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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Beyond those years or decades...were millennia.

      And Ery.

      "True Names" by Vernor Vinge

      1.暴风雪不会融化

      啪嗒一声。

      陆心心关掉了设备。接着,她背对着单人床,张开自己的双臂,让身体自由的倒下去。

      视野所及,天花板一片纯白。

      若她的心情也能是一片纯白就好了。

      就在一分钟前,陆心心收到了“拉斐尔”发给她的即时讯息。

      “映园,不如,我们结婚吧?”

      柳映园,是陆心心在时下流行的全息网游《圣殿之战》里的名字。而拉斐尔是她在游戏中的男性伴侣。

      拉斐尔拥有陆心心的心目中男人该有的一切优点:诚实,幽默,可靠,在游戏中的外形也很出众。而且似乎是个有钱人。

      期待越高,失望就越高。

      所以,陆心心一直以来都害怕有一天会在现实中和“拉斐尔”见面。甚至连用真实形象全息聊天也一次都没有过。

      今年三月,陆心心和“拉斐尔”在游戏里的白祭司神坛前缔结了婚姻。只是游戏里。

      所以,此时拉斐尔所说的“结婚”,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现实世界中,真正的,结婚。

      ——好扯。

      不过话说回来,时代变了。在她身边,确实有因为网游走到一起的情侣。也在新闻上看过一些结婚的例子。有些连孩子都有了。

      但是,一旦轮到自己头上,陆心心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拉斐尔温柔,体贴,会照顾人,自己也的确动心过……但还没谈交往,就要结婚?

      更让她困惑的是:听拉斐尔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居然有点反感。她惊讶自己的反感。又因为这惊讶而不知所措。结果就做了逃兵,直接把电脑设备啪的关掉了。

      关了设备,无事可做。陆心心——柳映园掏出手机,条件反射的打开了游戏论坛的S城专版。

      圣殿之战论坛的S城生活专版。与其说是一个游戏论坛的城市生活版,不如说是现实中S城的小缩影。

      陆心心不在电脑边上的时候就喜欢逛这个论坛。她喜欢那里的热闹。但是今天,一踏进这个论坛,陆心心就感到无边无际的孤独。

      又有妹子晒幸福了。晒礼物,晒游戏里的大型婚礼,甚至还有真的结婚的人一年之后晒女儿满月宴。

      不管别人怎么晒,陆心心是不会晒的。君不见首页上还有好几个高楼,正是男友偷吃被抓包,跑上来一边恨一边骂,当初也是一路幸福晒过来,现在被人看笑话,何苦呢。

      所以,虽然拉斐尔提过好几次,要把他俩游戏人物的浪漫合照挂到网上去,都被她拒绝了。又不是真的肩并肩站在阳光下,晒个毛。更何况,还不一定在一起呢。

      可是今天,刚刚被求婚过,又看到这个,她忽然感到有些空落落的。毕竟快到情人节了啊……唉,不想了。

      又有几个帖子。

      “策划再不加强诗人,圣殿必亡。”

      诗人是这个网游里的一个职业,陆心心就是这个职业。据说因为太弱,几乎绝迹了。陆心心走在路上,总会遇到人在附近打字:“哇这里有个人族女诗人!”她也不以为意。反正她是个小白,真的是个小白,当初选择诗人这个职业,也只是喜欢好看的外形和美好的设定而已。有一次拉斐尔带自己做任务的时候,他的公会里的一个女炼金师进了队,打了招呼,就说:“咦,小拉,你带了个诗人妹子?一路上很辛苦吧。”

      那个瞬间,陆心心觉得自己做了拉斐尔的累赘。虽然她对游戏不太上心,平时只是看看风景,聊聊天,偶尔做做任务,但是看到了这句话,还是有点被伤到了。

      她把滚动条继续往下拉……

      看到了一个老贴。

      不管哪一次打开论坛,她都会看到这一贴:

      《今天你打柳生残夜了么?——E大本尊为人妖的可能性分析》

      陆心心已经看了好几遍这个帖子。

      帖子的内容她几乎都快会背了。可是每天都有新人在下面顶。几次因为脏话封楼,却又莫名其妙的解封……

      “这样的楼还点它干嘛呢,某些人真是闲的〇疼。”

      虽然陆心心这样想着,她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一下。

      为了叙述方便,简单介绍一下那篇帖子里的两人。

      柳生残夜不是boss,也不是什么副本,而是一个人。

      柳生残夜是圣殿之战里永远排第一的男玩家,同时也是游戏里最强帮会的帮主。通常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穿一身古代东方风格的长袍,手握折扇,背负长剑,从头到脚,罩着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光环。

