后再去墨都!否则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老者对着恢复平静的池面说完,这才重新戴上了斗笠,带着自己的东西消失在漫漫水汽和白雾之中。

      唯有那念诗的声音随着他的离去,而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听不见。

      “独坐巨石上,垂钓温泉边。若问我是谁,笑看世人猜。乱世出奇才,万载永恒传,古今能几人?竟是······”

      那首诗又多出了几句,只是再无人能听得清老者后面说得是什么了。

      “逸轩,快醒醒!”

      “唔,这是哪里。”

      裴逸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浑身都是沙子和泥土,像是刚从土堆里滚过一样。

      “我的天啊,你可算是醒了!”

      刘任青重重地出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们?我们昨天夜里不是在松树林里吗?怎么···对了,我昨夜子时醒来,没有见到你的身影,然后我就去找你。但是我不记得我来过这里啊?”

      裴逸轩看着眼前空旷的地方,好奇地问刘任青。

      “你不提还好,一提我都快要被吓死了。那松树林真是邪门极了,昨夜我一直在看着书,谁知道一阵冷风吹来,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破旧的凉亭里,我赶忙来找你,谁知道就发现你睡在了悬崖边上,只要稍微一翻身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了。我都快要吓死了,赶紧将你拉到这边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使劲擦掉脸上冒出的冷汗。

      “你说你睡在了凉亭中?”

      “对!”刘任青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昨夜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有好多打扮可怕容貌丑陋的人,他们青面獠牙,头顶都长着角,有的看着像鹿角,有的像是山羊角,有的又像是牛角,模样和性格大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对我十分憎恨厌恶,口中不停地辱骂我,还一直不停地用鞭子和棍子抽打我。其中一个更是说要不是我没带上另外几人,否则定要叫我们好看!那感觉十分真实的可怕,仿佛我自己亲身体验过一般,到现在我还能感觉身上被打到时的疼痛,钻心入骨的疼!”

      裴逸轩听后赶忙拉起刘任青的手,将他的袖子往上撸起后一看,但却并没有任何伤痕或是青紫的印记。

      刘任青见到裴逸轩皱起眉毛,一脸无解后便对着她笑了起来。

      “这只是个梦而已,我没有受伤。身上也没有出现任何伤口,你别担心。老人们不都说梦境是相反的吗,那么痛苦的噩梦,说不定我将会有一个天大的好运。你呢,你是怎么来到这悬崖边上的?居然还睡在了最边上!这可是最可怕危险的地方了。”

      裴逸轩记得自己明明在昨夜和一个老者喝酒,然后就泡了一夜的温泉,怎么一早起来却是在悬崖边上,难道像刘任青一样都是南柯一梦?

      裴逸轩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她现在浑身乏力不停地冒着冷汗,头痛到不行,总是感觉自己像是喝醉酒后的症状。

      “昨夜找你不见,突然困倦疲惫不堪,然后就没了意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在这里的,一醒来就见到了你。”

      裴逸轩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明明是想告诉他昨夜遇见的老者,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话掩盖了过去,就像嘴巴和声音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一样,冥冥中仿佛有人在阻止他告诉刘任青。

      所幸,刘任青光顾着低头自责,没有注意到裴逸轩一瞬间的反常。

      他点了点头,至少逸轩没有像他一样做那么恐怖的梦,也算是给了他一点安慰。

      “你看,你刚刚就睡在那道悬崖上,幸好我赶上了,不然···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我不该勉强你和我一起来的,还差点害了你。”

      裴逸轩站起来,朝着刘任青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往下一看。果然是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底下云雾弥漫。她看不清具体有多深,只是那山体陡峭、到处都是被雨水砂石打磨的尖锐的石头,全都凸起裸·露在外面,而且上面只长了几颗小树苗,在微风的吹动下都会摇摇欲坠。因为悬崖背对着阳光,山体上面全都长满了青苔,显得阴冷潮湿。掉下去的话,没有任何可以着力或是抓住的东西,加上尖锐的裸石和滑腻的青苔,必死无疑!即使是离着这边最近的对面,也要几百尺以外了。除非能飞,否则谁都别想到对面去。

      想到这里,裴逸轩就只觉得心惊胆战,冷彻入骨。她竟然在这么危险的崖边睡了一夜,这要是一不注意翻身掉了下去,她就是功力再高强好了,遇上这尖石、小树苗以及深不见底的悬崖,也绝对活不下来。更别提她还在睡梦之中了,怎么都不可能反应的过来,自己睡在这种地方!

