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恨心]花堪渡》》栩墨君

84、一别两宽

　　少女原本悬在半空的心，一瞬间落回原处，原本竭力压抑着的情绪几乎要挣脱桎梏，最后却只是一抬手，将眼角湿润连同唇畔血迹一起抹掉，随即神色便回复正常。
　　忆无心转身看向黑白郎君，对上的却是一双透出些许焦躁的红色眼瞳。忆无心微微一怔，黑白郎君却已经松开环着她的手，跨开一步，面对松君、梅君等人，发出一声冷哼。
　　——跟随黑白郎君的动作，少女也同样看向松君等人，却意外发现先前跳入山腹的温九思正跌坐在一旁，双手紧捂着脸，然而还是有丝丝缕缕鲜红血液从他眼眸位置的指间渗出，一滴滴落在地面，于雪中绽开显眼红花。
　　峰顶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人外，其他参与者都没看清黑白郎君是何时从山腹的激斗中脱身，而看清了的那几人，已经把目光集中在黑白郎君握着的东西上。
　　那是一柄碧青如翠的长剑，还有一枚光华流转的剑状令牌。
　　对于不知内情的其他人来说，未必知道这两样事物是什么，然而在剑宗弟子和松君等三人眼中，这两样东西却异常显眼，足够把他们的目光从洞口吸引过来。
　　竹君从不离身的佩剑，以及仙舞剑宗的掌门令牌。
　　盯着那柄长剑，松君眼神微动，“老二——”
　　他才吐出两个字，剩下的内容已经被打断了。
　　一个平静无比，也温润无比的声音在雪峰山顶，骤然响起。
　　那个声音混在茫茫风雪哀泣中，却并未被掩盖丝毫，反而像是响在峰顶所有人心底，如敲金击石，一字一字无比清晰真切——
　　“三清安镇，普告万灵；
　　山岳河渎，诸神奉令；
　　以吾三魂，护此群生；
　　以吾七魄，邪氛澄清……”
　　听到那声音，松君眉头紧蹙，半晌后才怅然叹出一口气，放在身旁的一只手攥成死白，不见一点血色；梅君咬紧了下唇，默默转开头，握着天师云杖的手却没有松开；而兰君则是望着黑白郎君手上那柄碧青长剑，沉默不语。
　　在场绝大多数的人从未听过这段发动术法的咒文，却能从咒文里听懂发动的代价。
　　一名依然被梅君术法束缚着的剑宗女弟子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师尊……”
　　她的哭音一起，其余剑宗弟子也纷纷红了眼圈，竭力想要挣脱身上的术法，但始终徒劳无功。
　　正在此时，跌坐在雪地上，双手捂着脸面的温九思，却忽然放下了手。
　　他的眼眶中已经不见瞳子，只剩两个还在不断淌下鲜血的血窝。任凭鲜血流过脸颊，他就那样侧耳听着动静，沉默片刻后开口，“青夷，不许再哭。”
　　那声音恰好能让最早开始哭泣的剑宗少女听见。听到温九思的话，名唤青夷的少女转眼看向他，下一刻便有惊呼脱口而出，“师兄，你，你的眼睛……”
　　温九思一摆手，微涩一笑，“师尊已经下了决定，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
　　“施行这个术法，以血不染为枷锁，重新封印毕方，是师尊自愿而为，与其他人无关。今日过后，不得有人提起为师尊报复之事，一旦有违，废去修为，逐出宗门。你们，都听清楚了么？”
　　双目淌血的青年神情从容，“若你们执意违背，我便只能替代师尊施行惩戒，也就是说，你们想要为师尊报复，必先与我为敌。”
　　他的话传到其他剑宗弟子耳中，那些年轻人有几个已经落泪，却没有再挣扎下去。
　　在这时，那个温润平静的声音终于念到了最后一句——
　　“魂魄离散，终其丧倾；
　　万缘俱息，生世不存……”
　　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原本不时涌出灼热火焰的洞口陡然暴亮，一股汹涌烈焰直喷苍穹，将半边夜空照耀得通明透亮，宛若白昼。随着烈焰而出的，还有毕方鸟的嘶声哀鸣，渐细渐微，渐不可闻。
　　望着仍在喷涌烈焰的洞口，梅君握着天师云杖的手不自觉颤抖，半晌尚未有下一步动作，那条以术力凝成的冰雪巨龙便于空中盘旋飞舞，不得下落——然而此时，一只纤手伸了过来。
　　那只纤手毫无半分犹豫，覆在梅君的手上，继而使力往下一压，天师云杖末端重重杵入雪地。
　　在云杖杵入地面刹那，骤然有无数光华升腾而起，那条盘旋飞舞的银白巨龙发出一声似是欢欣至极的长吟，随即自空中猛然俯冲而下，带动周遭凛冽风雪，砭人肌骨。
　　满含封印之力的冰雪巨龙，与来自毕方的灼热火焰一相碰撞，瞬息炸出万千光芒，刺目如盲。
　　然后，已经化成巨大火窟的山腹逐渐被一层冰雪覆上，一股沁骨寒意从下至上，汹涌漫起。随着那股寒意越漫越高，肉眼便可见到有泛着晶莹碎冰的湖水渐渐填满山腹，重新恢复成原本如同一面明镜似的冰湖。
　　这个画面的变化，只在眨眼之间。
　　极其短暂，也极其美丽。
　　场中一时异常静默，只有风雪呼啸作响。
　　在场的人们神色各异，有茫然无助者，有神色复杂者，有悲戚哀泣者，而绝大多数的，却还是得脱大难的欣喜表情。
　　“师兄他……不在了。”
　　梅君回头，看向那只纤手的主人，“魂魄离散，万缘俱息，生生世世，永不再现……师妹，从今日开始，你再也不用烦恼二师兄会来打扰你静修了。”
　　大半脸容被面纱所遮，仅露出一双眼眸的兰君注视着梅君，少顷才幽幽叹息一声，“师姐，你既然难过，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让我更加难过呢？”
　　抬手将天师云杖隐去，梅君摇摇头，“我不是想让你难过。”她轻叹一口气，“我只是想说，同修这些年月，你扪心自问，当真对二师兄毫不在意？”
　　“师姐，此时再纠缠于细枝末节，未免太过执着。师兄既自愿牺牲，那亦是他所抉择，不容我们置喙。”
　　兰君看着那汪泛着碎冰的湖水，“而且，我确实从未对二师兄动心。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师姐，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梅君定睛看着兰君，沉默片时后，微微摇头，“要明白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说完这句话，她转过身来，看向湖对岸的忆无心与黑白郎君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