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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第十章 兰沁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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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朔四年的大雪同样飘满了整个大漠,白皑皑的雪封住了所有上山的道路。祁连山南麓半山坡处隐蔽的山洞里,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躺在铺着狼皮的石床上。墨发披散在脑后,蜷缩的身躯包裹在纯白色的斗篷里,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睡得香甜。石床另一边一只赤褐色的金雕正在休息。石洞冬暖夏凉的特征,纵然是在三九寒天里没有取暖设施也并不寒冷。一幅皮质门帘将石洞分割成里外两间,里间的所有摆设也均是石头制成,大气中不失精细,石桌石凳,石床,石柜,一应俱全,只是唯独缺了女子闺房内必备的铜镜。外间四周的石壁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左边一侧石壁上挂满了腊肉和动物的皮毛,右边一侧除了两把玄铁弯弓之外,绝大多数的面积则被一架书柜占据。
  天未明,落雪反射着清冷的月光,虽是黑夜却不昏暗。石床上的白衣女子忽的坐了起来,呆滞的目光中透露出浓浓的惊恐,光洁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划过姣好的面庞。许久,女子缓缓抬起左手,目光在手腕处反复逡巡,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光洁的藕臂之上,一条条狰狞的疤痕虬结在手腕处,女子右手轻轻抚摸过这些痕迹,慢慢镇定下来。玉手紧了紧斗篷,起身来到石桌前,拎起桌上的两个酒坛一掀门帘走出石洞。虽是黑夜,女子走起山路也如履平地般自然,转眼间来到山下。夜色中,两座土坟隐约出现在视野内。女子走到两座坟中间停住脚步,伫立许久,启唇道:“母亲,师傅,我来了。”说着,也不管地上的积雪,席地而坐,扯开一坛酒的酒封,将酒洒在坟前,又扯开另一坛的酒封,大口喝了起来。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婼儿一个人在这大漠里呆了整整一年啊!娘亲,你怎么舍得把婼儿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呢?军臣该死,可你不该!他死了,我们就可以回大汉了,我可以照顾你啊,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元朔三年,冬。单于大帐前所未有的热闹,男人的厮杀,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杀的杀抢的抢,乱成了一锅粥。伊稚斜,这个健硕高大的男人,即使在如此慌乱不堪之中依然是那么显眼。他本是匈奴的左谷蠡王,军臣单于的亲弟弟,只是如今他自立为王,率众部下争夺王庭。对于这样一场战争,兰沁儿并不在乎是谁背叛了谁,她只想报仇,只想手刃那个赐予她一切苦难的男人。作为伊稚斜秘密的“师妹”她被伊稚斜留在王部饲养军马,此次也随军一同攻占王庭。
  战火中,兰沁儿娇小的身影灵活的躲过一个又一个王庭的守卫,向着大帐奔去。她并不想用师傅教她的功夫去杀无辜的人,她只想杀了那个抛弃妻子的男人。火光中兰沁儿手提长剑冲进单于大帐,却并没有如愿的找到军臣单于,大帐中只有一个女人,一身奴仆打扮的中年女人。
  “母亲!”看到自己的母亲,兰沁儿十分惊讶。“婼儿,你长大了。”中年女人手覆上兰沁儿的脸,“娘对不起你啊!”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母亲,婼儿一定会杀了那个人给咱们娘俩报仇的!”兰沁儿握着母亲的手,一字一句的狠声说道,眼中的恨意渐浓,提着长剑的手关节处微微泛白。
  “婼儿,母亲不要你报仇,母亲唯一的愿望便是你能幸福快乐的生活。放下仇恨吧,忘记你曾经经历的种种,离开大漠,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很长,你的一生不该背负仇恨……”
