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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烟花三月下扬州 ...

  •   今年的春好似来的格外早些,才入三月,河道已是全开,两岸的迎春香味飘满了整个船舱。忽然记起有一年的这个时候,一日清晨醒来,我赖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不愿出去,索性开窗呼吸些早晨的空气,而后便瞧见满院子的地上尽是黄橙橙的迎春花,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地,浓郁的香味随着风飘进我的屋子。而那个始作俑者正笑意盈盈的立在一旁的回廊看着我。
      他说旁人散尽千金博美人一笑,本王散花博取阿漓一笑。
      只可惜那时候只顾着琢磨怎么让他对我抱有些许的幻想,又不至于到了要将我娶回家的地步。我便忽视了,其实他从来都是真心待我。领悟到这些时,船已自渭水入了黄河,众人都是一阵欢腾,如此下去,待入了大运河,不足一月,应当会到扬州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样的场景倒是头一次瞧见,风姿绰约的公子佳人,数不尽的花船官船,熙熙攘攘的船只轮流通行,有男女对歌的声音自船外传来。李管家始终是放心不下我的安全,选了一个京中最出名的镖局的船只,底仓运着些货物,其他两层皆是各商家的公子和往扬州探亲的贵人。因着天气极好,甲板上白日时常聚着许多人吟诗作对,我便总是在夜里时出来走走。
      看着漆黑的夜里头,不远处点着灯火的船只影影绰绰,大浪的声音冲击入耳,我想起去年冬里,跟着偃鸣沙往南京的情景。如今物是人非,我终究是得罪了他,仰仗不了他半分了。想起他冷着脸,强捏着我的脸,将药灌进我口中的情形,不由笑出声来。真真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这夜色并不甚好,公子如何这般开怀。”一抹淡雅的气息传来,清雅的女声在这夜晚格外动人。我不由抬头望了望,月隐在乌云之后,说起来当真不是个好天气。
      “夜色好坏只与人心相关,心性豁达,自然阴雨也是极美的天气。”我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便如小姐,世人都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姐却毫不避讳,与在下月下相谈,这也是心中清明,不讳世俗。”
      她掩嘴笑出了声,“你这人真真会说话。你去扬州所谓何事?”
      “扬州春夏,是男人的温柔乡,谁不向往。倒是姑娘缘何下扬州?”我反问道。
      “表姐议亲,我们同族的女孩子一并去陪她待嫁。”她走上前来,学着我的样子贴着船边护栏,“我在后头看了你几日,只是乳母跟着,不允我上前,今日她们都睡了,我便想来看看,你日日这般靠着护栏,不怕脚滑摔了下去?”
      “若当真滑了下去,就索性畅游一番,那是何等自在。只是,小姐可要当心才是,在下水性有限,若小姐滑了下去,在下可无法舍命救美人了。”我笑道。
      她往后退了两步,“适才还夸赞你会说话,这会子便这般直白。公子以为我便不懂水性么,可当真小瞧我了。”
      “小姐深夜前来与我说话,该不只是想与在下比比水性吧。”我看着她道。
      她看了我一瞬,忽而扬起嘴角,“公子多虑了,这几日瞧见公子便心生好奇,琢磨着公子究竟遇过怎样的事,倒让目光瞧来仿佛将这世界看透了一般。我也想将一切都看透,却总是说服不了自己,尘世繁杂,总有那么些事让人看不透彻。”
      换做我错愕了一阵儿,我看起来莫非像看破红尘的一副鬼样子?她这番说辞若是真的,那只怪她看走眼了,这世上的事,我如今自己还看不透呢。可若说她别有用心,却又缘何对我这个无名小卒下功夫。
      身后传来几声,焦急的唤着小姐。她瞧了瞧,对我说道,“乳母寻我了,后会有期。”

      船愈前行,天愈发暖和了起来,一路而来的公子小姐早脱下了厚重的冬装,换做了轻薄飘逸的春装,船道两侧,更是愈加繁华了起来,偶尔擦肩而过的几只花船,花枝招展的姑娘媚笑着摇着娟怕,操一口柔软摄人的扬州软语朝着船上的公子挥手相邀,眉目传情,对着如此香艳的场景,女眷们个个显得愤愤不平,心下定是琢磨着有生之年决计不能让自己的夫君来到这个男人的天堂。
      我看了一会,好生无趣,便回了舱房,阿姝正候着我,替我斟了一杯茶水,低声道,“已经打听清楚了,是鸿胪寺卿张大人家的三小姐,单名一个雯字,张大人与扬州太守家的夫人一母同胞,这次张小姐是去陪伴即将议亲的太守千金。”我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如今活的谨慎极了,生怕因着一时的不小心累及聆儿。
      “楼主好生休息一会吧,听船夫说就要到了,只是这个时候四处的船只都到了扬州,码头已停满了船,咱们恐怕得多候一两日。”
      我应了声,推开了船舱的窗,外头水波清澈,岸边已是繁华至极了。
      曾经在聆儿口中知晓,这扬州一城,水软山秀,人杰地灵,多少烟花女子在这里由生至死,为着一个花客的一句缠绵便谱写千古流传的爱情佳话。盐商水运,一城通达南北东西,富商云集。看惯了黄沙飞扬的敦煌,我一直期待着会一会这个世人向往的城池。
      绵延数里的商船货船排队等候登岸,这一日漫长的等候却显得比这一月多的路程还要来的久些。蠢蠢欲动的人们早背着行囊立在外头看着两岸林立的杨柳。快要四月,长堤春柳,微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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