      “对不起。”

      刘任青还在不停地道歉,他跟着裴逸轩一起往下看,心里愧疚更深。要不是自己非得任性,带着他来这传言中的松树林里。逸轩大概会和林子雅几人一样,在自己温暖的被窝里醒来,也就不会差点就死掉了。

      他不敢去想自己再晚来一会儿,或是裴逸轩再翻一个身……

      “没事的,我这不是还好好的。我们回去吧。”

      裴逸轩见他一脸懊恼,笑了起来。

      刘任青看见后却更加难过了,因为他知道逸轩只是为了不叫他自责,而强装出的笑容。即使裴逸轩再怎么努力想要伪装的自然正常,都来不及掩盖不了她脸上真实的苍白与后怕。

      两人回去的时辰还算早,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发现两人一夜未归。

      两人没有来得及洗澡,只是草草换了套衣服,在一起刚用完了早饭。林子雅几人便赶了过来,说是下午清络大师就可以见几人了。

      裴逸轩想起早上的事,心绪不由有些不宁,就以身体不好推了。

      林子雅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勉强她。周哉给了她拿了果脯解馋,容禾则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叫人拿了安神熏香点上。

      刘任青知道裴逸轩一定是被早上的事情吓住了,想要留下陪她,但裴逸轩以想一个人休息为由拒绝了。

      此时裴逸轩一定不会想到,上一世她也见过老者,只是醒来时是在温泉边。这一世醒来不知为何却变成了悬崖边上,也正是由于这次的惊吓,导致她避开了与清络大师的第一次会面,也等于同时躲开了一个潜在敌人。

      裴逸轩的这一世自此与上一世有了些许的不同之处,开始向着另一条未知的路无尽的延伸了下去。

      清络大师这边却又是另一幅不同的景象。

      林子雅拉了拉身旁的周哉,又朝着对面坐得端正的容禾还有心不在焉的刘任青努了努嘴。

      “你们说,这清络大师怎么还不来啊?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周哉将袖子从林子雅手中扯出,还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僵尸脸。

      “子雅,要耐心。”

      容禾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林子雅,说完就转头看起了墙上写得佛经。

      刘任青则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色带着苍白和几分不自然。

      这时,门外响起了几下规律的敲门声。

      “清络大师到了。”

      那说话的和尚说完,推门进入,将身后的清络大师请了进来。

      容禾几人齐齐朝着门口看去,清络大师虽然被称为大师,实际上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五左右。皮肤白皙,容貌惊人的俊俏,即使剃了光头也掩不住的美丽,眉心有一颗黑痣。

      他只穿了一套青灰色布袍,脖子上挂着佛珠,除了披着件大红色金丝绣花镶宝石袈·裟以外,与其他小和尚的打扮并没有什么不同。

      “抱歉,我来迟了。与人讲经时,沉浸在佛理的无穷奥妙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叫几位久等了。”

      清络的一番话听得林子雅只想翻白眼,昨日明明是你自己上赶着来巴结容禾,今天就故意整这么一出来。就算是讲经入迷了,总该有旁的人提醒一下有贵人在等他吧,除了故意叫他们等以外,林子雅想不出别的更好理由。

      清络刚一坐下,就发现了林子雅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了然的合上双手,闭上眼睛就开始念叨起来。

      “啊弥陀佛,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林子雅几人一脸呆愣,不是说想要叫清络算命吗,怎么念起经来了。

      还未等几人想出个什么由头呢,清络就突然睁开眼看着林子雅。

      “施主,人的外貌无论好坏美丑,对于贫僧来说只是副空皮囊,施主你···”

      “等等,你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对劲儿?”林子雅从小就是在话里有话、唇枪舌战中长大的,一听就听出了清络接下来长篇大论的意思。

      “你以为我看你,是因为迷上你的皮囊了?哈哈哈”