      而被称为E大的,则是游戏里的万年老二,一个女号。其实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母“E”,后面的大字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何人加上的,颇有点讽刺意味。之所以说她是女号,而不是女玩家,实在是因为她的举止太不像个女人了。

      圣殿之战里的女生,到了满级以后,基本就是做做剧情任务,打打套装,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聊聊天……很少在意排行榜的排名。

      但是E是一个异类。一匹独行狼。

      每天凌晨竞技排名刷新起,到这天十二点,E都会向柳生残夜发起争夺第一名的挑战。每天的挑战次数都是十次用满,并且,结局则永远是E被柳生残夜干脆利落的K.O。系统刷出大红字:

      “柳生残夜战胜了E,保住了单人竞技场第一的地位。E屈居第二。”

      柳生残夜让所有人膜拜和畏惧。这个现象刚被发现的时候,还有一些人对E表示同情。但这种自虐式的挑战,偶尔干一次或许还有人同情,天天干,就有点神经病。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玩家们也就习惯了柳生残夜和E厮杀的结果,转而开始对E的执着抱有好奇。

      于是就有了这个帖子。

      从E远高于一般人的神操作、熬夜、狠劲与独行狼的个性,猜测E是一个人妖。

      还有人奇怪两人的深仇大恨:“柳生残夜你是不是偷了E的内裤?”后面还有一个呲牙咧嘴笑的表情。

      “相!爱!相!杀!”“在一起啊在一起”

      整齐队形排山倒海。

      五页后开始出现YY段子。八页后开始出现四格漫画。后来漫画还单独分出来开了连载楼,陆心心也都看过了。

      最后面就是纯水了。

      果然还是很无聊。

      就这样,不知不觉就是正午十二点了。“柳映园”打起精神,向环形圣殿的方向飞去。

      今天是周六。每周六正午的十二点,都是赚零用钱的好机会。因为圣殿之决战的存在。

      和普通的竞技不同,圣殿决战更像一个历时一个月的□□大会。每个玩家都将金币押在参战的玩家身上,等待一笔又一笔天降横财。

      而今天是本轮圣殿决战的最后一场,对决的两人又是柳生残夜和E。

      最强的两人再度相会了。而且结果必然毫无悬念。

      柳生残夜还是一身雪白的东方长袍,修长的身材,腰悬名为“真红”的东洋刀。陆心心也想学着粉丝们花痴一阵子,但是试了好久,还是花痴不起来。

      E也出来了。

      今天她穿的是一身火红的露脐妖精装,带着一把燃烧着火焰的黑色弓箭。加上深V黑丝,虽性感,却很没品,说不是人妖都没人信。

      最后的决战还未开始。每一位观战的绅士淑女,都纷纷走到场地外围穿燕尾服的一群兔使者面前,往礼帽里下注。

      这可糟了。陆心心——柳映园东张西望,在场上寻找拉斐尔,但是拉斐尔还是不在。按照惯例,若是缺席,系统会随机帮你投注。万一压到了E的身上,拉斐尔没准就要赔钱。

      破游戏,明明已经是夫妻关系,连动用对方财物的权限都没有。

      呸呸呸。

      没有办法,“柳映园”也挤到了兔使者面前。

      “请下注吧。”兔先生说。

      陆心心正要把钱扔到帽子里……

      “哎?!”

      兔子不见了。

      岂止兔子不见了,整个界面突然变成一片全黑。

      陆心心呆了三秒钟。才反映过来——这是掉线了。

      陆心心的心中此时有一万匹脏话呼啸而过。

      早该买网络充值卡了!

      她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离决战正式开始还有短暂的几分钟。陆心心来不及换衣服,索性将外套罩在睡衣外面,冲下了楼。

      杀啊!

