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夜》铟铟

2、第一章

　　“夜儿，从今天起，麒麟门就是你的家。”眼前端坐着的男子，身材魁梧，头发花白，刀刻般的五官轮廓壮丽，霸气逼人。额上数道的皱纹并没有给人苍老的感觉，反而平添了沧桑的魅力。我那美丽的娘站在他身旁，笑得甜蜜。
　　我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他的微笑真挚而慈祥。他说：“你仍然叫朱夜，但是你已经是我的女儿。懂吗？我会待你和你两个哥哥一样。”
　　我叫道：“爹爹。”
　　“好！见过你大哥、二哥。”
　　我的目光转向坐在下首的两个少年。第一个穿着黑衫，十二岁左右，身形颀长，器宇轩昂。他神情淡淡的，对我投去的目光仅以颔首回应。第二个穿着白衫，不到十岁，身量单薄，面容俊逸。他对我微微一笑，亲和而优雅。我一呆。他的笑，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让人自惭形秽。
　　我不自觉地低了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轻声说：“朱夜见过大哥、二哥。”
　　爹爹爽朗的笑声传入耳中：“好，好。夜儿，你大哥叫玄祺，二哥叫素粼，将来都会是江湖上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你最幸福。因为你会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公主。”

　　娘嫁给爹爹的时候，我六岁。
　　娘曾经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美人。她十六岁那年，在五年一度的毒王大会上，以五局三胜赢了蜀中唐门的少当家。
　　“朱媚娘”这三个字，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武林。
　　朱媚娘的美貌、朱媚娘的丰姿、朱媚娘的聪颖、朱媚娘的巧技……为江湖中每一个青年才俊所津津乐道，念念不忘。
　　可是，娘的风光仅仅维持了半年。
　　娘被一个疯子暗算了。那个男人参加了四届毒王大会，均以二胜三负败给唐门中人。第五次参加，却一下子让不见经传的娘连赢了三局。他怀恨在心，设下毒计，用卑劣的手段擒住了娘，废了她的武功，囚禁了她。
　　他将二十多年的不得志统统加诸娘的头上。他□□她，凌辱她，用她试毒……一年多后，娘生下了我。虐待却有增无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娘为我咬牙活了下来。我五岁时，娘和我合力杀了那个男人。我们逃出生天。
　　失去武功的娘只能带着我以讨乞为生。娘说：“夜儿，知道娘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娘的眼中有泪，“夜很黑暗，很漫长，但是它总会过去，天总会亮起来。人生也会有许多艰难，很黑暗，很漫长，容易让人绝望。娘希望你把所有的艰难都看成是黑夜，只要你坚强地等待，它总会过去。”
　　我在娘的怀中用力地点头。

　　娘从我懂事起就把她师门一套独特的心法教给了我，让我修习内功。修习时，娘让我吃一些毒药，过程痛苦难当。娘说，练这套心法不但有比练其它内功心法更快的修为进境，还会让我有越来越强的抗毒能力。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疯子不断在娘身上试毒，虽然最终会为她解除，但是也折腾得她死去活来。娘担心有天他也会在我身上试毒，怕年纪幼小的我抵受不住，才冒险将这套心法教给我。娘告诉我，这门功夫虽然威力其大，但也凶险无比。毒药并不能随意服用，而是要结合练功本身的进境，针对不同经络选择不同的毒药，分量也要拿捏得极为准确，稍有差池便会危及性命，非精于用毒者根本练不了。而且当年她师父传授她这套心法时殷殷叮嘱，说只要她练到能够抵抗柳叶桃的毒性时就不可再练，否则后患无穷。
　　娘总是说我的天资很好，学什么都快。我们逃出来后，白天蓬头垢面地乞讨残羹冷灸，夜间则躲在荒郊野外，由娘指导我练武，学习她用毒的绝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觉得我的力气渐渐变大了。过了半年，我们不再讨饭，而是隐匿在山中。我学会了轻功，能轻易地采摘到高大树木上的野果，能翻过高崖采掘到野生山药。我还学会了捕捉一些小野兽。我们不需要再为食物发愁。
　　娘笑得越来越美。她说，再过三四年，我们就会有谋生的能力，摆脱困境，重新开始。

　　没想到，不久的一个雨夜，改变了我们的一生。
　　我清楚地记得。
　　那天，风很大，雨很冷。遮挡洞口的柴草挡住了风雨，却挡不住寒冷。我和娘瑟缩在山洞中。洞内的柴火渐渐燃尽了。我们抱作一团。我默默地运功，让自己的体温升高些，好为娘增添一丝温暖。
　　风雨中突然传来厮杀声。
　　我惶恐地抬头，黑暗中看不到娘的神情。她轻轻拍我的背，低声说：“夜儿别怕。没人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娘的镇定安抚了我。我开始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

　　那些人显然就在山洞不远处那块平地上。一直在说话的只有一个人。他中气不足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时断时续，都是些我听不懂的词句。我能听懂的只有一句话。那时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他似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吼叫：“除了唐门的人之外，世间能解黑血神针的最后一个人已经在七年前死了，欧阳轩辕，你就等着受尽那蚀心之痛、肉腐见骨而死吧！”
　　我感到娘的身子渐渐地发抖，并且越抖越厉害。
　　我不懂为什么娘会发抖。但我猜想她可能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敢问娘，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一声惨叫之后，四周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响起杂乱的惊呼，好多人都在反复叫两个字：“门主！”“门主！”
　　娘的颤抖慢慢地平息下来。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夜儿，娘想赌一局。如果赢了，荣华富贵就唾手可得；如果输了，我们可能会丢掉性命。你愿意让娘赌吗？”
　　我想了想，抱紧娘。我说：“娘，只要你愿意，夜儿就愿意。”

　　娘赌赢了。
　　她用七年前震惊天下的绝技，再一次击败了唐门最大的秘密——黑血神针。她用她的美貌与智慧赢得了爹爹的心。她用她的勇气与坚定给了我一个家。这个家，除了娘，还有爹爹和哥哥。
　　我的爹爹欧阳轩辕，是江南最大的门派麒麟门的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