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颜》Alias

20、暮成雪

　　“上仙饶命，这些真的不关小的的事啊。”土地公对着一个青衣男子一个劲地作揖磕头。
　　“那些妖精鬼怪最近都是怎么回事？”华仪喝道。“还有那些修道之人，莫名其妙地一个个失了法力。我奉命来调查此事，你知道什么，赶紧告诉我——”
　　“上仙，我告诉了你，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那个人太诡异，小老儿不敢得罪他——”
　　“快说——”

　　****
　　华颜坐在院子里，看着一树桃花。心想，大师兄，今日又是我的生辰，你会来见我么？
　　“从今往后，每个生辰，我都会陪你一起过。”
　　那还是从前的许诺，不过，自从她被逐出师门后，这个许诺早就不算数了。她自己轻笑道，他如今可是位列上仙，哪里还会记得对一个妖许下的诺言。
　　桃花花瓣落了一地，她有些失望，于是随意踩了过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却忽然出现一个青衣的身影。
　　“大师兄——你竟然来到这里了？”她很高兴。“过来喝茶。”
　　“我能不来吗？”华仪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又是怜惜又是遗憾。“颜儿，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不会让你开心——”
　　“怎么了？”华颜的手一阵颤抖，碧绿的茶水从杯中溢了出来。
　　“原本，他要是一心一意对你好，我也就作罢了。可是，他已经不是你当初爱上的那个人了。他现在做着那些禁忌的事情——”
　　“你说什么？”
　　“你以为他真的安心与你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不问世事么？你传了他一半的功力，就没有想过后果么？你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他在修炼魔功，吸收了很多妖精的功力，就连修道之人也不放过。他早已越界了。”

　　听了这话，华颜只觉得心中生出了一道裂痕，把她从里到外劈成两半。“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你还不明白么？他对你的爱是自私的。”
　　“大师兄，你是来讽刺我的么？”她凄声说道。”我教会了他一切，识字、舞剑和法术。我把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竟然就变成了这样。”
　　“你为了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他却在外面做出了那样的事。”华仪怜惜地说道，“你这般溺爱他，会害了他，你知不知道？”
　　华颜喃喃地说道，“我本来以为，让彼此都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这些日子，我和他一直很幸福，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华仪点点头，“我没有骗你。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他，会毁了你自己，也毁了他。”

　　正说话间，文靖走了出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自己真是清白的一样。“颜儿，你不要听他的话，难道我会骗你么? ”
　　他走到华颜跟前，旁若无人地打开一个盒子。“尝尝这个，这是我从山下买的点心。”
　　华颜神色恢复平静，她轻轻拈了一块点心。“现在换你来照顾我，还真是不习惯。”
　　“颜儿，你居然还让他叫你颜儿？”一旁的华仪强忍怒气。“你信他——你还是信他——到头来，你的心还是系在他的身上。”
　　文靖自负地对他道，“她爱的人是我，从前是，现在也是。你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半分位置。”
　　华颜止住了文靖，她正色道。“感情这回事，原本就没有什么定数。大师兄，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你。但现在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还是走吧。”
　　“罢了，罢了。希望你能看好他，要是再犯，我定不会轻饶了他。”他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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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华仪走远了。
　　文靖过来抱住她，手指挑起她一束又滑又亮的头发，“颜儿，你要信我。”
　　华颜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没事了，不要想了。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了。”经过这番折腾，她觉得非常疲倦，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涌上心头。
　　“好，我扶你。”
　　华颜慵懒地回躺到石床之上，只披了一件象牙色的丝衣。长发也是任性地散乱在身上，没有编织成发辫。
　　“这般风情，断不能让旁人看了去。”文靖扯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顺势把她揽在怀中。
　　“你的嫉妒心还真强。”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他忽然凑上去闻她的气息，手指也不安分地在她脖子上乱挠。
　　“文靖，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笑了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一个孩子紧紧抓住自己的玩具不放。”

　　****
　　半夜里。
　　文靖醒来之后，发现身边无人。
　　他走了出去，只见华颜一身素白襦裙，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他心中侧然，向前走了几步，却不敢靠近。好像再接近一点，她就会消失一般。
　　“大晚上了，穿这么少，不冷么? ”
　　“我睡不着，想要出来走走。”华颜抚摸着剑身，“许久不练了，我怕生疏了。”
　　“怎么会，我担心你的身体。”
　　“我没事——我们好久都没有在一起练剑了。”
　　华颜忽然手中的剑风一急，银色的剑尖幻化出十二种剑花。
　　“颜儿——你这是逼着我没有退路么？”文靖跌落在地上，依然笑道。
　　华颜的声音沉静如水，“你告诉我，你这些天都在外面做什么？”
　　“没有什么？”
　　“没什么？”华颜的剑没有收回，仍然按在他的心口。“你以为你能骗过我么？”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强，这样才可以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
　　“你已经成魔，还要编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么？”
　　“我不信你会忍心伤我？”文靖显出骄傲的自信。
　　华颜目光落到自己的腹部，神情凄楚，“你说得对，我的确不忍心伤你。可是你已经欺骗了我们的感情。”她丢下长剑。
　　文靖也扔下了剑，“我都是为了你，上次和龙王太子的事，你为什么要向别人寻求帮助?为什么偏偏是和你暧昧不清的大师兄。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好好保护你。不，我要变成最强的人。”