      其实楼下就是便利店。这天依旧是那个很有风韵的中年阿姨当班。网购时代,冲网费买点卡都可以自动从银行划账,实体卡似乎只剩下了收藏价值。网络公司为节约劳动力,早已大量缩减了生产数量。不过陆心心这人毛病多,对于网络银行总抱有老套的,甚至有点神经病的恐惧。阿姨每次看到她,都是满脸满脸的笑容。

      网又断了?阿姨笑着问。

      陆心心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阿姨麻溜儿的摸了充值卡给她,顺带还拿了两张圣殿之战的点卡。

      “阿姨,我是包月的。”

      “哦,阿姨搞错了。给。”点卡拿了下去,换成两张包月卡。陆心心掏出了钞票。

      阿姨忽然说:“什么时候也试着用下网络银行吧。新闻上说现在的网络银行已经很安全了。阿姨也要失业喽。阿姨老啦。阿姨的儿子若还活着,早就到了爱打游戏的年纪了。”

      陆心心听得有点心酸。

      以前她就听邻居说起过,这位卖卡阿姨的儿子早陆心心几年出生,刚生下来不久就死于那场叫做“城市灰烬”的全球化的疫病。陆心心是灾后出生的,对那场灾难的了解有限,只是在中学课本上看到过一些。书上说,因为这场疫病,地球上所有的都市全部变成废墟,一切的国家机器都陷入崩溃。现在的S城,还有另一座M城,都是在灾后重新建设起来的新城,公共设施只能达到近一个世纪前的水平而已。更大的改变,还是在伦理观念上的……

      陆心心想安慰阿姨两句,却什么都说不出。

      阿姨却笑了笑:“还呆着做什么,快去看游戏吧。”

      陆心心这才想起下注的事情,大喊一声糟糕,一溜烟跑上楼去。

      时运不济,悲剧还是发生了。决战已然开始,系统帮她选择了E,而且押了三千银币。对于满级的玩家,三千银币只是毛毛雨。可是对于还没满级的“柳映园”来说,这几乎是全部家当了。陆心心一阵肉痛。这么多钱,就这样打水漂了。

      虽然如此,陆心心强打着精神,瞧了瞧当前下注的情况。眼下柳生残夜和E大的赔率比已经升高到了1000:1。只有不在线的人中不幸的一部分,被系统随机选择了E。其他人都压了柳生残夜。陆心心就是这不幸的人们中的一个。

      她再看看场外四周。像她一样留下来观战的人很少。绝大多数人将钱压在柳生残夜身上之后,就不知进到哪个副本搞基去了。

      她再看向场上的两人。

      柳生残夜的剑法,和从前一样干脆利落,不带一点迟疑,没有丝毫失误。剑光与白衣,交错成一场静默的暴风雪。

      大概这次还是赢定了吧。

      陆心心有点失落。也许是因为今天不小心押了E的关系,她例外的留意了一下E的动作。

      E的角色是妖精一族,使用弓箭。对于一般玩家而言,弓箭是不适合决斗的。虽然暴击率很可观,但是抬手动作稍慢一些,加上对地形的依赖,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就在这时,一道微光闪过,拉斐尔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陆心心将系统的选择向他抱怨了一番。

      “那你果断要悲剧了。”拉斐尔毫不客气的说。

      从这语气里陆心心判断拉斐尔应该是运气不错,系统帮他买了柳生残夜。陆心心羡慕嫉妒恨啊。

      “果然E还是不行。”“柳映园”说。

      “你就别这么说了。”拉斐尔说,“看看人家的操作。”

      陆心心懒得回嘴,继续看比赛。

      场上已经打了五分钟,基本到了在比谁先手残出失误的时候。

      两人早就停止了攻击,mp也已经枯竭。残血的两人在场上飞得让人眼花缭乱。他们各自退到了圣殿柱子的阴影里,悄悄的寻找着一个位置。

      一个可以将对方一击必杀的位置。

      一个能躲过攻击,又能置对方死地的位置。

      观战的人忽然变多了。

      周围开始骚动起来。

      “万年老二快受死”

      “是妹子就别打啦,哥包养你~”

      “有JB就别绕柱子冲上去A”

      “↑没素质臭男人JB个妹给老娘滚出圣殿!”

      “……”

      也难怪,E在游戏里几乎没什么朋友。无家属,无帮派,从来不带菜鸟过本。这年头大神不给人大腿抱,等于拉仇恨。更何况行事风格酷似人妖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心心感受到了E的苦涩。

      她的眼睛已经不再看着柳生残夜,而是深深的,深深的,被E所吸引了。

      火焰般的身姿,在柱子前后时隐时现的闪动着。

      已经看不清那深V和黑丝。只剩下了火焰在燃烧。

      两人的血量都只剩下了一击。

      最后的一击,如果运气好,E就可以将柳生残夜一箭暴死。

      但是如果运气不好,被柳生残夜出了先手,就还是之前的结果。

      陆心心这时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想要E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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