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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出林 ...
前面,是一块空地。
空地上,一只巨大的野兽匍匐在地上,黄色的粘液缓缓沿着它的长牙垂流到地上。地面狼藉不堪,大片大片血泊将地面染成深红的泥泞,几副动物骸骨的碎片铺满一地,散发着隐隐的腥臭。骸骨上缠满色彩斑斓的毒蛇,鲜红色的信子贪婪地舔着已经褪色的肉屑,深褐色的骸骨渐渐显出奶白的惨色。
轩护在我和迅身前慢慢后退,三人不动声色地退回草丛中,屏着气透过草间的缝隙窥探那边的状况。
摆在眼前的毫无疑问又是一个两难选择。
木栏就在前方目视可及的距离,但此刻面前却拦着一只受伤的野兽还有一堆绝不友善的毒蛇。
是绕路还是铤而走险?
每个人心中都在疯狂计算着这个题目。
然而,无论怎么计算,这道题注定只有一个答案,一个我绝不愿意上交的答案。
我们的确又被拖住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们没有时间了。”迅第一个开口,虽未言明,却也是已经做出了选择,轩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憋出一句:“决策什么的我并不擅长,我只管跟着你们。”
然后两人一同看向了我。
“共同进退。”我笑着说了四个字,但意思已完整传达。
迅微扬起嘴角,当即抓紧时间作出安排:“野兽应该是受了伤,暂时可能行动不方便,毒蛇的话若没惹到它,它不至于会对陌生人胡乱发动攻击,现在我们当中,我有腿伤,你们一直奔波又没东西下肚子,三人的状态都不好,我们大概不能再在这里度过一夜然后又继续一整天的行走了。”
“换言之,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出林的机会。现在是这么多天来我们最接近外面的一次,值得一搏。”我总结道。
“我再也不想饿肚子了,冲出去吃大餐吧。”轩也抛出了此刻最诱人的目标。
“轩你现在能背着迅跑吗?”我扭头问道。“……不行……饿得脚软了……”轩不好意思应道。“算了,我用树枝支着勉强能小跑几步,要是让他摔一下我就只能爬了。”迅马上表态。
“那就这样,轩负责领路,我扶着你跟上,尽量动作放轻点别惹到那边。”
三人鼓了一把劲后,当即穿草而出,朝着木栏作最后的冲击。
野兽看似迷糊,却也在我们踏出空地的一瞬间低吼了一声,挣扎着居然爬了起来,一双混浊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我们。轩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现在三人一兽,隔着几副骸骨冷冷相望。
“慢慢走过去,不要停下。”迅用手碰了碰轩,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轩深呼吸壮了壮胆后,慢慢面朝着巨兽从旁边绕过去。野兽张了张牙齿,吐了一口腥气,混着血丝的黄色唾液不住淌下,看见三人移动,它身上的灰毛顿时竖起来,这种情景,让我顿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唯,你不觉得它有点眼熟吗?是……是车上的那只吧?”迅转头看了我一眼,一脸惊讶,看我的眼神充满惊疑。“大概……是的。”虽不愿确认,但我已经认出来了,这只野兽的确是车上那只……也就是说,是那个司机。这意外的偶遇让我心下更加不安,我不知道这只野兽是否存有理智,若有,他便是一只可能会认出我们来的智慧生物,从它在车上的举动看来,他对我们就算不是敌意,也至少不会是善意;若无,它便仅是一只蛮兽,发起狂来无所畏惧,无法预料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事来。
三人战战兢兢地朝前挪着步,空地虽然不大,穿过去其实就几十来步的距离,但步步惊心。
就在我们已走过一半的时候,野兽突然挺起身子,抡起左爪就是朝前一抓,挡在我们面前的骸骨在它爪下顿时粉碎,毒蛇受了刺激,刹那间便四散游动开来,吓得我们连连后退。野兽突然抓狂,对我们来说真的不算是一份很好的临别礼物,我们急忙着后退,只想着要尽量远离野兽,却一时间分神忽略了逐渐接近的毒蛇,待发现有异物缠上脚踝后,我们才惊觉此时已陷入毒蛇的包围中!
