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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成婚(下) ...

  •   虽近中午了,日头却不毒辣,成慧和梦云依旧沿着河道,往蓝府的方向走,一路上,成慧跟梦云讲述着自家的事:“我娘是父亲两年前娶进门的,虽然稍年轻了些,却也是父亲思虑了许久才做的决定,从前是为了我,现在我也成了人,父亲晚年总要个伴儿,多番催促,才做了决定。”成慧一边走,脚下的袍子轻盈地飞舞着。
      “那,你娘便是一关了。”梦云道。
      “不,我爹才是一大关。我娘进门时间不久,家里的事,掌权俱是我爹,今日之事,只需过了我爹这关。”成慧斩钉截铁道,步伐加快起来。
      “看你长相大方,敦厚善良,你爹,也一定是德高望重。”
      “爹的人缘是不错,我们家,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所以,你就不用太担心门第问题了。”成慧还是不忘宽慰她。
      不知不觉,蓝家,就在眼前了。
      成慧上前叩了叩门,只见管家问了好,两人便一起进了府。
      梦云初次打量着这栋建筑,亭台楼阁,倒也雅致,不奢华,不铺张,身边没有来来去去的仆人,梦云似乎觉得,这地,似曾相识。
      “爹,娘,孩儿回来了。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姑娘。”成慧微笑着行礼,堂上的爹娘也安祥地接受,一并也叫梦云坐。
      梦云一样行了礼,说道:“伯父伯母,我姓柳,名梦云,家住在离此不远的南秀巷,自幼家父母便去世,如今,只我一人。”
      梦云诉完了身世,静静地坐着,此时的她,似乎已经脱离了曾经的妖媚,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孤女子罢了。
      听完梦云的话,屋里的气氛有了微妙的转变,蓝夫人侧着身子,眼睛却看着蓝老爷,蓝老爷端着茶,并未说话,成慧和梦云则坐着,面面相视了片刻。
      “姑娘的身世,实是坎坷,如今你愿解我蓝家的围,我自是感激不尽。”蓝老爷说道。
      “伯父不必如此,成慧视我如同知己,多番帮助,我也想尽力,为他排忧解难。”
      成慧这才发觉,梦云的音色,是那么美,难怪她的戏楼办的红红火火。此刻,成慧竟然幻想,梦云能为自己唱上一段,那一定婉转动听,如同天籁。
      “柳姑娘真是好心肠,慧儿认识你,也算是他的福气。”蓝夫人抓着梦云的手,轻轻握了握。
      梦云连连惭愧,心却一丝都没有放下来,她有一种预感,事情远没有这么轻松。
      “诶?我家做菜的手艺跟你比怎么样?”成慧剥开一个橘子,对梦云说道。
      “好上千倍万倍了。”梦云轻轻瞪了他一眼,说。
      “怎么,不开心呢?”成慧把橘子塞进了梦云的手里。
      “我总觉得,这事情,还没有完。”梦云继续剥着橘子上面的白须,畏难的样子。
      “那就以后再说嘛,总之,今天这关,算是过了。”成慧支着头,无奈地笑笑,“你啊,总是悲观。”
      “好吧,那就,以后再说。”
      夜里的风,不禁让人觉得寒噤噤的,从墙根,从屋檐,似乎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包括卧房,没有人知道,枕边的风,是那么的锋利,只割人心。

      “老爷,今天的那个柳姑娘,你看,如何啊?”蓝夫人坐在镜前,一只手卸着头上的簪环,一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蓝老爷斜过头,放下手里的书,对她道:“倒是个标致的美人,气质脱俗,心肠也好。”
      “偏生是个美人儿,才是非多。”蓝夫人莲步轻移,坐在了老爷身旁,低低耳语。
      “哪里来的是非?看那姑娘也是个温柔贤良的,家世又那样辛酸,我想了想,不如就择日办了婚事,也为慧儿找个伴,好上进。”蓝老爷轻声反驳。
      “诶?你才了解了皮毛,就要人家做儿媳,我看啊,这位柳姑娘,没那么简单。”蓝夫人倚在老爷肩上,为老爷捶着腿。
      “那你看呢,还有什么,是你这个做娘的,想知道的啊?”老爷问道。
      “我哪里有什么要知道的,还不是老爷做主。”蓝夫人娇声道。
      “那婚事就准备着,也慢慢了解。好了,睡吧。”蓝老爷起身,吹灭了红烛。