      林子雅毫不在意清络僵硬抽动的脸皮,大声笑着,还不停拉着旁边的周哉,不停指着清络大师。

      “你们说好不好笑,这和尚也太自恋了点。论起容貌,他可是连逸轩一个小手指上的指甲盖都比不上,这样丑的可以了,还真就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了?也不撒泡···”

      刘任青仔细看了清络一眼,摇了摇头。

      确实不如,看久了裴逸轩的脸以后,再看别的人都不会再觉得有任何惊艳的感觉,甚至连美都不觉得。

      周哉则是一脸赞同地点了下头,虽然幅度很小,但是却能叫人一眼就看出,他也很是赞同林子雅说的话。

      “子雅!够了。”

      容禾突然出声,将手中的半盏茶重重放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一样,继续朝着清络笑着。

      “清络大师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的吧。现在聊了天,也喝了茶,是不是也该干些有用的事情呢。”

      清络怔了怔,恢复了原先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请各位将名字和生辰,还有所求之事都写在纸上。”

      林子雅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刚想再接着说些什么,一抬头却看见容禾笑着看他,眼神中带着威胁。

      他悻悻地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开始写起来。

      几人写完后交给了清络。

      清络看了看,掐着指头,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了几句。

      “周哉,子子孙孙都是商,无法更改了。刘任青的,则是鞠躬尽瘁,但却与初衷相悖。至于林子雅···”清络恶意地停顿了一下,“荣光加身,光宗耀祖。结果直转急下,爬的越高,摔得越惨!”

      “你!好大的胆子!”

      林子雅站了起来,恶狠狠地指着清络的脑袋。

      “大师,我的何解?”

      容禾走上去制止住了林子雅。

      “容施主的,只能由你我二人可以听得,请叫他们回避吧。”

      “我想和大师单独谈一下。”

      容禾朝着身后的几人说完,便转过身子和清络大师往里间走去,那里是清络打坐静思的地方,一般只招待贵客进去。

      周哉和刘任青听后,立马架着一脸不服气的林子雅走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了容禾和清络大师。

      容禾见人都走远了,回身看着清络大师。

      “大师,这下可以告诉我了吧。”

      清络摇了摇头,“施主所求之事,本来依着施主的才智谋略可以有七成把握。只是施主的生命中会出现两块拦路石,他们中的一人必定会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在我没有见到人前,不能确定是哪两人。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人一人在国中的中部最东,一人曾经离你很近,但现在改了位置。”

      中部最东,国都最中是墨都,最东是皇城内。难道是那几人中的一个?还有一人曾经离他很近,但又改变了位置?难道是老八?他倒是极有可能,因为父亲最是喜欢宠爱他······

      清络大师为正在沉思的容禾续上了茶水,等着容禾的反应。

      “这两个人,一定要除掉!否则聪明反被聪明误,白为了他人做嫁衣。”

      清络大师对着容禾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神色变得阴狠冷酷。

      透过茶水缓缓升起的白色水雾,只能看见容禾嘴角微翘。他将几锭金元宝放在了桌上,一字排开。

      “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帮我确定一下了。”

      清络眼睛偷偷瞟了桌上一眼,咳嗽了一声。

      “自然,那两人很容易就能找到······只要我能见到两人面貌,就可以一眼看出!”

      在几人走后,意眉便走进了裴逸轩的屋子里,对着半靠在椅子上的人喊道。

      “少爷,水都烧好了,要洗澡吗?”

      裴逸轩愣愣地点了下头,意眉见了后心里感到很奇怪,自少爷早上起来后,便是这么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问他也不说。

      “少爷,你真的没事吗?”

