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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难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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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颠簸的驴车上,趁着旁边的姑娘们不注意,我悄悄揉了揉快被震裂的屁股。
“唉!”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我仍是时常叹气,我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谁,才落得如此下场。
我叫孙梅,就读于某二流大学的旅游管理系,今年是毕业年,我被学校介绍到了黑龙江黑河市中俄民族风情园实习。
因为我有一个室友是中俄混血,她自称是沙俄贵族的后裔,她的高祖父在俄国革命后流亡到中国东北。受她的影响,大学期间我选修了俄语专业,导游嘛,多会一门外语就多一口饭吃。
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却在某天睡醒之后发生了巨变。
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没在熟悉的宿舍,而是身处一片迷雾之中,当我走出迷雾,眼前是一片广袤的森林。我怀疑自己被绑架了,在森林中胡乱行走了许久,还遇到了几个俄罗斯姑娘。她们都是些年轻的姑娘,有的还很漂亮,只是她们的穿着都朴素过头了,完全是一副上个世纪农家女的打扮。
这年头,这么朴素的姑娘实在是少见,东北的俄罗斯大妞们,大都是些潮流先锋。
我用俄语向她们问候,她们则把我捎上了她们的驴车。
这趟驴车之旅持续了整整三天,她们的对话和不断从驴车旁赶过的士兵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我穿越了,穿越到了1942年的苏联。
穿越到二战时期的东线,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
驴车的目的地是火车站,姑娘们要和即将奔赴前线的男人们告别,那里有她们的叔父,兄弟,抑或是她们的爱人。
“别叹气啦!我的中国姑娘!我的大哥就在远东,他们早就和日本鬼子打过仗啦!等男人们把这边的仗打完了,肯定也会去对付日本鬼子的,那时你就可以回家啦。”
一个有着两条大粗辫的姑娘以为我是想家了,安慰着我。
我的确是想家了,可是这里和我家之间,不仅隔着几千公里,还隔着六七十年!
抵达小城车站之后,姑娘们纷纷投入了男人的怀抱做告别,而我则遭到了士兵的盘问。
我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又身着二十一世纪的奇装异服,看起来的确是形迹可疑。
战争年代,一切从严。
我自称是中国东北抗日联军的家属,因为村子被鬼子扫荡,所以逃难到了苏联境内。士兵们远没有那几个农家女好唬弄,他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把我移交到了城防司令部。
城防司令部里暖气开的很足,这几天风餐露宿,可把我冻得够呛,还好现在是初夏,如果是冬天我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此时的我没有心情享受暖气,要是我不能把城防司令糊弄过去,等待着我的将是西伯利亚的集中营,或许更糟。
“这么说,你是从远东一直逃难到了这里?”城防司令是一位年轻的中校,却留着浓密的山羊胡,硬是把他的年龄增长了十岁。
“是的,中校同志。”虽然穿越到此才刚刚几天,但我早已是身心俱疲,从外观上看应该挺像一个难民吧。
“但是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一个逃难八千公里的难民,而像是一个不小心迷路的城里小姐!你给我说说,这一路你都遭遇了什么?路过了哪里?看到了什么?”中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一直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这个中校可真是厉害!我几乎被他一眼识破。
但我好歹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小时候也有不少人夸我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第一时间就编出了新的谎言,并且很快进入状态,开始娓娓道来。
“我一逃到苏联这边就病了,一直趟在马车里养病。”听到这句话,中校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心中,肯定更加怀疑我了。
“我本来是一个结实的姑娘,但现在你看。”我挽起了衣服的袖子,手臂苍白纤细,倒是像一个长期病号。我的身材本来就是烧火棍一类的,外加这几天的折腾,恐怕又瘦了好几斤,绝对称得上骨瘦如柴。