　　华颜又是生气又是心酸。
　　他曾经对她说，他会好好对她和孩子。因为这是他一生全部的梦想。那个时候，她甚至也要相信他为她描绘的那个未来了。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陪他做梦，被他哄着相信那个未来。可惜现在，梦醒了。
　　“我怎么能用现在的已经变质了的你，来玷污从前你那双清澈的眸子呢。不过，我不后悔。那么多相伴的时光到底没有虚假，那个时候的你，还有那一腔真情。只可惜，这份感情抵得过人世间的礼法，抵得过那些要命的危险和争斗，却终究没能维持到最后。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说完，华颜拔下头上玉簪，在地上那么一划，一条河流将两人隔开。她竟然打算弃他而去。
　　“颜儿，区区一条河流，你就想拒我于千里之外么？”
　　“水流虽浅，却已经被我施了法术。你我恩断义绝，从此后断无再见的可能——”华颜声音清冷。
　　“颜儿，你不要这样——”他想要越过河去，却被一道屏障弹了回去。“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他在河的另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却全然无用。

　　****
　　又过了几个月。
　　文靖瞪着一双大眼睛，“都是因为你，颜儿不肯见我。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觊觎我的人。”
　　华仪的面上生出一份憎恶，“要不是与你的孽缘，她本来可以修炼成仙——现在她却因为你毁了一生，我如何能够咽下这一口气。”他接着说道，“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只爱你自己。你害她为了你放弃了成仙的机会。还害得她同其他妖精反目成仇，大开杀戒。然后你就扔下一堆烂摊子，自己去逍遥了一阵才回来找她。你害她还害得不够么？”
　　“住口——”文靖的眼中现出魔障，他使出长剑，“我让你再胡说——我和颜儿的感情，容不得别人的半分污蔑。”
　　华仪的脸色变成一片冰霜色，“你的武功是她教的，而她是我的师妹，你觉得你有胜算么? ”
　　“你说的也许没错，但是，我还学了一些别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就替她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
　　一阵阵犀利的剑风朝文靖袭来，都是杀招。

　　文靖本来不是一个上仙的对手。情急之下，他使出了魔功。
　　一时之间，乌云笼罩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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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桃花的漩涡飞来。
　　漩涡过后，一个女子的身形显现。
　　华颜竟是生生替文靖受了那一剑，正好被刺入右胸。
　　“颜儿——” 文靖狂叫一声，冲上去抱住她。
　　“颜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华仪呆站在原地，颤声问道。
　　“大师兄，我亲手教出来的徒儿，就算是惩罚，也得由我自己来。”接着，华颜苦笑了几下，“我已经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情感，他现在就好像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一样。我已经无法抽身了。”
　　“你说的是真的么? ”
　　“即使我把他拦在外面，我的心，比他受的伤还要痛一百倍，一千倍。”华颜惨然笑道。“这就是我自己的命数。”
　　零落的桃花瓣铺满一地，仿佛血珠一样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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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儿，我们一起离开，再不去管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文靖咆哮道。“我会救你，相信我，我可以救你——”
　　他抱紧了她，跑向洞中，把她放在石榻上，源源不断向她身上输送灵力。
　　但是鲜血仍然不断从华颜的伤口中溢出，一丝丝一缕缕，竟化成了一道道细小的藤蔓。
　　那些藤蔓绕上了她和文靖交握的双手，缠了一道又一道，直到绽放出深红色的花朵。
　　“不要,离开我——”她气若游丝。
　　文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笑了，那种笑容仿佛末日来临前的绝美。接着，她闭上了双眼。

　　一瞬间，文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做错事的孩子。“颜儿，看看我。”他又哭又笑，心中仿佛有什么撕裂开来。这些年的记忆翻涌而来。
　　“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师父怀有这样的心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你们做的事是离经叛道，不会被世人所容的。”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凭什么要这样说我们——”
　　“你这个傻孩子，你在做什么? “
　　“你不要我了，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你胡思乱想什么？”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只想回到与她初见的那一天。

　　他目眦尽裂，痛苦地呼号着。巨大的刺激，冲破了他身上的封印。
　　“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你是我的神仙姐姐——”
　　华颜也缓缓睁开双眼，她忽然都想起来了。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头上的印记也被冲破。
　　“你记起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