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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的江湖 ...

  •   沉寂了许久的江湖最近真是分外热闹。

      前几日,一直统领武林正道,行侠仗义的盟主叶凌风毫无预兆的宣布隐退,而他唯一的儿子叶铮当仁不让,在众人的推崇下成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同一日,江湖上名号振聋发聩的魔教承影教主萧承影宣布将教主之名传位于其子萧寂离,令江湖大为震惊的是多年了从未听晓萧承影膝下有半个儿女,这萧寂离三个字更是闻所未闻。如今竟然这独身多年的魔教教主早已后继有人,想必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武林动荡人心惶惶的另一缘由便是,几个月前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了一股新的势力,一位总是一袭黑衣的杀手悄无声息的攻破了多位白道义士的府邸,刀光剑影之间却不见丝毫血迹,第二天被家中仆人发现时早已断了气。
      从未有人见过那位杀手的相貌,更别提知晓那人的名讳,连窥见其背影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杀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痕迹,江湖人士索性为其取做绰号“杀手无名”。

      一直觉得时间是万物中穿梭的最迅速的东西,但是足足在断情崖上静候了十三年的萧寂离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时间竟是过得这般漫长和难耐。
      在这些如龟行一般的日子里,他最怕的就是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遗忘。

      这十三年间,无论风霜雨雪,烈日暖阳,他都未曾走下断情崖半步。
      萧承影每隔半月便会到山崖之上来传授他武功,教他剑式,授他心法。萧寂离不懂武功之神妙,只是隐隐觉得所学之招式很是高深,全然不知自己学到的竟是萧承影毕生所学的全部精髓。

      萧承影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对一个捡来的孩子这般费心费力,可是莫名的就是觉得,或许,这个孩子就将是自己今生唯一的传承。

      他,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有一个自己的血脉亲子了吧。

      可笑的是,有人永远不知道他为了自己的一份执念究竟付出了多少。

      萧寂离自那日被萧承影带上断情崖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苦修生活。明明自己最讨厌一个人生活的感觉,却偏偏早已经习惯了寂寞。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喜欢和讨厌之分呢,只有习不习惯罢了。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似乎从那一刻开始就变成了一成不变的景象。

      萧寂离每日独自立在断崖之上,修习着自己从萧承影那里学来的一招一式,从未懈怠。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麻木的挥着手中的剑,像是在斩断一个自己都看不清的虚空的念想。

      日落之后便倚在断崖不远处的梨树下静坐,看明月从残钩到圆满,看繁星一颗颗闪烁,若隐若现。
      渐渐地,就连山风吹过的声音都有了自己的旋律。可唯独,他从来不曾听见过自己内心的声音。

      究竟是,要做到何种地步呢。

      这么久以来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最初的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能够战胜魔教教主萧承影的存在呢?难道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完成吗?

      可是,等不起啊。因为,我已经快要忘记那个人的样子了。还记得他的名字,还留着他送的那件衣服,可是,我已经记不得他掌心的温度了。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除了萧承影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会来传授和检查他的功夫进展之外,只有总管青山会每日来给他送饭。每次青山走上山崖,见到的从来都只是那个孩子寂寥的背影矗立在断崖前那雾气缭绕的凉意之中。

      青山也是自小被萧承影选中一直追随着的,看到这个孩子免不了勾起了些许年少时的记忆。心中也不禁涌起了对萧寂离的怜惜之情。
      可是他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有些路需要一个人走下去,有些魔债与业障也需要自己从心中解开。
      什么时候能够击败教主尚未可知,但是只要心中存有那份执念,希望终有一天,偌大江湖能够有你一席之座。

      萧寂离,你是否能够坚持到那一天,我分外期待。

      萧寂离心中很清楚明白,自己天资并不比旁人聪慧,学起东西来也是跟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温吞缓慢,全然无法理解到萧承影武功中犀利的精髓所在。所以,他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是在无尽的修习中度过的,就连那漫漫长夜也不觉得有多清苦难熬了。倘使能够早一天离开这里,那么付出再多的苦寒辛酸都是值得的。

      无人相伴并不是最孤单的,最孤单的是,在这个世界无可寄托。

      落花寄情流水,纸鸢寄情流云。而他,立于断崖之上,已然回想不起那一个贪恋着那一抹温度的曾经的自己。

      倘若真的有一天与那人重逢,早已非昨昔模样的彼此究竟是否还能认出对方。还是,他还是记得曾经遇见过自己呢。

      或许当初他只是那人随手救下一个路人而已,心中并不在意。可是他却并不知道,就在他向自己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一直自己默默前行的旅人,从前孤独的彳亍在荒无人烟的境地之中,漫天黄沙也罢,冰天雪地也罢,都已经不觉得难以忍耐了。可是有那么一天,他在大漠孤烟之中发现了一缕清泉,在冰封之处寻到了一座暖炉,他便再也不想再想从前那样饥寒交迫形单影只的走下去了。

