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寻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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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云玦想了很久，觉得，要从那天下午说起。
记忆中那个下午并不十分清晰，只记得大概是个阴天，南迦寺山门冷清，她和长生闲极无聊跑去打扰空枢诵经。
对了，那时空枢正好给云玦又添了一道茶，云玦忽然想起，很久没有见过齐斐了。
药罐子齐斐每年冬天都会消失半个月至一个月不等，听说是带他去看病，又听说是去气候好些的地方养病。但今年年关将近，云玦还没见到齐斐的影子，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写了问对着茶水愁眉苦脸的长生，长生不经意地说：“齐斐啊，他早半个月就回青淮了，只是好像身子比往日还弱些，没出过家门。”
云玦有些心慌。
如果齐斐连她也不告诉，身子，可能真的太弱了。她一直避免自己去想，但却总是无可避免的想起：明年，齐斐便十六岁了。十六岁，云玦想起了长生曾说过的、关于齐斐的传言。
传言说，他活不过十六岁。
长生眼珠一转，说：“可惜现在后山已经封山了，不然我们可以去找一找有没有玉灵子。我记得他的药中就有这个，不过玉灵子是个要新鲜入药的，加上又十分稀少且生长之地往往人迹罕至，他用的药可能药效没那么好了。”
“不过本来说前些日子会有场大雪，这雪至今没下下来，怕是不会下了。说不定我们能深入后山探一探，碰个运气呢？”
若真的能帮上齐斐……云玦抬眼，迟疑的看向空枢。转念间又纠结起来，这样胡闹，肯定要被空枢骂的。但是为了齐斐，被空枢骂上一骂，也……也没有什么！
“我觉得，可以一试。”空枢慢悠悠转着茶碗，视线投向沉浮的茶叶。“我曾在后山见过些许玉灵子，知道有一带可能会有。不妨去碰碰运气。既是为了齐斐，冒个险也无碍。”
云玦没想到空枢会这样说，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被噎了回去，已经摸到怀中齐斐所送水成纸的手顿在那里，片刻后才拼命的点起头来。
阴沉沉的天空重云紧锁，丝毫没有要放晴的意思，却也没有要落水的样子。将云玦和长生送出寺，空枢抬头静静地看着天空。半晌，叹口气，回诵经堂诵经去了。
今日是约定的日子，天气还比前些天要好些。就像长生说的，这一场雪怕是不会下了。近日去南迦寺求雪的人越来越多，只盼着一场瑞雪，带来来年的丰收。是以云玦自那日过后再没去过南迦寺，空枢也因香火旺盛抽不出身。
长生和云玦到长生湖时，空枢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跪坐在石案前拨动佛珠默默诵念，石案上插了三炷香。见两人来了，空枢给他俩一人一个护身符，拿上一旁放着的小包裹，说：“走吧。”
云玦两人并没有想到空枢这样重视，长生只背了个小药框，而云玦更是空着手，只怀里放了三块饼当作中午的干粮。
后山是青淮最大的一座山，虽然名字听着委实小巧些，但其中物产丰富，养活了不少青淮人。云玦也常跟着长生空枢来后山玩耍，只是很少走的太深。
后山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叶落鸟走，显得更寂静萧瑟些。在空枢的带领下，三个人一路小赶，在日及正午的时候到达了空枢所说的地方。只是三人将附近一带找了个遍，云玦照着图一点点找，长生恨不得将地也翻开来，却都一无所获。
“玉灵子啊，你就别躲了，小爷找你找得这般辛苦，你就不能露个面？”长生泄气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接过云玦的饼恶狠狠地咬下一大块。
空枢也在他旁边坐下，难得的调侃起来：“即便这玉灵子真的成精了，见你这副模样还不全跑完了？阿缺，那里我找过了，没有的。你也过来吃了再说。”
灰心丧气的云玦也慢吞吞地坐下来，埋头吃饼。
一个饼啃完，长生的心情终于好些，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回去吗？这次可不是我们不帮，是他自己没这个福分。”
“还有一个地方。”空枢似是给自己信心似的坚定地眨眼，说：“但是在后山深处。做好夜不归宿被师父骂的准备了吗？”
“废话！大不了被师父打一顿。十六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听到这里，长生拇指擦过鼻头，跃跃欲试。
