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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捐毒旧事 ...


  •   也许是接连几日见到那人太多,沈夜竟又做起了百余年前的梦,瞳和华月暗自送那人下界,他得知后,只觉得怒,彻骨的寒冷,大祭司之亲传弟子叛逃,下阶祭祀难免议论,只要被他听到,得知之人,均逃不过一死。
      他那几日大开杀戒,华月紧跟在侧,想要劝阻却终究没出声,至后是连瞳都看不下去,现身抓住了他的手。
      那几日赶巧,再过几天就是每月一次的神农祭典,身为大祭司,须得出面平复民心,整顿人心,他站在祭坛之上,祭坛下再无常见身影,终觉得累。
      接着就是数年间,无数次的高阶祭司会面,永远地缺了一人。瞳,华月与他,都不是善谈之人,华月从不主动提起,倒是瞳,不知是不是一个人待得久了的缘故,出口之言不经思考,总是“大祭司之徒”“你那徒弟”“谢衣”地说。
      他在人前厌恶提及那人,独身时却常常思及,于是闲时去追查那人行踪,就连华月也不曾知晓。
      终于让他发现了那人的踪迹,他甚至来不及布局筹谋,冷眼看了片刻,毫不留情地拦住了那人去路。
      捐毒茫茫沙海,那晚只有两人身形,于漫天黄沙中各自形单影只,孤傲决绝。
      “大祭司大人。”
      “破军祭司。”
      ……
      他冷声说:“破军祭司,别忘了你的身份!一再任性下去,别怪本座不顾念师徒情分。”
      “往者不可追。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那人一滞,眸中所含深意复杂无比,而后自暴自弃般,凝视着他,说出来这番话。
      “呵……你……当真,不错。”
      他眼看着谢衣运起法术,他随即冷笑一声,振袖凝术……飞沙卷起,谢衣所学术法亦是他所传授,加之谢衣不知是何缘故灵力一直暴涨暴跌,很快就力竭,落了下风,他一掌劈下欲了结局势,哪知谢衣似是自知毫无胜算,忽然撤了防护结界,而那一掌没收住,直将那道白色身影击处数丈,掉落沙海。
      须臾之间,一切重归萧索。
      “谢衣!!”
      抱起那人时,臂弯中的人吐了口血出来,之后断续力竭般浅咳了几声,闭上了眼睛。
      “谢衣!”

      静水湖畔,夜色柔美缱绻,房中人蓦然转醒。
      谢衣难得不在床侧,沈夜用目光搜寻了一番,他正倚在角落木椅上小憩。
      ……怎会梦见那时的事,沈夜疲累地闭眼,思绪也始终绕不出那时情形,后来呢,
      后来,他带着人回了无厌伽蓝,瞳守在那处,见此情此景,也是惊诧了一番。
      “怎么回事?”
      谢衣在他怀中低低地嘶喘,他心中恼怒万分,竟不顾那人伤势,怒极了将他掷给了瞳,冷声道:“救活他。”
      “哦。”
      瞳用上治疗法术,他从旁闭目辅以愈合,瞳检查了一番,说:“伤及心脉,五脏俱碎,无药可医,是被你所伤?你从何处寻到他。”
      “本座要你救活他!”
      “无法,恕属下难以从命。”
      “……”沈夜脑中纷杂凌乱,扶额想了片刻“我记得你与我说过,六,方才实验成功?”
      饶是瞳,听到也不禁动容。
      “真要如此行事?”
      “如何能留这条命,就如何来。”
      瞳在内室待了整整三天三夜,木轮椅才缓缓行出,停于门口问他:“进来看看么,他尚在昏迷之中。”
      沈夜宽袖中手握成拳,紧紧攥住,少顷才用力松开:“不必了,辛苦你,早些休息。”
      “我如何能休息,这是首次将偃甲置入活人体内驱动,得好好监看观察。”
      “……那好,若有变数再来禀报。”
      “哦,知道了。”说着瞳就操控着轮椅转身再次入内。
      “等等。”
      “还有何事?”
      “……记得,此事除却你我二人,万勿再向他人提起……华月,亦包括在内。”
      “嗯。”
      内室门缓缓合起,沈夜看向紧闭之门,久久没有言语。

