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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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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元朔四年的冬天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中拉开序幕。长安城的傍晚,华灯初上,飘飘扬扬的大雪并不能阻挡人们的脚步,各色酒楼饭庄,歌舞坊娼妓馆依旧十分热闹。
醉香楼,长安城中最大的娼妓馆。此时莺莺燕燕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唯有旖旎阁房门紧闭。两进两出的格局中,布置大气而不奢华,精美却不做作。只是扑面而来轻佻甜腻浓厚的脂粉味,昭示了主人早已沦落风尘。里间宽大的塌上,一个年轻公子窝在女人怀里,如剑般的长眉直插入鬓,英挺的鼻梁下两篇薄唇紧抿,刀刻般的面庞上细长的眸子紧闭,已然入眠。是的,你没有猜错,这位枕着女人大腿的年轻男子就是长安城鼎鼎有名的霍大公子霍去病!这一年他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长安城中名人,他的出名一多半是因为他有个皇后姨母和大将军舅舅,这使他成为身份贵重的皇亲国戚。另一半则是由于他的我行我素,从不参与俸和筹应之事,待人对事亦随性为之,这使他成为人尽皆知的纨绔子弟!
旖旎阁中火龙烧的旺盛,温暖如春,与门外的寒冬飞雪俨然两个世界。女子长发松松垮垮的挽了个堕马髻,一条烟色缀花齐胸襦裙,称得修长的身段更加妖娆。艳粉色的丝质短衣,领口开得很大,□□微露,香肩若隐若现。衣袖下露出半截手臂,赤金镂花镯,蔻丹素手轻轻捧着怀中男子的头,食指仔细的描摹着男子五官的轮廓,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细细描画的黛眉下,一双杏核眸,眼波流转,轻佻中带着丝丝眷恋。这便是曾名动长安的凤仪姑娘,她是醉香楼的花魁。长安城的公子哥们为求伊人一夜曾一掷千金,凤仪均不为所动,独独为这个小了他八岁的霍大公子动了真心。
“咚咚咚”轻轻地叩门声响起,霍去病蓦地睁开双眼,目光清冽,毫无睡意。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抬脚下榻。一双柔若无骨的素手从身后缠上男子的胸膛,“爷,今夜留下吧。”绵言细语中夹带着祈求。凤仪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都不可能留下霍去病在这里过夜,可她扔对这个冷漠的男人抱有一丝幻想,尽管她知道幻想终会破灭。“下回有空再来看你,听话。”霍去病轻轻捏了捏凤仪的肩膀,转身离开了醉香楼。
霍府,一个妇人缓步行至院内,一身青绿色广袖曲裾下裹着藏蓝色长裙,瑶台髻高挽,一头金钗步摇闪耀,环佩叮咚,“怎么这么晚回来?又去那个地方了?去病啊,母亲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先管好你自己吧!”霍去病不待妇人把话说完,就不难烦的挥手打断,看都没看妇人一眼便回了屋子。见儿子仍然如此不待见自己,卫少儿忍不住又一次落下泪来。身着墨色襜褕的詹事陈掌,牵了妇人在手中,轻抚着妇人的柔荑劝慰道:“夫人啊,去病年纪还小,莫要着急,母子之间哪有解不开的误会,再给他点时间吧。眼下,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回府吧。”妇人看了看熄了灯的屋子,无奈的点了点头,随丈夫回了詹事府。
屋外,雪依旧簌簌的下,屋内生着暖炉,燃着熏香,可是榻上的男子却无意睡眠。对于母亲,他也曾深深地依恋过,尽管甫一出生就被烙上私生子的印记,尽管母亲并没有给他一个完整正常的家庭。但是他有母亲,有舅父,有姨母,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可这一切的幸福天真,却在元朔二年初秋的那个午后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打破。
九月的长安到处都热腾腾的,知了都叫的有气无力。从皇后宫中回家的霍去病,依旧是先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可是本应在房中午休的母亲却不见踪影,四下寻觅中,听得后院一间屋子里传出奇怪的声音,十四岁的霍去病仍是小孩子心性,对任何好奇的是事物都忍不住一窥究竟,可就是这一窥却生生断送了十四年的母子情谊!虚掩的房门内,衣衫不整的卫少儿的跪伏在塌上,一个下人模样的男子趴在卫少儿的身上。宫廷内长大的霍去病自然明白两具交缠的身体意味着什么。母亲与下人淫靡的画面如一柄利剑般深深刺痛的霍去病的心。自己宁愿背着私生子的骂名也不愿相信母亲会是不守妇道的女人,然而,这个闷热的午后却让他忍不住憎恨母亲的不检点。
一步错步步错,卫少儿怎么也不会想到,本该在宫中的儿子会突然回家,更不会想到,年关底下,从不曾忤逆自己的儿子会执意自立门户,永远的搬出了詹士府。她曾几度亲至霍府,试图修复母子之间的裂痕,可每一次去,他的儿子不是出门狩猎就是混迹旖旎阁。只是最让她无法想象的是,年关一过,霍去病便借出城狩猎的名义跑去了大漠,这一走就是整整一个月!
鸡鸣三遍,东方渐白。霍去病敛了心神,起身更衣。夜再漫长,新的一天终究还是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