      如果不曾遇见,那我也许可以一辈子都那么苦痛而麻木的活着,可是不行,我已经感受过那种温暖了,我也希望可以有一个人在落魄受难之时向我伸出一双手,拉我走出那个被我厌弃却无可奈何的境地。可以有一个人与我并肩站立在左右,不问出身不计前尘,风雨同舟。

      我原本可以一直待在黑暗之中的,如果我未曾见过那片温暖的光芒。

      十六年那日的中秋,萧承影又如约而至,踏月乘风立在断崖之上。萧寂离凝视着他的背影,像是在努力看破一道躲不过的劫。

      往日的萧承影到来之后都会例行询问萧寂离习武的进度,虽不多言但是总会有些许寒暄。而那日,萧承影仿佛是疲倦至极,并没有给萧寂离一个眼神,只是轻轻地挥挥手,眉心间是一片苍凉的愁绪。

      那一晚,萧寂离跪坐静守,萧承影依靠在梨树下独饮了一壶清酒。如同数万载寂寞辗转,无尽回忆缱绻流转,却一夕溃散。

      萧寂离没有问他一句,为何?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干涉他的任何,尽管这个人总是喜欢在眉梢带着轻狂的神色,可是唇边的笑容却疏离而寂寞,他总是那么一副神情饮酒寻欢纵情声色,可是萧寂离却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雪一样的颜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可知与不可知。有些故事可以讲与天下人听,可是有些秘密,是注定要从开始就该带进一抔黄土之中。萧承影自有他作为一教之主的骄傲与不可,哪怕终有一天他放下了这个浮名,也不会放下他生为男儿的尊严。

      一壶清酒,愿你梦醒时分,还能忆起,究竟为谁对月举盏。

      二十一年的那个春色无边的扶柳之季,那个梨花吹散了一地如霜雪的断崖天边,两个墨色的身影相对而立,手中执剑,默然无语。

      萧承影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怀念的笑意望着不远处沉默站着着的少年,从将他带上这断情崖之后已是过了十六年的寒暑光阴,原本只是有些私心想着寄托自己那份无处安放的心念,没想到竟然真的见他成长到今日这番挺拔俊秀的模样。幸也,命也。

      在击败萧承影的那一瞬间,萧寂离的心底并没有如自己千百次期望的那样骤然浮起滔天的喜意与解脱,相反,他突然有那么一刹那忘记了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战,这些年,究竟在苦苦追寻着一个如何的结果。

      他望着神色温柔的萧承影,才突然意识到这也是十六年来两个人第一次这般安静的相望,不是初见时的怀疑,不是后来为了挣脱的敌意,而是放下了过去种种之后的释然。

      经过了十几年的时光流转,可是岁月却似乎并没有在萧承影的面容下留下丝毫的痕迹。他还依然像是那年初见时候的模样,眉目如画,眸光中似有水光,令人莫名的感到心驰神往,想要忍不住窥到那双眸子里是如何风华绝代的光景。

      而萧寂离却是从当初那个脆弱而精致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苍白清俊的如玉少年。月华一般的柔顺黑发长达腰际,身形如同风中静立的翠竹,双眸清浅淡漠,仿佛其中延绵着无边的皑皑白雪。
      除了纯粹的黑色就是纤尘不染的白色,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动人心魄。

      萧承影在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萧寂离确实是他行走江湖多年来见过的,面无表情目光疏离,却最像是画中仙人的一个。

      养在深山中的野兽,也终有要有冲出山林捕猎的时候,何况,他本就不该被禁锢在这一方天地。

      萧承影走向前几步站到他的面前,眼前的少年已经和他一般高了,他再也不用蹲下身或者弯下腰费力的和他说话了,还真是有点怀念呢。

      在萧寂离不解的目光下,萧承影将手中陪伴自己纵横天下了数十年的秋水剑缓慢而郑重的交到了他的手上。
      同时声音沉稳有力:“继承此剑,今日起你便是这承影教的新教主了。”

      沉默了片刻,他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却是轻轻地将萧寂离揽进怀里,犹如一个真正的父亲待儿子一般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以下山了。”

      走吧,去寻找属于你的江湖去吧。

      从此,天地浩大,山水万筹,皆可入你眼眸。

      待到一日,枯木忽生,晓花飞柳,愿你还能归来,与我共饮一杯梨花酒。

      萧寂离轻轻撩起衣裳下摆,重重的跪在萧承影的面前,眼神郑重而诚挚,虔诚恭敬的磕三个响头后,声音清浅的留在风中:“师父保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你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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