      自那天后,沈夜再也没有去过无厌伽蓝,直到瞳来告诉他情况还算稳定,那人将在近日转醒。
      沈夜于最后一日前去,站在床前许久,抬手施法,光华流转之间清除了那人的记忆。
      瞳就在门口看着他,问道:“你又是何必?”
      沈夜放下手,转身离去,与瞳错身而过时,留下一句:“我累了。”
      是啊,他是真的累了,情念辗转数年,不愿再做纠缠,前路,还很漫长。这段……师徒情分,就这样了吧,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他口中的那个师尊,这种情形之下,若还将那样的谢衣留在身边,他恐怕也不会再认他……就让以往的大祭司永远封存在不会再回来的谢衣心中……
      “等他醒来,带他来神殿见我。”

      沈夜倚靠在床头,于昏暗烛火中凝视着角落那人阖目的面容,低声道:“从今往后,你要记得,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本座的初七。”话到话尾,只剩下低叹的气音。
      “……”
      沈夜丝毫不见惊讶,对着看似熟睡的那人说:“醒来了?”
      谢衣见再装不下去,只得牵起嘴角笑了笑:“师尊总算醒了。”
      沈夜看他一眼:“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谢衣走过来,松了口气似地“师尊你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一动不动,就像是……”
      “死了一样?”沈夜毫无芥蒂地替他说完。
      “呃……”谢衣笑笑“所幸师尊还是醒来了。”
      沈夜:“初七……”
      谢衣怔住。
      沈夜注视着他的反应:“你想说你不是?”
      “不。”谢衣很快恢复过来,点头道:“我确是初七。”
      沈夜:“谢衣死了么?”
      谢衣道:“并没有,属下是初七,也是谢衣,只不过……谢衣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沈夜说:“瞳曾与本座说,初七已经死了,母蛊亡去,子蛊亦然。”
      谢衣点头道:“不错,于神女墓回来后,我已经尝试着将脑中的部分蛊虫拔去,到底不曾有瞳那般的技艺,那些蛊虫一旦脱离它所趋附的血肉,就立即死去了,不想会让瞳错认。”
      沈夜拧眉道:“如此以身犯险?”
      谢衣遗憾道:“然而也只是拔除了少许,大部分蛊虫仍留在其内。”
      沈夜道:“莫再擅自妄动了!”
      两人都明白,垂死的谢衣是凭靠着那些偃甲部件和蛊虫才能续命至今,然而他已经恢复记忆,自然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再由他物操控,试过,也算是对他自己的交代。
      谢衣忙不迭答应着:“自然,纵使活了这么多年,弟子对于死亡还没那么释然呢。”
      沈夜轻哼了一声,不理会他的讨好。
      谢衣略有些疑惑,自从二人从崩塌的死城逃离,这些天来,沈夜对他的态度确实是比以往要温和许多,怎么昏睡了两天,又故态复萌了?不过也好,他先前还怕是小曦,瞳等人的死对沈夜刺激太大,怕他觉得责任卸尽,再无活下去的想法,所以才对自己放纵许多,现在看来,却并不是。
      而谢衣又哪里知道,小曦,瞳,华月……这些人沈夜自醒来那刻便不敢去想,而态度的转变,则是因为方才梦回百余年前,让他忆起了当年的许多事情……以为早已远离的种种感觉,又如昨日重现,被背叛的愤怒,捐毒那夜那人令他彻骨冰寒的决绝……方才他甚至觉得,直至今日,那些,都不可原谅!
      “师尊,怎么了?”
      “如何恢复记忆的?”
      谢衣将三世镜的事说与了沈夜,沈夜听罢没有言语,起身朝屋外走去。