      意眉向前走了几步,刚想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看看有没有伤寒时,裴逸轩便捡起桌边的另一本书,假装去看,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意眉伸过来的手。

      “去找套衣服来,我要再换身衣服。”

      裴逸轩才想起来早上急急忙忙的,还未来得及洗个澡。

      意眉应了一声,很快准备好了一个木桶,倒上热水,并将新找出的一套衣服放在裴逸轩眼前,然后才关好房门,出了房间。

      裴逸轩见她走远,走过去将门插好。

      进了木桶里坐下,她一手用绸布往身上浇着水,一手抚过了脖子和前面,却在锁骨处猛然停住,使劲揉搓了几下。

      裴逸轩赶忙用旁边干净的白布擦干净了身子,仅随意穿上了雪白的里衣,就走到桌前拿起西洋镜仔细一看。

      她惊奇地发现在自己的锁骨处,略靠下方的位置,突然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圆润凸起。那凸起不论形状还是大小,都像是一个鹅蛋。颜色灰扑扑的,难看得紧。凸起上还有红痕和抓伤,那都是她刚刚发现时,使劲揉抠出来的痕迹。

      凸起和红痕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狰狞难看。裴逸轩叹了口气,拉上了衣领,穿上了衣服。想起昨夜和刘任青两人遇到的事和诡异的松树林,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东西没有长在明显的地方上了。

      收拾好自己的裴逸轩刚想叫意眉进来收拾,那锁骨处的凸起突然痛了起来,就像是钻入了□□,在锁骨上生根发芽一样的疼。她忍受不住的往外跑去,功力运用到了极致。

      门外的意眉见裴逸轩打开门,刚想要进去,就被她像一阵风一样绕了过去,远远甩在了身后。

      裴逸轩不知到自己跑了多久,离着露华寺又有多远,清醒时早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小树林里。

      她歇了一会儿,手指不自觉的抚摸那凸起的位置,即使隔着三两层衣物,还是能清楚感受到凸起上褶皱不平的触感。

      “呜呜呜···”

      裴逸轩忽然听见有一个女子哭泣的声音,凄凄惨惨惹人心伤。

      顺着声音寻去,就见到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裴逸轩,手中拿着锄头,脚边放着一竹篮的蜡烛纸钱和贡品,旁边不远处则是一个坛子,盖子上面铺着几张黄纸,黄纸上又用小石头压着。

      冷风阵阵吹起,那黄纸呼啦啦摩擦出声。荒山野岭,诡异至极。

      “姑娘,这是在干什么?”

      裴逸轩不敢将手放在她肩膀上,离着她有十步远便停下来,不再向她靠近。

      女子挖土的动作停了下来,慢慢回过身子。

      原来是一个容貌清秀,气质端庄柔美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衣,头戴一朵白色纸花,乌黑柔亮的长发被挽成了麻花放在一边肩膀上。再无其他装饰,但却如同清水芙蓉般美丽动人。

      她脸上还挂着几滴清泪,淡眉轻蹙,脸上呈现出一种忧愁。

      “妾身在埋葬哥哥的骨灰。”

      女子哀愁幽怨的视线轻轻扫过了旁边的坛子,水洗过的眼睛越发明亮。

      “哥哥从小就立志要当个清廉正直,为百姓干好事的好官,为此寒窗苦读,终日严苛要求自身。三年多前,只身一人上了墨都考科举,谁知才华被那墨都里的贵人们赏识了···可怜我的亲哥哥啊。”

      “被赏识了……不好吗?”

      女子看着裴逸轩好奇的脸,脸上忧愁更深。

      “不是说不好,只是那贵人有个不学无术的儿子,也想要考科举,但是又怕落榜后被人嘲笑。于是便与我哥哥说要调换两人的试卷,来它个偷龙转凤。”

      “怎么会?考场上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监考官更是一人一个时刻不离的守着,还有主考的···我还能再说出好多。如何换得掉试卷,若是在不同的考场,编号不同,就更是不可能了!”

      裴逸轩说着说着,神情激动了起来。

      女子声音大了起来,脸上也带上了几分不甘与愤怒。

      “怎么不可能,现在那些当官的狼狈为奸,各自相互勾结!我哥哥也是像你一样不信的,严厉的拒绝掉了那贵人的要求,安心考试···谁知道,发榜下来,竟然让那贵人之子考上了,哥哥去查后才发现自己的试卷被冠上了他人的姓名,叫他人得了官职。哥哥本想找他们理论,谁知被打了一顿扔了出来,身上再无半分银钱,求助无门叫天不应!一路乞讨回了家乡,谁知却听闻我早已被乡绅强抢进了门,做了低贱的妾侍,无名无姓,随夫人的心情好坏被侮辱、打骂和发卖······”

      女子说到这里,更是泪如雨下,伤心不已。

      “哥哥心有不服,告上了公堂之上,谁知那乡绅竟然收买了县令,反而污蔑我哥哥偷取他家宝贝,又将我抵押到他家的!县令收了钱自然不会管我哥哥说些什么,将哥哥以绞刑杀害。我在那人后院里,无钱无势的,谁能听我的?更不会有人来好意提醒我一声,我是在哥哥死后那人开心喝醉无意吐出,才知道这一切的!”

