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沈谢]静水流深》一坨卫生纸

3、第三章，何谈原谅

　　（6）
　　“师父？”
　　不远处突然传来惊讶的喊声。
　　立在湖畔的两人身形顿住，继而保持着距离不过半寸的姿势，齐齐转头朝码头边看去，毫不介意中断手头正在做的事，似乎中途停下再正常不过。
　　沈夜：“是他？”

　　正在朗德码头上眺望的果然是乐无异。
　　“你师父？他不是早已死了么。”
　　“是这样没错，但……”
　　“湖心分明空无一物，你记错路了吧。”一副鄙视的口气。
　　“喂！死小孩！你等我把话说完好吗，跟你爹一样不会尊老爱幼，真是的。”
　　“……”
　　“师父他……去世之后我曾经回来过，师父当初设立的结界似乎在他死后就消失了，白天来也能看得见他的住所，怎么这回，又不见了？”

　　难道，师父他没有死？这个念头在乐无异脑中一闪而过，他摇摇头，不愿再给自己一次更大的失望。
　　“不管怎么样，结界消失又再出现，其中一定有蹊跷，馋鸡，带我们过去看看。”

　　这次乐无异并没有和往日与他同行的那三人同来，而是手上牵了个小孩，两人坐上鲲鹏，正朝湖心岛来。
　　沈夜比谢衣早回过头，低头就见谢衣眼神复杂地望着那一大一小，等那两人将近行了一半的路程，谢衣忽然抬手施术。
　　他施的是幻术，让鲲鹏不经意间偏离方向，绕过结界而不令人察觉，这样看起来，像是湖心本就空无一物。
　　“你差点为他死了，现在却不想见他？”沈夜问。
　　“与他碰面对我们处境不利。”谢衣脸上倒是看不出其他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
　　沈夜没说什么，两人静静待了片刻，却见乐无异带着鲲鹏绕了回来。
　　“幻术？”乐无异显然是发现了其中蹊跷，一脸严肃地站在鲲鹏身上，准备破术查看。
　　然而他咒诀念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动作放下手，呆呆的一脸怅然，以常人听不清的声音低喃：“算了，要真是……真是师父回来了，我见他，一定对他不好吧。”
　　沈夜在结界内轻哼一声：“他倒是想得周全。”

　　“我们……回去吧……”
　　“喂，那有两股特殊灵力。”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乐无异身后，骑在鲲鹏背上的那小孩两指指向沈谢二人所处之地，一道凌厉剑光穿透结界射了过来。
　　乐无异根本来不及阻止，沈夜与谢衣神情一凛，电光火石之间，竹木屋被轰开一角，碎片四溅，剑光凌厉无匹，激得湖水也是一荡。
　　那一瞬简直如爆炸一般，众人眼前皆是火光一闪，等乐无异再睁开眼，瞬间愣住了。
　　“这是……”
　　结界不知是消失在爆炸前还是爆炸后，而现在整座湖心岛，已然全数呈现在外人眼前。
　　乐无异看着这一幕话都说不出，然而师父的昔日住所被炸到了确是事实，乐无异回身猛揍罪魁祸首：“啊啊啊，看你干的好事！”
　　“哎呦！”那小孩勉强躲着乐无异的拳头，一边突然指着他身后说“别打我，你看！”
　　“嗯？”
　　余光中被剑光炸得粉碎的那处不到三丈外，发着暗红色光的防御结界倏然撤去。
　　乐无异这才发现岛上竟是有人的。
　　红光方才撤去，瞬华之胄紧接着形成，绿光将那二人笼罩在内。
　　“师尊，你怎么样？！”
　　“无事。”沈夜侧首拧眉冷冷看着乐无异和他身后的那小孩，瞬华之胄形成后才回头看向谢衣“你有无受伤？”
　　“弟子没事。”
　　方才那剑光是冲着较强的灵力流来的，沈夜灵力尚未恢复，谢衣较他强了许多，但沈谢二人站在一处，离得更是不能再近，谢衣当即撤去静水湖结界，无论是多年来初七养成的习惯于职责，还是谢衣当时的下意识，都让他瞬间移动挡在了沈夜身前。而沈夜更快，带他飞速撤离至几米之外，同时挥袖化去了半数攻击，撑起防御结界。
　　然而沈夜灵力恢复得本就不怎么样，结界只维持了几瞬就强行散去，谢衣连忙打开了瞬华之胄。
　　“哼，果真不愧是你的弟子，偃术看不出精进，单论灭师悖命一则，较你昔日，倒是强上许多。”
　　“……”