      一出屋外,沈夜不禁有些动容,这是他首次没有目的地到下界,而这景色当真——不错。
      湖面映着缺月,漆黑甚墨,朗德寨影在黑夜尽头中隐约可见。
      谢衣、连同他的偃甲躲藏百余年的地方……当真是……不错。
      谢衣习惯性地立在沈夜身旁侧后方。
      沈夜没再沉迷,略略侧首问他:“谢衣,你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
      “……是。”
      “好。那本座问你,当日叛逃,你作何感想?”
      谢衣抬头眼里带着些措手不及和一点点委屈:“师尊……师尊非要提起此事?”
      “既已做了,有何不能提?”
      沈夜只留了个背影和凉飕飕的声音给他,谢衣无法揣测他的心意,他纵然万分不愿提及那事,但既然沈夜问了,他也没有回避的道理,低了低头,放柔了声音认罪道:“是我的错。”
      “……什么?”微微地不可置信。
      “大祭司于弟子之恩,弟子毕生难以回报之万一,当日叛逃实属大孽,万死不得辞其一……”
      “住口!……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衣听他声音竟然是怒了,一时也不知该怎样挽回讨好,心下也实在烦躁难安,干脆退后一步,单膝跪地道:“是属下的错!”
      “……”沈夜蓦地转身,一手瞬忽就袭上了谢衣喉头,谢衣背后当即撞在墙上,发出巨响,而他在下意识挣扎地仰了仰头后,忽然像是放弃了一般,阖了目,静静等待。
      沈夜的火又起了三分,指间用力,目光锁在谢衣紧闭的双眼上,手上突然卸了力,却攥着他的喉咙,压抑着翻涌的情绪道:“本座允你再说一次。”
      “……”谢衣睁眼,看沈夜一眼,继而偏过头去,与之前万般讨好的态度终于相差许多“那大祭司到底要弟子如何回答才能……不生气!”
      “……”沈夜突然明白过来,一时间竟然愣怔住了,而后捏着他喉咙的手移到谢衣脸侧,轻触了触,语气中带着七分好笑三分疑问:“方才那回答,你在哄我?”
      谢衣突然觉得眼前的大祭司比之前姓乐的那熊孩子还要熊,他咬咬牙,承认道:“是又怎样!”
      “呵。”沈夜松了手垂在身侧,又不可置信带着好笑地问了一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哄为师了?”
      “……”谢衣单手扶额,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终于不装下去了?”沈夜突然问。
      谢衣一愣,放下扶额的手,眼神转为复杂看向沈夜。
      沈夜难得笑笑,唇角微勾。
      谢衣沉默片刻,思绪绕了几绕,终于释然地勾了勾嘴角:“百年过去,谢衣已再不是当初的那个谢衣,师父……主人应该知道。”
      “本座知道。”沈夜顿了顿说“别叫我‘主人’。”
      “嗯,师尊。”
      其实起初从谢衣救他那时,沈夜是有些恍惚的,以为谢衣终于变回了从前的谢衣,但不久他就察觉了,比如嗓音中历经岁月后些许的沙哑。
      “我还当你要装到多久。”沈夜微嗤道。
      “如若师尊愿意,装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你不累?”
      “累是累些,却不违心。”不再装作叛师前的温言软语之后,谢衣措辞利落了很多。
      “不违心?”
      “是的,不违心。”谢衣虽然不再是大祭司座下年轻的弟子,但师尊仍旧是他心中的师尊,所以,若是要他一直装作没有变化的谢衣,他也愿意。
      而沈夜心中的谢衣呢?沈夜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在他心中,谢衣始终是谢衣,初七只不过是中途兴致所致的一个代号,他所逃避的,变成初七的那个谢衣,今日起,终是无法再逃避,因为于心口深埋之处,谢衣,始终只是一人,只有一人。
      然而如此,那些百年来他所不甘,不解的问题,终是要问个明白,他侧过身去,背对着谢衣。
      “距今整整一百年前,捐毒沙海附近,谢衣,你可还记得?”
      “记得。”
      “……为何,于我出掌之时放弃抵抗……”
      “当时情景之下,弟子必败。”
      “就因为这个?”
      原因当然多了去,那一瞬间,身心的疲惫,不得不兵刃相见的现实,不论赢了,输了,清楚知道师徒情分不会再有什么好结局的一瞬绝望……
      谢衣回答:“就因为这……”还是说不下去了。

      “你们以为,骄傲如谢衣,会允许自己落入沈夜手中?若非如此,他想要掩盖的秘密,岂非一览无余?”
      沈夜耳边突然回想起他命瞳装入忘川中的传音石所录下的话,之前他听到这里,便不再听下去,将那传音石抛入寂静之间……
      残缺的月辉之前,沈夜转身,捏起仍在走神的那人的下巴,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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