“后面的草丛!草丛里有蛇!”不知道是轩还是迅大叫了一声,我蹬开脚上的蛇后一低头,发现地面上已布满了蛇,无数大大小小的蛇从草丛里涌出,像水流一样汇聚在空地里,不断交错盘旋,不远处的巨兽哀吼了一声,半身已爬满了蛇,眨眼间便颓然跪下,苦苦挣扎在汹涌的蛇海里。
这情况实在超出预料太多,三人完全手足无措起来,只各自拼命驱赶着身上的蛇,但此情形下最坏的情况终于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轩突然痛叫一声,捂着腿跌落在地!
“轩!”迅循声猛地回头,只见倒在地上的轩下半身瞬间已被卷入蛇流中,我瞧见这一幕,也顾不得自己了,脱下外套便挥动着扫去面前的蛇,几步跨到轩旁边一把扯起了轩。
“这蛇咬人……”轩白着一张脸,喘着气勉强站了起来,这时迅已经拄着树枝艰难靠了过来,三人背靠背抵在一起,各自扫荡着身周的蛇并继续向木栏移动。
“这蛇看来没毒,但被咬了会有局部麻痹的后果,得赶紧离开!”迅气喘吁吁地说道,脸上爬满冷汗,看样子也是挨了不少蛇咬。“能挺住吗?”我担心地问,“不行也得行!”他抬手抹了一下脸,低喝着足下发力,竟是推着我和轩加速离开。
“迅!你的腿伤!看着点!”一看他胡来我就着急了,急急配合着他的速度往木栏那边移去,现在我们已快移到空地边沿了,处在空地中的巨兽俨然成了蛇群围困的中心,那高大的身躯已被蛇覆盖,巨兽只能在底下哀嚎,不时挣扎一下,看着就像是一座不时会耸动的蛇山,甚是恐怖。
然而,尽管有巨兽作为诱饵,我们身边的蛇却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越来越多的蛇络绎不绝地从草丛钻出,然后加入到围困我们三人的蛇流中,不一会儿,在空地边沿我们所处的位置就已经形成一个不下于巨兽所在蛇群的攻击中心。
简直就像深陷在泥泞漩涡里打一场漫无止境的仗一般。
三人的气息越发粗重,我明显感到迅挨靠在背上的重量加大了,视线往旁边一移,他的裤腿早浸满鲜血,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随着我们移动的路线,拉出一道深色的痕迹。
要来不及了!
心里刚喊出这一句话,视野忽地一暗,身周的光线突然黯淡了下来,三人脸色剧变,齐齐望向木栏所在的方向——
林间已逐渐漫出淡雾,木栏在昏暗的彼端若隐若现,只怕不消片刻就会消隐无踪!
“没时间了!轩!”迅立时大叫了一声,我正诧异迅这一喊是什么意思,话语落下的同时我的身体就突然腾空起来,视野忽地来了个颠倒,我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轩居然把我扛起来了。
“轩!你怎么……”
轩就这么扛着我,足下一发力便向木栏那边冲去,视野受阻,我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后面迅高吼着挥动树枝的声音却清晰传进耳朵来,这举动瞬间让我想明白了,于是拼命推着轩的手大叫:“轩!放我下来!”
轩埋头猛地冲向木栏,蛇疯狂地缠上他的脚,直到他被缠得寸步难行时,他大喝一声,双臂一抡就把我扔了出去!
我重重摔入了草丛中,惊愕让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挣扎着爬起来,几米之外,轩拉扯着身上的毒蛇,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唯,你不应该死的,要是我们当中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去,那必然是你。”轩低声说着,大部分话语都被身后的响动掩去了,但我却听得清楚。草丛里依然满布着游动的蛇,随着轩的动作不断缠上来。
“不……”我茫然地摇着头,脸上已一片湿润。
“快点出去!我回去救迅,我们会尽量挺到明天天亮的。”轩留下这一句话,毅然回头冲向迅,那边的迅已半身身陷蛇群,挥动的树枝在空中划出一段又一段破碎的弧线,但那攻击是那么的无力与渺小,每扫飞一条蛇,与此同时就会有十条补上。
不……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这跟一开始有什么区别?
你们不能这么丢下我。
共同进退……我是说真的!
“我说了……共同进退就是共同进退!”我捏紧手中的外套,一番厮杀后外套已成残破的碎条,但此刻,这就是我手中无敌的长鞭!
我手一抹擦干眼泪,低喝一声猛地冲了回去,轩一惊,尖叫道:“笨蛋!别回来!”
此时阻止为时已晚,我冲进蛇群之中,手中的外套抡成一圈化为抵抗众蛇的圆环,将涌至身前的蛇一把扫飞。兄弟两人见事已至此,我的决心不容动摇,当即改变策略,同时向我跑过来。
既然我已重回战圈,在共同进退的誓言下,三人若不能同出,那便同留!