“阿缺，你呢？你如果怕的话我们就回去。”空枢不理会一旁跳来跳去的长生，耐心问道。
云玦其实没有半点不情愿，相反的，她觉得十分好玩儿，当下答应下来。
“那我们再歇一会儿就动身。若动作快运气好今晚是能赶回去的，若不能赶回去，我带的干粮够吃到明日中午。”
云玦终于知道空枢一个小包裹装了些什么。她再次惊异于空枢的心思缜密，虽然这几年她已经无数次被惊异到了。就是齐斐也想不到那么周全，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干粮……
所谓的后山深处，其实并没有云玦想象的那么深，只是偏僻了些。在空枢的带领下，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山谷，停下来。山谷幽深，在冬天格外的湿冷。阳光已经被挡在了谷外，阴暗的光线中能看见石头上的青苔很厚，耳旁还时有水滴声。云玦惊异地望着这个地方，缩了缩脖子开始四下找寻。
皇天不负有心人，日暮时分，三人终于有了收获——他们在这个小山谷中发现了一小片玉灵子。
“嘿嘿，可算是找到你了！”长生手脚麻利的采了不少玉灵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满是泥的手将额头抹得一片白一片黑，逗得云玦忍俊不禁。
“你敢嘲笑我！”长生嘿嘿一笑，张牙舞爪的向云玦扑去。云玦眼睛猛地睁大，拔腿就跑。见两人正追逐打闹着，空枢也乐得看戏，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石头，你也来点吧……”
空枢瞥一眼花猫云玦，头也不回的往旁边急撤一步，顺带用脚勾了勾身后的长生。
“……”长生一脸不可置信地摔了个狗啃泥。
“咳，现在回去还赶得及，咱们走吧。”空枢脸上强撑着一本正经，走在了前面。
“太狡猾阿——阿嚏！”长生幽怨地揉揉鼻子，“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话音未落，一片雪花悠悠地落在长生的鼻子上，融化了。
“他……他大爷的。”长生愣愣的骂了句，小跑跟上。
天快要黑透了，三人终于找到了一个避避风雪的山洞，将火点了起来。据长生说，来山里采药打猎的人有时来不及回去，在山里一呆好几日也是常有的事，这个山洞是晚上避寒的地方，可能还会有干柴火。他们运气不错，洞里的柴火还挺多，足够抵上一晚上了。
长生早已睡着了，云玦也很累，却了无睡意。洞外风雪肆虐，比以往时候还要大，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着急。不过那么久了，也没见过师父着急是个什么样子。云玦本来是有些害怕的，这雪那么大，明天一定能回去么？但是空枢在身边，她就没那么害怕了，甚至，有一些的高兴。而且长生也在身边，长生虽然爱欺负人，但也常在外人面前护着她。虽然长生现在睡着了，而且睡得不老实，衣领被扯开了些……着凉了怎么办？
云玦挪过去，想要给长生裹裹。然而碰到长生的时候，云玦被吓了一大跳。
好……好烫！云玦慌忙去探长生的额头，烫得不像话。云玦这才注意到长生脸上已经红透了，呼吸粗重而不平稳，眉头紧蹙，睡得十分难受。
空枢已经过来了，他疑惑的看着云玦的表情，探向长生额头。须臾，空枢的脸色变了，他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还不等云玦反应，空枢已经一把背起长生向外跑去。还没来得及细想，云玦的身体比脑子快一步，赶在空枢出洞前挡在了他面前。回过神来的云玦脑中只有一句话：空枢疯了！
“让！”空枢突然猛地前倾，向前小冲一步。突然的逼近令毫无防备的云玦慌忙后退，踉跄着差点跌倒。
一直以来都很淡然的空枢像是换了个人，他的声音带着十分的不耐与愤怒。空枢虽然偶尔责备云玦，也不过是眼神重一点，语气冷一点，已经让云玦觉得自己犯了莫大的过错。但从没像今天这样，云玦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让开，空枢会毫不留情地落下拳头。
“阿缺你让开！我必须带长生下山，你拦不住我，谁也拦不住我！”
云玦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势，叫人动弹不得，不能反对。她咬着牙，埋头不敢去看空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又硬生生吞了下去。云玦缩着头摇头，恐惧却坚定。
