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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伊人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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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面】:光阴碎,影子醉,婷婷玉人初露面。真若假,假亦真,朱楼高墙深锁,藏闺阁。一朝替嫁,生死相替。
清风洗酒,软日醅烟,送泠音,传秋意,不侵肌玉,不醉骨铮。涛浪翻涌兮玉体横陈,月影妖娆兮美目流波。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万般付了尘埃作了枯骨。硝烟尽褪,暗流方涌。
昏黄的灯影下,传出氤氲的沐浴香气。洗烟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完美的身体,就这样躺在浴池里,即便身为女子,也不禁看痴了。这和亭主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有着和亭主完全不一样的气息。若说亭主是炙热如夏日骄阳,那她便是寒冽如冬日白雪。
“真是妙极!”黑暗中传来女子的惊叹声。洗烟闻声屈身行礼道:
“参见亭主!”
“从今以后,你可不要唤我亭主了。你们的亭主在那池中。她洗好了,你便给她更衣,记住,要以亭主的标准裁量!待会父王母妃就要来了!”这声音便是长乐亭主了。
此刻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在池中假寐的我。这是我第一次在白日里现身亭主府。一直以来,我都是与黑暗为伴偏多。不见天日,亦不见人,作为一个替身,随时听候她调遣,替他出席无聊宫宴,替他选驸马。与其说是选,不如说是闹,她的要求就是让对方一眼相中然后又想方设法退婚,乐此不疲。而另一方面,她与马均——一个妇孺皆知的机械器物发明家,花前月下,对酒当歌。而这一次,却是要我代她出嫁——嫁给他,一个神一样的存在。
她用不容人拒绝的语气对我道:
“你虽然是父王的私生女,可这么多年来,他估计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幸在与我貌似,又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置于你眼前,只要你答应嫁给嵇康,便可摇身变亭主,享受父王母妃的恩宠,享受一个嫡长女般的待遇,如何?”
我睁开眼来,边起身穿上洗烟递过来的衣衫,道:
“阿姐,对于你,我可以说不吗?姐姐是我唯一亲近的人,莫说让我嫁,就是让我去死,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好妹妹,姐姐也是不得已!你知道,我钟情于马均也不是一日两日。以前的各种顽皮捣弄都可以退去。这次不同,说亲的是我姑父何晏,对象又是……这次父王母妃是铁了心要我嫁的。你忍心看我与马均……”
看她谈及马均,竟似不是在说笑,恐是动了真情。对于她,我是不理解的,她继承了曹魏的所有优点与缺点,爱美人,爱才人,爱疑人。府中她的心腹不多,受不了她的喜怒无常,除了洗烟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便只有我这个她口中的妹妹。是不是,我也是不知道的,我记事开始便在她身边了。
“全听姐姐吩咐,我照做便是!”我福了一福,也不知道是在感激她的收养之恩,还是惧于她的淫威之下。
她脸上阴云一扫而光,随即绽开笑颜,亲昵道:
“稍后父王母妃要来,你去迎他们!我在屏风后观察。若是过了这关,便不会有人生疑了!”
她待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亦远亦近。总是有意无意,让我模仿她。她好似很是享受被人模仿的感觉,那感觉就像被众人追捧,她便躲在角落里看。
待我装扮完毕,另一个小丫头进来传道:
“王爷、王妃驾到!”
不多时便见一干人簇拥着沛王和王妃进了房,我赶紧迎上去道:
“参见父王、母妃!父王日理万机,如何得空来瞧我这个小丫头来!”
沛王手一招道:
“起来吧!难得看见你今天这么乖巧知礼,竟是要出嫁的人了!女儿出嫁,表示本王就老了!”
沛王继承了曹魏王室的伟岸英武,因长年练兵的缘故,饱经岁月风霜的脸庞又显出刀刻般的坚硬轮廓来。这个我曾经暗里偷偷瞧过千万遍的面孔此刻正真实地现在我面前,而在心里却因着这分空间上的亲近而显出陌生来。
“哪里哪里,女儿才十七,父王怎么就老了!女儿真不想出嫁,永远守在父王母妃身边!”我学着长乐亭主的口吻道。
王妃拉我到她近旁坐下,冷漠矜持的脸竟添了几分母亲的慈爱温和,我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她敛声道:
“你这孩子,明天就要出嫁的人了,也该收敛下平日里的娇纵顽淘,学学平常人家女子是如何为人妻为人母的!”我心里不禁一疑,这个高墙里的贵妇,从不理家务俗事,稳居正妃之位,就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过问。而此刻,她竟然要我学平常人为人妻为人母。
而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她见我不反对,又继续道:
“刚才所说的话是母亲对临嫁女儿说的话。我这里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与你。你此番是要嫁与嵇康。从今以后,你一生的荣辱祸福都是要倚仗他的,切不可闹亭主小性,忤逆他于人前!”
她说着又唤来洗烟,道:
“洗烟,你从小在王府长大,亭主的事,你最清楚不过!明日你随她出阁,在夫家里要时刻提点她才是!”
洗烟听了跪下回道:“谨遵王妃所言,奴婢定会尽一己之力,护佑亭主周全!”
沛王抿了一口茶,威严道:“你母妃所言,你要谨记于心!父王常年在外,也顾不上你!若是来日嵇康怠慢了你,你不要躲着委屈,遣人来告为父一声便是!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息!明日就不用来问安了,自有人告诉你告诉你婚嫁明细!”
我送别了沛王和王妃后,长乐亭主便从屏风后出来道:
“你方才所言,竟然没露出马脚。此番我确是安下了心!今晚我便要与马均远走高飞,以后,你,便是长乐亭主了!”
我心一沉,饶是知道她已布置好一切,此刻我竟不知是该拒绝,还是该继续伪装下去,软声道:
“阿姐,你真要走吗?我……”
她见我欲言又止,道:
“洗烟会一直陪着你的!”
洗烟听了扑通跪下道:
“亭主!”
“你们不要这样,让我开心地走,可好?”她见我们无动于衷,竟也跪了下去,道:“算我求你们!”
我敛下眼眸,去扶她起来,便把她往外推,道:“阿姐!你……走吧!天已经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不料我突然作此变化,想说什么,终是动了动唇,没说出口,便消失在夜空中了。
我自然不是因为感念她收养之恩,才答应她的。要说这么多年来,若是没有那件事,在别人看来,我过得确实是风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