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淡影morn

5、五、耳顺

　　四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斗笠上铃铛的清脆作响。迪达拉忍无可忍地拿出一只粘土鸟，然后跳了上去。
　　风之国真是比雨忍村还要恶劣的环境。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蝎，扬了扬眉：“蝎大哥，我记得你不喜欢等人，也不喜欢别人等你吧？再走得这么慢，我的耐心可就磨光了啊，嗯。”
　　从鸟背上俯视，只能看到绯流琥戴着的的斗笠和下垂的白色布条。迪达拉没有等到回应。他无趣地闭上嘴，鸟的速度却不着痕迹地慢了下来。
　　鸟翅扇出“扑拉扑拉”的声音，在这荒芜的沙漠中，让迪达拉的心情更差了。
　　如果是从前的话，他一定会一直找蝎说话来打发时间吧？蝎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偶尔也会回应两句，表示他在听着。现在，迪达拉心里挤满了想说的话，却因为两人的冷战而说不出口。
　　说实话，迪达拉想和好了……但是，一想到蝎说的话，迪达拉还是打消了和好的念头。
　　——明明之前还觉得蝎大哥变得温柔了，幻觉！嗯！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砂忍村。
　　作为内应的由良已经杀掉了守卫的忍者，蝎和迪达拉顺利地站在了瞭望台上。
　　暮色渐渐降临，村子里的灯光开始亮起。银灰色的炊烟从不同的房屋中飘出，显出了与外面风沙弥漫的环境完全不同的繁荣。人们并不知道，灾难的阴影已经盘旋在了整个村子的上空。
　　“终于，又回来了啊……”蝎藏在绯流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感叹。
　　迪达拉看着一路上就沉默不语的蝎的背影，皱了皱眉。
　　蝎在想些什么呢？时隔多年，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乡，却是要来展开杀戮，他会有怎样的想法呢？会不忍吗？会难过吗？他的身体被绯流琥遮蔽得严严实实，迪达拉无法从那佝偻的形状中获得任何信息。
　　他想起了上一个任务时，蝎所说的话。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这样就是艺术么？”
　　其实，蝎现在已经开始厌烦这样的血腥生活了吧？想要变得善良了吗？哈。迪达拉想开口嘲讽，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才会越来越远啊。所以，蝎是开始讨厌这样嗜杀的自己了吧？所以，才会说那些话……所以，才不再温柔……
　　迪达拉暗自握紧拳头。
　　如果会难过的话，那么这杀戮就让他一个人来完成吧。
　　“这次的捕获行动先由一人行动，另一人留在这里准备撤退的陷阱，一旦有异常情况也好帮忙。”蝎看了看周围的石壁。迪达拉一个人去还是太危险了，反正他擅长制作炸药，就留在这里设置陷阱吧……
　　还没想完，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脸畔飞过。
　　“迪达拉！”蝎生气地大吼。
　　迪达拉的头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配合着他那自信的笑容，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那就麻烦大哥在这里安爆炸符了！这种小角色还是让我用艺术去收服吧！嗯。”
　　说完，白色的大鸟飞向高空，渐渐在弥漫的风沙中失去了踪影。
　　蝎气急败坏地原地转圈，暗恨那小子的冒失冲动，又忍不住担心。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安好爆炸符再说，待会儿情况不对就只好冲进去救人了。
　　那个家伙会毁了任务的！蝎泄愤似的将尾刺深深刺入岩壁里。
　　爆炸声从村子里接二连三地传来，让蝎心里更是一阵烦躁。
　　“迪达拉那小子怎么还不来！”他已经忍不住想进去看看了。但一想到手中的爆炸符，又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急躁，决定先贴完再说。
　　“贴完了他都还没出来就进去。”
　　C3的爆炸声太过熟悉，那震天动地的声音让蝎不禁一愣。
　　村子……被毁了？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又传来了村里人的欢呼声。
　　蝎手一抖，一张爆炸符立刻被撕成了两半。他已经来不及心疼符咒了，急忙操纵着绯流琥往村里跑去。
　　迪达拉那小子不会被捉到了吧……可恶！
　　刚跑出进村的通道，白色的鸟便出现在眼前。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却在看到迪达拉被撕裂的左袖时，怒气又开始蔓延。
　　迪达拉洋洋得意地跳下鸟背，迎面而来的却是蝎的尾刺。
　　“哇啊！”迪达拉赶紧躲开，“喂，蝎大哥就算等得不耐烦，也不用用这种方式来迎接我吧！嗯！”
　　蝎低沉着声音瞪他：“慢死了！自己实力不强，就不要逞强啊！”
　　迪达拉不爽了：“喂喂，我不是把他带回来了吗？嗯？！还有啊，什么叫实力不强啊？原来蝎大哥就一直把我当弱者一样，不放在眼里哪！”
　　傻瓜，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啊。蝎想这样说。
　　但看着迪达拉愤怒又戒备的眼神，他突然脱力。
　　算了，说不说无所谓了。
　　他转过身：“走吧，砂忍要追上来了。”
　　顿了一下，他再次低声说道：“你的手臂我会叫手下帮你找回来。”
　　虽然已经很谨慎地制造了不同的行走痕迹，但是砂忍村的人还是追了上来。
　　眼看着迪达拉就要跳下来战斗，蝎出声阻止了他：“你先走，这个我来对付。”
　　迪达拉也不推辞，再次跳上鸟背离开。
　　“别想逃！”对面的那个小子牵引着人偶朝迪达拉飞去。
　　迪达拉看都不看背后，径自在鸟背上做自己的粘土蜘蛛。果不其然，背后立刻传来了木制品破碎的声音。
　　——迪达拉永远不用担心他留在背后的空门，因为蝎的防御是无敌的。
　　这是晓里边的人都知道的事。
　　迪达拉悄悄扬起一抹笑，转念又想到了自己和蝎的矛盾还没解决，便自顾自飞走了。
　　蝎看着眼前仍显稚嫩的少年，还是手下留情了。毕竟，用的是自己的傀儡，学的是一样的术式，自己也就相当于是他的半个老师了吧。
　　“我现在不杀你，但是如果没有解药，你会在三天后毒发身亡。”
　　蝎转过身不再看痛苦地躺在地上的少年。——这就算是给家乡所留的最后一丝情面吧。
　　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