“你！”空枢重重的叹口气，抬手将背上的长生往上稳了稳。片刻后，他的语气缓和下来，说：“你们是听了我的话才被困在这个地方，长生出了任何闪失，我都会后悔一辈子。我躲在这里的时间长一刻，长生就更危险一些。我绝对，不能让长生出任何事。放心，我对这里很熟悉，知道哪里有近道，就算是在这种天气，下山也不成问题。你觉得空枢是随随便便就去送死的人？我带长生去最近的村子，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
云玦这才战战兢兢地抬头，有些怀疑地看着空枢。思考一下，她指指自己，又指指空枢，再指向洞外，意思简单明了：我，你，一起。
“不行！”意料之外的，云玦并没有等来一句肯定的答案，反而承受了空枢的怒火。
云玦不依，跟空枢飞快地打手势：“我要和你一起下山。”
“我没办法同时保证你们两个人的安全！你只需乖乖呆在这里，这里很暖和，我明天回来找你。你跟着我只会拖累我。”
“你骗人。我很厉害。我们一起。”云玦情急地抓住空枢的衣角，眼神中的乞求那样可怜。
空枢顿在那里，竟然被气笑了。他挥开云玦的手，将昏睡的长生小心放在一旁。四周安静得可怕。许久，云玦终于鼓起勇气，去拉空枢的衣服。谁知刚一碰空枢，空枢立刻反过身来揪住了云玦的衣领。咬牙切齿这四个字与空枢好像没什么联系，却真切的浮现在空枢脸上。
“你烦不烦！你可知道有多危险？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被埋葬在这山中？你可有听到外面风雪有多大！这不是什么游戏，一出去可能永远到不了山脚！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近路，你出去,就与送死无疑！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至少知道你是安全的？”
放开云玦，还不等云玦喘口气，空枢随即又将双手搭在云玦肩上，郑重而又真挚：“便是为了接你回家，空枢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云玦确实没将事想得这么严重，她只是有些怕一个人，还有……想和空枢一起。空枢话里生离死别的意味让她有些……不能承受。她离空枢这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抱住他。
于是，云玦缓缓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拐了一个弯，对空枢行了一个礼。不，不可以，她还是吴缺，是个男子。
云玦不知道自己以这样可笑的姿势僵了多久，才听到空枢说：“阿缺，抬头。”
刚抬起头，眼前的景象令云玦呼吸一滞。那是放大的空枢的双眸。淡墨色的眸子映着火光，像是一双火烧瞳，里面燃着熊熊烈焰。云玦觉得自己这时候还能分神想空枢为什么要靠那么近，实在是很有定力。刚这么想，她就感觉到了有什么柔软而温热的东西，不轻不重地贴在自己的唇上……唇上……
一团火从脚底迅速蹿到头顶，然后与空枢眼中的火烧到了一起。云玦简直要为火所焚，心甘情愿的。
“不要怕，什么都别怕，我在。”空枢稍稍拉开一点距离，气息打到云玦唇上，“有些话，我想了很久该怎么说，现在该怎么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想，至少要让你知道。等我。”
空枢最后看云玦一眼，将一旁长生背起来，跑进了无边的黑暗与风雪中。
云玦缓缓伸出手，贴在了唇上，似乎是想确认还有没有空枢的温度，又似乎不为了任何的意义。一动不动很久，才反应过来：空枢是说，他喜欢我？
这是十三岁的云玦最漫长的一晚上。心中千般念想，脑中空空荡荡，耳边风雪呼啸。她抱着双膝枯坐一夜，未进滴水，未曾合眼。
天一点点的亮起来，风雪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云玦直直看向洞口，洞外一片白，昨日空枢的脚印瞬息就被掩盖了，这里像是被人世遗弃的地方。但是她不觉饥渴，没有睡意，甚至没有恐惧与焦急。她像是在迎接空枢必然的到来。
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外。他迎着风雪，逆着光，仿若降世的天神踏着飞雪御风而来，光芒几乎要刺瞎云玦的双眼。
“阿缺，我来接你。”
云玦仍呆呆地望着洞口，只是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想飞快的朝空枢跑去，但刚一动身，眼前却渐渐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寻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