木栏仍在视野范围内,我们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没有人会在这里犹豫半分。迅拖着伤腿奋力挣出了蛇群的纠缠,轩已抢到迅身边进行回援,在两人合力之下,身周的蛇流被生生撕开一个缺口,轩一把扯住迅往我这边一引,我朝前扑出抓住迅的手便扭身让过。
“嗯!”身后轩的一声痛哼把我的神经瞬间扯紧了,急急回头只见轩用手捂着脖子,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便直直倒了下去。
“轩!”
仅一声呼叫的时间,轩又挣扎着爬起来了,痛得发白的脸上只剩坚毅和忍耐,他手上的刀已经不知道跌落到哪里了,此时身陷蛇群中,竟徒手扯落扒开身上的蛇,咬着牙硬是挺身朝这边赶。
我看着他努力的摸样,几乎喜极而泣,心中如有一股焰火在熊熊燃烧,热气不断膨胀冲撞着心壁,巨大的心跳声如战场上震撼的擂鼓响声,每敲下一下,都带起一股力量。
还有时间!我们可以的!
一条蛇在轩身后挺起半身,那蓄势待发的身影眼看就要钉上身前的猎物,我鼓劲大喝一声,挥手一抹腰侧就把水竹扯了下来,然后扬臂一抡,“啪”地一声闷响,那蛇便应声软倒了,轩抓紧时间三步并作两步,终于赶回到了我们当中。
“跑!”迅一声令下,三人交臂相扶,齐齐迈步向木栏奔去。林里到处已弥漫着浓雾,昏暗的光线下一片迷蒙重影,但我们眼中只有那道木栏!
快了!快到了!
三人杂乱粗重的气息交汇在一起,身体半是麻痹半是疼痛,甚至连视线也开始摇晃,神智也不再清明,但那道木栏就像一个散发着明亮光芒的存在,不断催促着我们奋勇挺进。
还有一百米!
右肩突然一沉,顿时拖得脚步一阵慌乱,我一斜视线,只见迅已紧闭着眼昏了过去。于是咬咬牙,勒在他腋下的手再使上一把劲,调整好步伐继续奔跑。
还有五十米!
“唯……我好像闻到了晚餐的味道……我们现在回去应该能赶上晚餐吧?”轩在耳边徐徐笑道。
还有十米!
左肩亦是一沉,两边沉重的压力当即让我摔倒,浓雾已封锁了前路,那木栏只剩一个朦胧的框架,身后的森林里起了风,扭头一看,皎洁的月华如水自苍穹泻下,如溪流一般流淌在林地里,一点一点向这边浸来。
我不会让你如愿。
模糊地笑了一声,我咬牙扯起昏迷的两人,身体已到极限,再也不能扶撑起两人,我便扯着他们的手朝木栏拖去。
还有五米!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像使用过度的风箱,一抽一抽地痛,全身已陷入浓厚的雾气中,不辨方向。
四米!
脑中浮现出零碎的记忆断片,身体的感觉渐渐淡去,我甚至快感受不到手上的感觉。
三米!
摇头甩去纷乱的幻觉,眼前仍是一层叠一层的厚雾,身体叫嚣着投降,神智也叫嚣着放弃,可心底一簇跳跃的焰火仍亮如明灯,坚定着指示着前进的方向。
两米!
重雾隐淡,露出一抹熟悉的剪影。
一米!
视野里木栏终于重现,我使尽最后一分力,脚下一转一蹬,利用身体的力量将两人扯到栏下,再蹲下一推,两人便顺利从栏下滚了过去。
我摇晃着钻过木栏,回身看向林里。
浓雾在咫尺之近徘徊,月色隐隐在那头停滞不前,所有的一切都以木栏为界封停在那边,封停在那片“入夜”的林里,不能再威胁我们分毫。
“我们出来了。”
我轻轻说道,并无人应答。可我隐约觉得,会有人听到这一句。
此刻的放松犹如反噬的潮水,一下便将身体里积累的疲倦和酸痛全翻卷了起来,视野里猛地一颤,尔后一黑。
世界就像被关掉的电视一般,满布雪花的画面一闪过后便回归了无声的沉寂。
……终于写到了离开树林!!!大出一口气,我也好像没吃没睡走了好几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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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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