“中校同志,我们的队伍本想修整一下绕道蒙古回国,但一直有敌人在追击我们。”
“你是说日本人的军队越过了边境”中校神色紧张了起来,诺门坎战役后苏日签订了协议,如果此时日军侵犯苏联边境……
“不是日本人,是被日本人收买的土匪在追击我们。”
“哦。”中校的紧张淡了下去,“你继续说。”
“我们一直往西跑。”
“你们就一直从远东跑到了这里?”中校明显产生了怀疑,这个追击也未免太夸张了。
我自然不能这样说,这可是苏联的地盘,东北的土匪怎么可能千里追击?“不是的,我们的队伍被打散了,跟我一起的同志在哈萨克斯坦进修过,他把我委托给一位牧民朋友,在拜托牧民把我送到大城市之后就病逝了。”
“哈萨克的牧民爷爷本来打算把我送到沃尔霍夫去,但在半路上我们得知那边在打仗,于是我们决定往阿斯特拉罕去。但他已经很老了,在把我送到这里后,他也去世了。”说到这里,我还做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想着离我远去的幸福生活,竟是真的流出了泪水。
“我大病初愈,又举目无亲,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又遇到了你们的士兵。”我用怨恨的表情瞪了中校一眼,“我的行李也被他们抢走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低头啜泣了起来。
中校完全没想到我会指控苏联的士兵,他做了个和善的表情安慰我,“别哭了,我的姑娘,这些从西伯利亚新招的士兵,素质确实是个问题。”
我知道,我过关了。
两天后,我怀揣着中校颁发的通行证和介绍信坐上了向西的运输车队,那里有一些从斯摩棱斯克撤出来的市政机关,也包括一个共产国际孤儿院,那里有不少中国人,中校打算让我去那里帮忙。
破旧的嘎斯卡车非常的颠簸,我的屁股又隐隐作痛起来,可身边坐着的是男人,我也不好意思去揉。
“梅,我见过许多中国姑娘,你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戴着船帽的司机大叔斯捷潘又开始了他的甜言蜜语。
虽然我是一名要与各类人打交道的导游,但这位司机大叔实在不是我的菜,我只得装作害羞埋起头。
“哈哈,我每和一个中国女人说这句话,她们都像你这样子,跟俄罗斯女人不一样!”
轰鸣的引擎声打断了斯捷潘的话,紧接着是一串呼啸的子弹声。
“小心!”
斯捷潘神色一变,猛打方向盘,“哧啦!”急转的卡车发出了颤抖。
“空袭!隐蔽!”外面有呼喊声传来,随军的士兵开始了零星的还击,但这几杆枪对天上的敌机来说可谓毫无威胁。
子弹声,惨叫声,爆炸声离我如此之近。我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遭遇了战争,吓得躲在了座位底下,抱着头瑟瑟发抖。
“梅,别怕。这些德国鬼子总想破坏我们的运输线,但他们的子弹都躲着我的卡车走!”
斯捷潘并没有停止前进,他猛踩油门径直往前冲,卡车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他的任务是把这一卡车物资送到,他必须坚守自己的岗位。
“砰!砰砰!”有几发子弹打到了卡车上,司机却把油门踩得更紧了。
我缩在座位下不敢抬头,只感到汽车颠簸的非常厉害,几乎要把人摔出去。
在一阵狂飙之后,发生了猛烈的撞击,我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醒来,勉强从座位下挣扎出来,感觉全身都要散架。
“司机同志,斯捷潘同志!”我一边借着白桦树缝隙间洒下的月光检查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一边叫喊着车内的斯捷潘,他好像昏死在驾驶座上。
但很快我就放弃了叫醒司机的举动,因为当我把他的头从方向盘上抬起时,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飞机上的机枪击中了他。
我很想就这样跑开,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我死死地盯着那仍在冒着热气的血窟窿,眼泪不住地流下。
我吐了。
我小时候在医院见过尸体,并没有特别的不适,但这次我吐了。
刚刚还在调戏我的司机大叔,一瞬就变成了残缺的尸体,这对我来说实在过于残酷。
我抹着泪水跌跌撞撞地走着,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快点离开。
一阵疾跑后我跌倒在草地上,我爬起来,又被树根绊倒,我干脆手脚并用地爬跑着,直到钻出这片树林。
我仰倒在草地上,俄罗斯的星空很美,我木然盯着天空,视线渐渐模糊。
黎明时分我醒了过来,是被冻醒的。即使是初夏,露宿在野外也太冷了,更何况我只穿着一条牛仔裤和破烂的长袖T恤。
我坐在草地上茫然地张望,视野内是一片薄薄的雾,只看到不远处有一条缓慢的小河。我已大半天没喝水,此时正渴的要死,这条小河出现的太及时了。
我走到河边趴下猛灌了几口,毕竟纯天然无污染,清澈的河水很甜。我把脸俯进冰冷的水里,畅快地洗了脸,我浑身上下实在是太脏了,这让我很难受,可让我跳进河里洗冷水澡,我是万万不敢的。
在我第五次把头从水里抬起的时候,我听到了“啪嗒”的声音,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