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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撷芳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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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桓熙雇杀手在半途袭击谢容的言论不胫而走,甚至传入了桓熙本人的耳中。桓玉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风言风语,传上一阵自会散去,也不知对桓熙有没有作用?
而过几日便是他的寿辰。
今年桓玉丝毫不想去给他贺寿,但桓熙早已知会过他让他一定前去,桓玉不便推辞,便早早去了,想着随便应付应付就立刻回来,寿宴也不必参加。
说来也怪,桓熙待桓玉倒是绝无可指摘之处,年幼时桓玉与这位堂兄来往也颇多。但年岁渐长,桓玉实在不喜桓熙的行事作风,便有意冷淡。本来除此之外桓玉对他也无甚意见,但这次他做的事实在离谱,而且手段也让桓玉厌恶,如此对他的印象便更坏上了几分。
桓玉到时,得知桓熙正在偏厅与其二弟桓济在一起。他没让人通传,径直往偏厅走去。
天光正好,桓玉抬头眯眼看了看日光,听着树上的雀鸣,更加不愿在此浪费时日。他加快了脚步,眼看便要到了,却在拐弯处停了下来。四处没有其他人,偏厅内二人交谈的声响模模糊糊传了过来。
桓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只听得桓济道:“大哥何必忧虑。谢安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定是没有证据,想必是不会再追究了。那小子又没死,何况即便他死了,谢安到底居父亲之下,总会有所顾忌。”
“你说得轻松。你当日是怎么说的?你说谢安图谋不轨,父亲不便动手,我若是代劳办好了自是大功一件。若不是你一力赞成,我怎么会昏了头干下……”
“大哥,你这是在怪我?我可是尽力在替你出主意,现在出了事,你就责怪起我来了?说到底还不是大哥做事不周全,找的那帮废物办事也不牢靠。”
桓熙叹了口气,“也罢,总归已经是这样了。只可惜我白忙和了一场,到头来倒是一点好没沾上,还让父亲对我失望,只怕以后再想有所作为也难了。”
“大哥可别这么说,等父亲气消了,你依旧是父亲的长子,到时再想……”
“二位堂兄好兴致。”
桓济话未竟便被打断,立时惊异地转头望向门口。桓玉背光而立,看不清神情,但语气却是毫不客气,“许久不见,二位堂兄说话做事仍是喜欢藏着掖着,还没吸取教训么。”
桓熙有些讪讪,被小自己许多的堂弟讥砭,他一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桓济却不像桓熙那样喜欢桓玉,冷笑道:“大哥你瞧瞧,你特意叫他来以示亲近,他却这般不知长幼礼数,枉费你一番心意。”
桓熙被说得也有些恼,只是压着不表现,敛了神色问:“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堂兄寿辰,本是喜庆之日。我前来恭贺,”桓玉提了提手上的贺礼,“只是现下没有心情和两位堂兄谈笑。既然惹得堂兄不高兴,我也不痛快,那少安就此告辞,免得再生口角。”
桓熙还想说什么,却被桓济阻止了,沉默地看着桓玉放下礼出门。
“大哥不必理会他,不过是一个骄纵惯了的黄口小儿。”
桓熙瞥了眼门口放着的贺礼,点点头。
桓玉带着闷气出了府门,走在路上,反而觉着明晃晃的日光刺眼起来。他算了算时辰,忽然停了脚步,换了个方向走去。
去陆徽那儿也有些次数,桓玉已经轻车熟路,只是这次他却扑了个空。
下人告诉他,陆徽办公仍未回来。桓玉愣了愣,总算想起来,与他不一样,陆徽身在其职,似乎是有些琐碎事务要处理的。
桓玉有些扫兴,转眼瞧了瞧回话的下人。他看起来还稚嫩得很,但好像是贴身照顾陆徽的书僮。前几次桓玉来时,对他有些印象。
“你叫……什么来着?”
书僮似乎有些怕眼前的人,低着头嗫嚅道:“习……习文。”
桓玉失笑,“你认得字么?”
书僮更加拘谨,“认、认得一些。”
想必是陆徽取的名罢。桓玉的心情好了些许,朝习文命令道:“带我去书房。”
习文犯了难,但他实在不敢得罪桓玉,只得犹犹豫豫地领着桓玉去了书房。
书房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桓玉看不惯习文扭扭捏捏的模样,赶他下去了,自己在房中晃荡。
书案上整齐放置着诸类器具,砚台上还盛着墨,一只蘸着墨的笔搁在一旁,笔尖已经发硬了。砚台旁立着一个瓷瓶,瓶中插着一株盛放的桃花,枝劲节,花明丽,凑在一处很是雅致。而案面剩余的地方铺着一张纸,纸上空空如也。
他打算画什么?桓玉研究着,也不知怎的,竟望着这空空荡荡的纸面入了神。让他回过神的,却是陆徽在他耳边的低唤。
“桓兄?”
桓玉眨眨眼,侧头看向陆徽,“陆兄东西都备好了,不知准备画什么?也让我观摩观摩如何?”
陆徽已有些习惯桓玉的性子,平静道:“若是桓兄想的话。”
桓玉给陆徽让了位子,好奇问:“陆兄摘这桃花,可是为了入画?”
陆徽一边加水晕开干涸的墨,一边道:“不错,只是不知该画什么。”
“既然如此,画我如何?”
陆徽抬眼,见桓玉一脸兴味,不由得笑了笑,“我画人画得不好。”
“你只管画便是。还是说,陆兄觉得在下不配入你的画?”
“桓兄是君子,何来不配之理?”
“君子?也不知是谁说我失了君子之风?”
陆徽磨好了墨,开始提笔勾勒起来,随意答到:“桓兄的玉不是又佩上了么。”
“那所谓君子,当有礼有节,进退有度。陆兄以为我做得如何?”
陆徽头也不不抬,“仍可精进。”
桓玉不满道:“比如?”
陆徽终于抬眼看了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埋下头去,“比如,身为客人时,循客礼,不在主人未归时随意行走,擅入内堂。”
陆徽话语中并无太多谴责意味,桓玉便愈发趾高气昂,“进个书房有什么大不了的?换做别人的,我还懒得看呢。”
陆徽的手轻微地顿了顿,又立即重新活动起来,灵活转了几转,描出一只撷着桃花枝的手。桓玉兴致高昂,忍不住凑过去看。陆徽渐渐忘了四周存在,只凝神于画中,桓玉也不再言语,只觉得稀奇。从前与友人写字画画也是常事,但大多是在说笑下完成,绝非今日这般安静。从未有人像陆徽这般,只要一提起笔,旁人便带了些不敢惊扰的心思,只静静旁观。
作画是细致活,桓玉看厌了,便走到书案对面的小榻上坐下,百无聊赖地盯着陆徽看。陆徽画得认真,他仿佛做什么事都是这幅样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亦甚少流露于外,倒是和谢容有些相像,只是谢容比他知趣多了。而自己竟能忍受陆徽这般的沉闷,桓玉不由得钦佩起自己来。郗言那帮人,想必是做不到的。
待陆徽搁下笔,他终于察觉到四处不一般的清净。他抬头,桓玉已然倚在榻上睡着了。陆徽摇了摇头,复看向完成的画作。一个玉冠华服的年轻公子,手持一株桃花,正凑近了脸嗅。单从面貌身形看不出是谁,但那股倨傲的神色,却是像极了桓玉,像极了陆徽眼中的桓玉。
或许自己之前迟迟落不了笔,是因为心中最先想到的,恰是桓玉的样子。如今看来的确和衬,只是陆徽却不怎么想留下它。若是桓玉想要,送给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