      一早起床,蓝老爷就接到了陈家的信。他读罢信,叫了成慧进屋。
      “慧儿,陈家来信了。说,陈小姐,因此生了病,希望你去看看。解铃还须系铃人啊,你还是有必要去一次的。”
      “爹,孩儿是在筹办婚事的人,这,不太合适吧。”成慧皱眉。
      “爹为这事还存着内疚,你就去吧,一并带着柳姑娘去,若是能开导了陈小姐,也算是弥补了为父的内疚。”
      “爹,孩儿若带了梦云去,岂不是,更伤人了。”
      “慧儿,若治心伤,心必先死,就这么定了罢。”蓝老爷把信丢在了桌上,转身回了内间。
      成慧不禁心内一颤,若治心伤,心必先死,到了,该让芬儿忘记自己的时候了。

      柳丝风片,烟波画船,杭州风貌依然,成慧和梦云却似心底压了大石般,如何都没有兴致了。
      “这一去,真怕陈妹妹的病,会更重啊。”梦云担心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记得我了,我也是没办法。梦云,我好心痛。”成慧眉拧在一起,紧紧拉着梦云的衣袖。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走下去了,陈妹妹是个执着的姑娘,你要好好开导她才是。”梦云握着他的双手,安慰道。
      成慧点点头,走着走着,像两腿灌了铅。陈家,竟这么快就到了。
      一应客气的相迎,成慧和梦云心里都清楚,这次的来访,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挽救陈小姐,因此旁人好似针扎似的眼神,陈家过分的客气,都必须忽略。
      亭台在转,水也在转,成慧和梦云来到了芬儿的闺房门前,淡粉色的纱帘,厅前挂着几幅山水画,笔架和砚台,都一一摆放的整齐。
      仆人通报了一声后,成慧才抬起他那双依旧灌了铅的腿,要迈进房中,这时,梦云却拉住了他,道:“我就不进去了,怕她见了我,要刺心,我在外面,如她要见我,我再去罢,好生劝着。”说完握了握成慧的手,此刻,成慧的手是那么凉,她笑了笑,脸颊的酒窝浅浅的。
      “晓得了,你放心。”成慧亦笑了笑,进了房。成慧之前做了无数种设想,他想,芬儿或许会大叫着不让他离开,发脾气,不听他的解释,或许会静静地,要他解释为何不跟自己在一起,如此种种。
      如今,他却没有料到。
      “成慧哥哥,你来了,快坐啊。”芬儿靠在床边,仆人正在一勺勺地给她喂药,她的脸色还是很差,虽然成慧看得出,她是施了些脂粉的。
      “芬儿,病好些了吗?”成慧的额头泌出了汗珠,他在默诵着自己想过无数遍的对话。
      “芬儿没有大碍,还劳哥哥来探望,实在是不该。”芬儿显得很疲惫,却依旧强打精神。
      “不,你病了,我理该来看的,从前答应过芬儿,要再来,不是吗?”成慧一阵阵地心疼起来。
      “成慧哥哥,你一定准备了很多话,可是芬儿要告诉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芬儿道,说完,挥手让仆人退了出去。
      成慧没有想到,自己想了那么多话,到头来却一句也没有用上,芬儿的成长,让他惊诧,却又心酸。
      “成慧哥哥,你是疼惜芬儿的,芬儿明白,可你也是不愿娶芬儿的,这,芬儿也明白。你待芬儿像妹妹,而待嫂子,才是爱人。”芬儿看了看厅前的身影,叹道。
      “我竟也是不如她的,原想哥哥会有位怎样的妻子,如今只见一影,便知我远不如了。”芬儿苦笑着,“哥哥不必劝我,芬儿已自知,定会自爱,要哥哥来,是想见哥哥最后一面。”话毕,芬儿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滚落。
      成慧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了又煎,看着渐懂人情世故的芬儿,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芬儿吃力地伸出手,握着成慧的手,说道:“成慧哥哥,我想见见嫂嫂,可以吗?”成慧点点头,起身去叫梦云。
      梦云正心绪不宁,却见成慧来叫,她悄悄地在成慧耳边问:“怎么样?”成慧只做口型:“放心。”便拉了她进来。
      芬儿见梦云进来,忙理了头发,照了镜子,说:“嫂嫂快坐,芬儿久病,未能相迎,还望赎罪。”
      梦云见状,忙扶了芬儿,也说道:“芬儿妹妹不必如此,原是我们打扰你养病,有罪有罪。”
      “嫂嫂疼芬儿,芬儿一定早日好起来,哥哥和嫂嫂的喜酒,可别忘了芬儿才是。”芬儿的声音虽有些哑了,却依旧如同山间的泉水,流过心房,梦云紧紧握着芬儿的手,她也无比心疼这个小精灵,这个初见的仙子。
      成慧,梦云,芬儿,三人一齐笑了,笑的真,纯,不夹杂一丝杂质,那是越地女儿的特质,灵气。