      “那你既然无人驱使,如何逃得出那乡绅后院,并找到自己哥哥的?”

      “我假意好言好语待他,撒了几句思念哥哥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以为我不知道哥哥死因,便推脱说是没有考上,在路上被边境逃难的难民所杀。我求他让我亲自见见哥哥,他又怕我见到哥哥尸体后发现了疑点,就将我哥哥烧为灰烬,装在这坛子中。我苦苦求他,才允我在这里将哥哥入土为安。而他又担忧自己会被哥哥的冤魂缠上,不敢带着人监视我,现在正带着手下的人在出口处守着,等着我出去······”

      裴逸轩听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嘴唇轻轻颤抖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是心里又憋着怒气。

      “呜呜呜,若是哥哥没有选择这条路该多好,我到宁愿他当初参了军打仗去了,最起码不会死得这般冤枉!我落得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下场。”

      “我带你出去,放你自由!”

      裴逸轩拉起那少女瘦的可怜的手腕,刚跑了几步,少女就停下不动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能害你,那乡绅和墨都里的人有些不一般的关系,且他对我势在必得。若是叫他知道了,你定会没了性命。不论我逃到何处,我的心永远和哥哥一起。况且现在兵荒马乱,我又是个身无长技的女子,离了那人怕是下场更坏,请叫我留下吧,最起码我可以为哥哥上香烧纸钱。”

      裴逸轩知道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渺小,就算是将女子安全带回家藏起来,但是必然会被母亲发现,她不会允许有任何‘暴·露裴逸轩是个女儿身’的危险存在的,到时候少女除了被母亲发卖就是尸体一具。

      她···是无论如何都护不住少女的!

      少女说完,将手中的护身符交给了裴逸轩。

      “这是我替赶考的哥哥求来的,只是还未曾等他回来交给他,便成了这般天人两隔的地步。你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愿这个护身符能保护你平平安安。”

      说完,少女便继续拿起锄头挖坑。

      裴逸轩紧紧攥着手中的护身符,看了许久后,才将它挂到了脖子上,慢慢放在了最贴近自己心脏的地方,郑重地就像是在安置自己的性命。

      少女已然将骨灰坛埋好了,正当她想要拿起脚边的竹篮时,裴逸轩先她一步从竹篮里拿了纸钱和一坛酒。径直走到土堆前,将香点上插在黄土之中,沉默地看着土堆一会儿后。又跪在了土堆前烧了纸钱,拍开酒封使劲灌了几口酒,喝了大半坛,才将剩下的酒全部倒在骨灰坛前。

      裴逸轩起身向少女告别以后,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离去。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心究竟想要自己干什么了。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是母亲也是不行!

      心之所向,即是天堂!

      少女见裴逸轩背影越发坚定挺拔,回过身捡起了地上的竹篮,不再理会地上的土堆,反而向着与裴逸轩相反的地方走去。

      裴逸轩,不要怪我,也不要怨恨我。上一世你一举中的,风头无量。而秦妙峰当时刚和家中几个庶兄分了家,正是急于证明自己,想往上爬的时候。

      但正是由于裴逸轩的出现,致使他不是状元,而是屈居第二,样样都不如裴逸轩,又处处被他压在底下,所以秦妙峰才不得已毅然去了边关找出路。后来边关一一被攻破,皇上才终于发现武臣的重要性,由此把秦妙峰奉为救国之才、众人更是对其吹捧上天。但却忽略了作为文官的裴逸轩,武功谋略无人出其右,干了无数大快民心的好事,深受百姓爱戴,与只想着靠军功往上爬的秦妙峰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秦妙峰的军功得来,其实也与裴逸轩有着必不可少的必然关系。正是由于裴逸轩先安了内患,解决百姓的安身立命,心系于百姓。这才帮助秦妙峰解决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贪官和军需,他也能全身心放在打仗争功劳之中。