  “母亲!如果不是他,你还是大汉的女子,此时怕是已经成亲生子,断断不会在这大漠给匈奴人当牛做马!如果不是他,我不会一出生就被仍在大漠。母亲,你说他是我的父亲,我不信!我也不会认他,他不配!”说罢,兰沁儿提着长剑便欲寻那抛妻弃子的军臣单于。
  “站住!”中年女人抓住转身欲走的兰沁儿,“婼儿,答应娘,不要报仇。他是你的父亲,你不能杀他。我知道伊稚斜已经自立为单于,此刻王庭怕是已经沦陷。依着伊稚斜的为人,断不会留下军臣的性命,死在自己弟弟手里也算是报应了。你答应母亲,伊稚斜占领王庭之后,不要留在他身边,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最好回大汉去……重回故土是母亲一生的愿望,如今,需要你来替母亲圆梦了……”
  “母亲,你乱说什么!既然母亲不愿婼儿留在大漠,那婼儿就和母亲一起回大汉,婼儿和母亲一起回家。”兰沁儿抓着女人的手向帐外走去。
  “不,婼儿,你听娘说。伊稚斜知道你是军臣的女儿,如今他已然谋权篡位,他绝不会放你离开大漠。你功夫好,趁乱逃出去,永远不要回来。”女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接着说:“母亲曾经没有能力保护你,如今,绝不会成为你负担!”话音未落,女人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的刺进胸口,鲜红的血从女人的嘴边涌出。
  “母亲!!不,不要,不要”兰沁儿拥着母亲的身体,满眼的无助。拼命用手擦去母亲嘴角的鲜血,却只是将母亲的嘴角越抹越红。“母亲,你答应过婼儿永远不会再离开婼儿的,你答应过的……”
  女人紧紧握着兰沁儿的手,“婼儿,不要难过。你自己能逃出去,帶著为娘只会是拖累。母亲不愿拖累你,更不愿被当做人质威胁于你。你快走,永远不要回来。你答应为娘,永远不要回来,你答应我……”更多的鲜血随着越来越激动的情绪从嘴角涌出。
  “母亲!!我答应,婼儿答应你,婼儿什么都听母亲的。母亲你睁开眼看看婼儿,看看你的婼儿,婼儿答应你了。不要睡,母亲,不要睡啊……”看着怀中的母亲渐渐闭上的双眼,兰沁儿的心都被搅碎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这一刻她忘记了仇恨,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生死,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她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后的亲人永远离开了自己,从此她便是孤身一人。
  诺大的王帐中,兰沁儿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下,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努力模样的中年女人,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女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女人的衣服。伊稚斜走进王帐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示意紧随其后的士兵停下,自己走到兰沁儿身边,“沁儿,她已经去了。汉人有句话叫入土为安,别耽误了时辰。”伊稚斜想伸手接过沁儿怀中的女人,奈何沁儿抱得太紧,无奈之下之得再劝,“沁儿,军臣死了。你的仇也报了。让母亲入土为安吧!以后你就留在王庭,作为我伊稚斜的妹妹,你就是我大匈奴的兰沁儿公主!我们兄妹一起壮大匈奴,你的马术精湛,一定能训练出让汉军威风丧胆的骑兵,我们……”
  兰沁儿并没有听到伊稚斜后边说了什么,她只知道伊稚斜想要用公主的身份将她禁锢在王庭。她不能留下,她不愿沦为任何人的工具。她不但要离开,还要在离开后,断了伊稚斜寻找她的念头。“单于,让我和母亲单独呆一会,可以么?”兰沁儿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询问意见,也像是在祈求施舍。伊稚斜很满意兰沁儿这种谦卑的态度,于是点头应允。“去找个婆子弄点水送过来,公主的母亲得干干净净的下葬!”走出大帐的伊稚斜对身边的侍卫说道,随后带着士兵去处理后续事宜。
  “火!!”
  “着火啦!!!”
  “王帐着火啦!快救火啊!”
  一时间人仰马翻,所有人都忙着救火,伊稚斜更是急于知道留在王帐中的那个女子的死活。冲天的火光中,换了侍女服饰的兰沁儿背着母亲的失身,悄悄逃出了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