      雨又滴滴答答地下起来,成慧撑着伞,和梦云漫步。
      “你是如何与芬儿说的?看来你之前那么担心,竟是多余的了。”梦云踏着水滴,桃红色的绣鞋若隐若现。
      “我什么都没说,芬儿她,实在是令人心疼。”成慧把伞往梦云一边收了收,恐她被打湿,“她自己,都明白的,反倒是我被她给劝了。”
      “芬儿是个鬼灵精,很是惹人喜爱。”梦云拨着腕上的珠串,对成慧笑了笑。
      “现今,该考虑你我的事了。”成慧护着梦云进了屋,收了伞,递给了仆人。
      “婚期已经定下了,下月十二,还剩一个多月。”成慧说着,看仆人给他拭去身上沾着的水珠儿。
      见梦云一直未出声,成慧又说道:“可是后悔了?”
      梦云摇摇头,“你又乱想些什么,我何时后悔了?”
      成慧笑笑,从桌上取了书,翻看着,不一会又说道:“诶?昨儿娘问我如何认识了你,我告诉她你是诗社里一起作诗认得的。在她面前,可别说漏了嘴。”
      “知道的,你不过就那几句谎,都是我教的。”梦云关了窗,“今天风有些大,多加件衣裳。”
      成慧放下书,取了件青灰色外衣,“你先加上这一件吧,倒是比我还穿的单薄。”
      雨声依旧滴滴答答,渐渐掩盖了二人的说话声,却掩盖不了日浅情深,惺惺相惜。

      “你说那柳姑娘,从前是个戏楼的老板?”蓝老爷的一口水,险些喷将出来。
      “是啊,我是听街坊邻居这么传的,开始不信,后来差了人去秘密打听,千真万确啊。”蓝夫人夸张地用帕子遮着嘴巴。
      “竟有这事。”蓝老爷的两眼闪耀出一种如同鹰一般的光亮,说道。
      “我也是刚知道,慧儿入世未深,不知从何处结交了戏子。”蓝夫人撇撇嘴,“早说,人美是非多。”
      “过会叫慧儿来见我。”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梦云,爹娘知道你的事了。”成慧垂着头。“我今天出门,人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就知有事。”梦云把一把沉香扇开了又合,面上也不轻松。
      “爹呵斥我为何不说实话,很是生气。”
      “实话是说不得的。”梦云嗅着扇子的香气,淡淡地道。
      “放心,爹并未怪我,我说过,爹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的。”成慧说着,“别刺心,爹他不过是生气我骗他,好好准备婚事,我已经找我一个要好的朋友,要他认你做妹妹,这样,你就有娘家了。”
      “伯父没有说其他吗?”梦云还是放心不下。
      “没有,你就把你的玲珑心,放在肚子里吧。嫁妆的事,我娘也会给你准备的。”成慧用那扇子,轻轻敲了敲梦云的头,笑着说:“好好准备做新娘。”

      火红的花轿,火红的鞭炮,成慧理着自己火红的新郎服,那温柔如水的眸子,英武非常的双眉,身子挺拔修长,无人不叹,这是绍兴城里最优秀的新郎。
      梦云又一次挽起了云髻,她那如柳的眉,衬托出她的最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浓妆艳抹的她,从苏州回乡,梦云每次都闭着眼睛,不再看自己从前的戏装,这一次,她却要扮的,胜过从前。她笑了,感到心底的伤疤,真的在慢慢愈合。
      这是绍兴史上最吸引人的婚礼,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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