      世人称其为无瑕公子,白玉无暇难掩其绰绰风姿,但是又有谁在乎呢。皇上这个人非常极端,重用文官时恨不得朝廷内无武官,当出现麻烦时以及文官渐渐势力范围大了起来时,又使劲抬高武官贬低文官。

      裴逸轩在那时候的日子,就像是在脖子上悬了一把锋利无比的砍刀,做任何事都可以说得上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时刻要担心被武官抓了把柄告到皇上面前。功劳完全被皇帝忽略不提,错处却被重点捉出,无限的放大然后处罚。可以说,连呼吸都成为了他们眼中的罪过!

      在皇帝的无能与压迫下,被逼得忍无可忍的裴逸轩又是俯首帖耳,又是装疯卖傻,才千辛万苦地在设了无数计谋后,终于带着人冲上金銮宝殿之上。当她想一举拿下嘉雪国时,也是百姓最为高兴雀跃的时候,只是因为做皇帝的是裴逸轩。他们心目中的无瑕公子,神明一样的存在。

      可是这一切一切,全都因为一个女人可悲的争宠而功亏一篑。那女人将裴逸轩信任她的证据提前给了秦妙峰,秦妙峰正是靠着这个证据得了三皇子青眼,两人提前布置阻止了裴逸轩,为了不让智多近妖,手下能人异士甚多的裴逸轩有机会翻身,又赶忙将她立马押往刑场当着众多百姓面前,活生生地将她五马分尸。两人怕他不死,又叫人草草收起尸体,在城墙上挂了几天几夜后扔在了乱葬岗中,供野兽啃噬死无葬身之地。而秦妙峰也成了三皇子登位后最大的赢家,连升三级成了尚书。

      细想前世裴逸轩高中后,确实和秦妙峰一起去了乌山清剿了山贼流寇。只是那时皇上有意抬举武官,所以只提了秦妙峰的官职,而最主要的裴逸轩却只赏赐了金银珠宝。其他便只字不提,当时所有人都清楚明白里头的弯弯绕。为何她就连这个都想不明白!仅仅因为一块家传的宝贝玉佩,就错将那等子阴险小人当作了救命恩人,还对其出谋划策令他打败了裴逸轩,不仅消耗裴逸轩对她的信任和爱护,还叫裴雪颜那个荡·妇坐享其成当了尚书夫人。

      前方隐蔽处出现了一个马车,少女加快脚步走进去坐好。

      “驾!”

      车前的马夫扬起鞭子,鞭子划破空气的阻碍,打在了马的屁股上,带着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马车里,一个妇人恭敬地为少女递上湿巾,少女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扔到那妇人的手上,然后接过湿巾擦脸。

      而她···就是那个可悲的女人,也是最受裴逸轩信任的人。他曾经告诉过她第一次出现锁骨印记时,跑到这个小树林里独自一人思考了一天。所以她才算好了时间来这边等着,只是为了见到他,阻止他去墨都参加科考。

      虽然晚了三天才等到裴逸轩,但所幸因着她的重生只是改变了裴逸轩来到这里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他来到小树林这一点。

      老天既然让她带着记忆重活一世,她就绝不会让上一世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这一次自然要由裴逸轩去边疆,她相信无瑕公子不会失败的,即使是做了武官也只会做得比秦妙峰更加好。而秦妙峰也该尝试一下,上辈子裴逸轩的心力交瘁举步维艰了。就让他尝试一下被那些有力没脑的武官刁难,被胆小怕事的文官推出来口诛笔伐,被昏庸无道的皇帝忽视责骂!至于墨都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少女大大的狐狸眼弯了起来,唇形姣美带着鲜艳的殷红的嘴唇,轻轻勾起。

      不知远在墨都正过着安逸生活的他们,是否会对这个才刚刚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裴若离满意?

      毕竟她裴若离可是十分期待呢···期待看到那些人跪在她脚下的表情,那感觉一定比能吃饱了肚子、不被下人打骂还要能令她感到满足才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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