　　等看清夜色中岛上的背影时，乐无异不禁叫了出来：
　　“沈夜？！”
　　“是本座。”沈夜凉凉答道。
　　沈夜怎么会在这儿，而很快他又看到，被沈夜身影挡着的那一半侧脸。
　　虽然只是一点点鬓角，额头，乐无异却飞快地认了出来。
　　“……师、师父？”
　　“师父——”
　　乐无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没等看得更清楚，脚下鲲鹏却突然左摇右摆了起来，本来幽静的湖水竟然开始暗流涌动。
　　“哎——哎！要掉下去了！——抓紧我！”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乐无异与那小孩双双落入湖水中。
　　“师尊……还请莫要将灵力浪费在这种事上。”谢衣扶额，用法术将那二人从水里托起来。
　　乐无异落汤鸡般到了岸上，与他同来的那小孩骤然呛了水，一个劲咳嗽。
　　乐无异迅速爬起来冲到谢衣面前，谢衣犹豫一瞬，撤去了结界，任他冲到自己和沈夜面前。
　　“师父……真的……是你。”乐无异望着他喃喃道。
　　谢衣撑着额头，并不承认：“我，并非谢衣。”
　　“……无论你是不是，无论你是谢衣，还是初七，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乐无异脑中不断重复着那日在神女墓中决别的种种，慢慢地摇头，眼泪不由自主涌了上来，他低下头，更拼命地摇着“重要的是，你，你没死，你的真的没死。”
　　谢衣明明只见过他两三次，师徒一说实在牵强，但看着他，竟会有一丝难过，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们。”沈夜凉凉道“要让本座看这师徒相认的戏码到什么时候？”
　　后面那小孩咳嗽声不断，乐无异这回过神来，跑回去拍他的背：“都叫你抓着我了……”
　　那小孩也不知怎么呛着了，咳了半天还不见好，谢衣和沈夜就在一边看着，谁也没动作，这两人是根本没什么照顾人的意识，许久谢衣才想起什么似的，退后一步，说：“我，我去给他拿点热水。”

　　乐无异给那小孩抚着背，一边不禁用余光偷看沈夜，沈夜似乎并不打算理睬他，转身就要回去。
　　乐无异连忙叫住他：“喂！”
　　沈夜站住。
　　“你，你也活着？你怎么会和师父在一起，你们，和好了么？”
　　沈夜没有回头，背对着他，淡淡嘲意：“你得去问他。”
　　乐无异只当他不想和自己说话，却不知他说话一向是这个调调，问了下去：“他，原谅你做的那些事了？原谅你对他做的那些事了？”
　　“原谅？”沈夜终于转过身来，声音带了丝冷意。矩木枝一事，他不需要他去原谅。
　　乐无异问出那些话后也有些心虚：“我不敢，也不想去问师父，我怕他……又会难过，怕他因此而不承认自己就是谢衣……”
　　抹杀记忆，百年间命他为自己杀人无数，沈夜恍然，原来说的是这些‘原谅’。
　　“我希望他过得好，你，你别再做坏事了……但是如果其他人，他们知道你沈夜还活着，会放过你吗？”乐无异显然是想到了夷则说的，担心起来。沈夜若是不死，中原修仙门派必定不会放过流月城人，那样师父怎么办？
　　“师父……”
　　说话间，谢衣端着杯水回来，他将水递给乐无异，转身回到沈夜身边。
　　沈夜垂眸看着谢衣走过的每一步，他身上的杀气，比起初七已经淡了些，但每走一步，还是能看出其中杀伐。
　　沈夜暂且不去想，朝谢衣道：“你徒弟问你，外面的人，如果知道我还活着，会怎样？”
　　“……我会消去他的记忆，令他认为自己从未到过此地。”
　　“消去记忆？不会太残忍么？”
　　沈夜能看得出谢衣说出刚才那话已经很犹豫，不禁问了下去。
　　“……”谢衣滞住了，说不下去。
　　他们的对话毫无掩饰，乐无异和那小孩自然也听到了，乐无异无语了一下，却知道这两人是认真的，看看谢衣，还是将目光转向沈夜：“你休想！”
　　见谢衣不说话，沈夜接了下去：“若是放他出去，只要有丝毫差池，你想，刚刚迁下界的族民会好过么？”
　　谢衣挣扎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答案是：“不。”
　　乐无异看着谢衣的表现，却不再失望于他，只是连忙想办法逃走，他才不要脑袋里平白缺一块。
　　“喂，你都不反抗的么？”倚在他怀里的那小孩被湖水冻得面色发白仍没缓过气来，突然问道。
　　乐无异：“我在想啊！”
　　“这有什么好想，真是废物。”小孩神态看起来蔫蔫的，语气却十分欠扁。
　　语罢，乐无异身侧配着的那柄剑忽然自动从他腰间松脱，飘悠到两人脚下。
　　“傻看着干什么，走了。”
　　“哦哦。”乐无异赶紧踏上剑身，身前抱着那小孩，剑身倏忽飞出几百丈外，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师父——一定再见啊——！”
　　夜空中声音远远传来，听来已经追不上了。
　　谢衣：“……”
　　沈夜不冷不淡地嗤笑一声，转身回去了。
　　谢衣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方才他还以为，沈夜是真的在于自己行踪暴露于否，现在看来，却似乎并非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