　　可蝎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有那么蹊跷。
　　他没躲开。
　　明明在战斗即将开始时，自己还在和迪达拉拌着嘴。明明自己还在因为迪达拉最后一句“我的艺术可是和大哥那可笑的人偶作品不同的啊”气得不行，正想杀掉面前的忍者泄愤。明明自己没打算对自己的奶奶手下留情……
　　可当最后一刀向千代婆婆挥去时，他明明看到了背后的利刃，却还是犹豫了。
　　他没躲开。
　　恍惚之间又看到了父母张开怀抱，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样子。可幻境醒来，冰冷的刀刃已经穿过了自己的胸膛。
　　“蝎，你输了。”千代婆婆哀伤的目光直直投过来。
　　在看谁？看我吗？蝎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单调的音节。
　　“啊。”
　　千代婆婆不再看他，蹲下去将手按在了那个有着怪力的女孩伤口上。
　　疼痛的感觉忽远忽近，眼前的景象也时而模糊。蝎心不在焉地听着千代婆婆的唠叨，思维却飞去了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迪达拉那小子怎么样了呢……那家伙，一直都是那么莽撞，现在有没有遇到危险呢？听说九尾人柱力很厉害的啊……
　　本来还打算这边速战速决后去帮他呢。哈。看来自己也自信得过头了。
　　竟然会死在这种地方……
　　算了，不想了。不想那个小子了。他们俩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本来就不应该是一路人吧。
　　小的时候听说过，如果自己踩着另一个人的脚印将一段路走到头的话，那么两个人就真的会在人生这条路上一起走到结束。童年的回忆不怎么记得，可这个怪异的传说却一直停留在记忆深处。
　　于是那个雨天，迪达拉玩了雨水后在地板上踩出了水印，他心血来潮想用自己的脚印去覆盖住那些。有些困窘地在走廊上沾湿脚之后，刚走到门口，他却发现迪达拉留下的水印已经早就干了。
　　于是在到风之国的路上，他顺着迪达拉在沙地里的脚印走，可迪达拉却突然跳上鸟背，飞了起来。
　　每次都是无疾而终，这大概也象征了他那无疾而终的爱情吧。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处角落，从未留下过他们重叠的痕迹。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今后……更不会了。
　　“……这个术，其实是为你准备的啊。”千代婆婆突然的一句让蝎回过神来。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多年不见的，这世界上的唯一亲属。
　　“为我……准备的？”
　　千代婆婆看向他，露出了一个勉强又悲伤的笑容：“你不是……一直都在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千代婆婆继续笑着，眼角却有泪光闪烁：“只是啊，看来这是无法达成的梦想了呢。”
　　蝎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傀儡，怔怔的说不出话。紫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胸腔流出，可最深的疼痛却似乎与刀无关。破碎的核像是被刀刃不停地搅拌，疼得他甚至有种错觉要落下泪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蝎想说。却又想到，原来深沉的爱是说不出口的。
　　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叛逃，为了什么想获得永恒，为了什么才杀掉那么多的人啊？！
　　原来只是因为孤单啊。暗蓝色的，孤单。
　　可他从来没想到，有那么一个人，在背后一直看着自己，守护自己，甚至愿意为自己放弃生命。
　　这一次，他终于接收到了，听见了，奶奶对自己的爱。
　　太迟了，太迟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做了那么多错事。
　　他看看自己身边的父与母，看看面前的千代婆婆，突然就……又感觉到了欣慰。
　　突然就觉得，其实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啊，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再遇到爱他的人了。
　　就像一直浸泡在在暗蓝色的水域里，有一天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脚下的更深处水域里，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地托着他，不让他继续下沉。
　　幸好。幸好在最后，还是看到了。
　　他艰难地拖动着身躯想前进一步，对面的那个女孩子立刻戒备地扶着千代婆婆往后退远。
　　于是蝎的怒气又上来了。
　　他想杀掉那个碍事的小姑娘。或者狠狠地骂她一顿。
　　可他更想凑过去，好好地蹭一蹭奶奶那张历尽风霜的脸。
　　他想说“对不起”，他想说“我爱你”，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了。血涌上口腔，堵住了他的喉咙，四肢却渐渐软了下去。
　　他保持着向前的姿势往下倒去，带着在这尘世间最后的一丝遗憾和最后的一丝挂念。
　　在陷入永久的黑暗前，蝎恍然看到了一抹金黄。他近乎虔诚地认为那是他杀人无数的天谴。
　　因为啊，他是真的，真的，好多好多年都没有再遇到爱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